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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安琦纪念馆

中关村的日子

汪安琦

  1955年11月我们从美国回来,先到苏州看母亲,月底到北京,在招待所住了几个月,等待分配工作。正好是过新年和春节的时节,我们受到中央和地方各级领导的欢迎和接待。宴会、参观、观看各种演出、应接不暇。周总理在北京饭店设宴招待归国留学生,宴席后还和留学生们跳舞,大家挤上去争着和周总理跳舞,我们不会跳舞,只好在旁边观看。当时的统战部长陈云和科学院院长郭沫若也设茶话会招待我们。参观、游览了许多地方,我们感到一切都很新奇,看到新中国建设日新月异,我们能回国参加建设,感到很兴奋。
  随后有不少单位来联系,希望我们能去工作。请我去的有北京大学生物系、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国科学院等。北大生物系的书记来过好几次请我去.。我很喜欢北京大学,校园优美,生物系有好几位前辈老教授学问渊博,他们也欢迎我去。但我的亲友告诉我,北大的领导很左,如搞起运动来你们吃不消,思想改造时,老教授们被整得够呛。医学科学院特别缺人,他们恳切地希望我去,我看那里条件不错。因为纪珂已决定去中国科学院,两人在一起安家较方便,亲友们也都劝我们到科学院,他们说那里的领导掌握政策好,保护科学家,现在虽初创,但是经费充足,设备不会差。我和纪珂商量后,向领导表示我们都愿意去中国科学院。看到这么多地方争取我们去工作,我很受感动,我的学识并不算太好,在美国要找一个满意的工作也不那么容易。新中国真是需要人才啊!经过多次参观、联系、商谈,我们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工作。我到实验生物研究所、纪珂到化工冶金研究所。地址在北京西郊中关村。
  我们于1956年3月分别到两个研究所上班,把家安置在中关村职工宿舍。那时中关村科学院只有几幢实验楼,宿舍楼只有三栋。实验生物所和化冶所都暂借化学楼五楼,因而我和纪珂在同一个楼上班。我家搬到中关村三号宿舍楼住,给我们两小套共四间房。我把母亲和姨母从苏州老家接来同住,以享天伦之乐。从家到实验室上班非常近,走几分钟就到了。
  中关村正在大兴土木,兴建许多楼房,事前必须平整土地。母亲说看见窗外不远处工人在挖坟,把挖出来的骷髅放在一只只小木盒里等死者的亲属来领。她很害怕,晚上睡不着觉。据考证,中关村在清朝时为太监的坆地,原为荒郊。我们去时,周围建筑物还不多,只有西边的北京大学和北边的清华大学,过马路有几家小店,其余都是大片的农田。
  回国时周美6 岁、周亚5岁,都还不大会讲中国话。那时她们进了中关村科学院新办的幼儿园,在宿舍楼后面几间平房里。她们学会讲:“老师早!”“老师,我要添饭”等简单的话。老师对她们很好,她们不爱吃豆腐,还特地给她们做炒鸡蛋。她们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得很高兴。后来周美要上小学了,附近只有一所保福寺小学,那个学校原是乡村小学,房子很破旧, 桌椅板凳也不够,要学生从家里带去。我们就发起到学生家长那里募捐一些钱置办些新桌椅,科学院很多家长都同意,乐意捐款。但后来科学院某个所的领导知道了,就出来干涉。他跟我们说:“你们的好意可嘉,但我们不赞成这样做。”因此这事只好作罢。过了些时科学院建了一所中关村小学,师资和设备都还不错。这才解决了科研人员子女的上学问题。
  在国外时听说解放后国内治安很好,路不拾遗。果真名不虚传,我在中关村一把伞丢了好几次,都又回来了。那把伞是从美国带回来的,式样比较特殊。一次我把伞丢在图书馆里了,第二天同事把伞拿给我说:“汪先生,这把伞是你的吧!”又一次我把伞丢在医院里了,过两天又有人拿给我说:“汪先生,这把伞是你的吧!”另一次丢在班车上了,也有人送回来了,使我很感动。
  我在国外主修遗传学,回国后听妹妹说西方的遗传学受批判,我也做过细胞学和生物化学方面的工作,因此只说是学细胞学和生物化学的,所以分配在实验生物所工作。毛主席提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1956年夏召开了遗传学讨论会。西方正统的遗传学开始受到重视,当时叫摩根派遗传学,此外苏联提倡的叫米丘林派遗传学。我跟同事施履吉先生讲了情况,他说你应当去做遗传学方面的工作,后来我就调到动物研究所跟陈桢先生一起研究金鱼的遗传。
  1956年8月周容在海淀医院出生。有母亲和姨母照顾我做月子,很舒服。我们还请了个保姆做些家务事。那时在中关村工作和生活都很安定。母亲在北京有许多亲戚、朋友,常来往,家里很热闹。孩子们健康成长,周容特别好玩。周美、周亚尤其喜欢这个小弟弟。周末我们经常带孩子们到颐和园等处去玩。后来因为要照顾妹妹安琳生孩子,母亲和姨母回南方去了,我们也从三号楼搬到了12号楼。12号楼靠近马路,我们住在四层楼,望出去外面都是水稻田,颐和园的佛香阁和远处的西山以及山后的宝塔都看得很清楚,风景非常好。傍晚时分,下班回家,看到晚霞照着西山和颐和园真是美极了。
  中关村日益繁荣,房子越盖越多。化工冶金所的新楼,是纪珂设计的大样,因为纪珂在美国曾当过结构工程师。除了各研究所纷纷建起实验楼外,宿舍楼也盖了很多。马路两旁的商店也多起来了。又建了一个中关村医院,看病也方便了。
  周美、周亚不适应国内的环境,经常生病,周美犯哮喘病,老是治不好,看她喘得很厉害,我们心里很难受,周亚扁桃腺常发炎,不免使我们感到烦恼。1957年反右斗争。因在此之前大鸣大放时纪珂曾在文汇报上发表过文章,对科研体制提出意见,此时被视为毒草批判。周恩来总理说1955年以后回国的同志们,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学习,他们是爱国而回来的,如果他们说了错话,应不于计较,,因此纪珂才没有被划为右派。后来在文化大革命时才有人透露给我们:纪珂当时被划为“内定右派”,令人毛骨耸然。我曾参加过几次反右斗争大会,真是惊心动魄,非常野蛮。所谓批判全都是强词夺理,毫无说服力。在动物所也开过几次较小型的批判会。那个被划为右派的人低头站在那里,其他的人都必需发言批判他的所谓右派言论,如果不发言就是立场不稳。很多时侯人们心里明白那人讲的没有错,但也必须找出种种理由狠狠地批判他。也有一些积极分子,其势汹汹地大声斥责这个可怜的“右派分子”。
  虽然不习惯这种环境,很烦恼,但我的科研工作还比较顺利,发表了两篇文章。我做北京及附近地区的果蝇调查,到处去捉果蝇,还挺有兴趣的。买了一辆两个轮的小自行车给周美,她非常高兴,因为在美国五岁时她就已会骑车了。周亚喜欢唱歌跳舞,常到少年宫去参加活动。周容学说话、学走路很可爱。母亲走后,请了一个叫陈翠云的阿姨来带周容,她很负责,孩子照顾得很好,不用我太操心。每天下班回家跟孩子们玩,很愉快。化冶所的食堂为科学家办小灶,伙食很不错,我们不用自己做饭。
  我知道纪珂不太愉快,因为冶金工业部不支持他想做的氧气炼钢研究,而西方国家早已用上这种先进的炼钢技术。我们到上海出差,他去开冶金的会议,会后各钢铁厂的厂长都围着他,对他提出的氧气炼钢非常感兴趣,可是冶金工业部那位外行的刘斌部长却反对,坚持采用落后的侧吹转炉炼钢技术。沈阳金属所的所长李熏劝他第二天不要去开会了,免得生气,他就带我们到杭州去玩了。回国后还是第一次到杭州,解放后杭州经过整修,比以前更美了。
  纪珂还是很努力工作,写了一些有关高炉炼铁的理论论文,设计了炼钢炉的炉型和氧气炼钢的喷嘴。直到70年代我国才用上了氧气炼钢技术,他的一个在首钢工作的同学告诉他,第一台氧气炼钢的喷嘴还是他设计的,我国氧气炼钢整整推迟了十年!
  1958年大跃进,大炼钢铁。我在动物所,晚上也去搞土法炼钢,炼不出来。同事们说:“你的爱人在化冶所,一定知道土法炼钢的方法,快回去问他。”我回家问纪珂,他在床上睡大觉,说:“你们都炼钢,我们没有饭吃了!”每天看到人民日报红字大标题,某地亩产几万斤,甚至几十万斤。真是全国都发疯了,不知谁骗谁。谁也不相信,但皇帝的新衣,没人敢讲。但毕竟还是有敢讲的人,不久就开展了对“右倾机会主义者”的批判,我所对三个人进行批判,开会整整开了三天三夜。我还真佩服那三位同志,他们敢讲真话。后来知道这次是针对彭德怀,他讲了真话被软禁起来了。
  1959年遗传所成立,动物所的遗传组合并到遗传所,正统遗传学(那时叫摩根学派)的人成立一个室,我为室负责人。苏联科学院派两位专家来和我们合作研究辐射遗传学,我被派去和他们合作。我们以猕猴作为研究材料。在云南昆明郊外山上花红洞建一实验站,饲养了很多猴子,并且建了一个钴源,以便照射猴子。
  我和苏联专家阿辛念尔娃、伯契洛夫于1960年到昆明进行研究工作。他们会讲英语,我们可用英语交谈。他们讲了苏联遗传学家受李森科迫害的情况,真是悲惨。李森科的伪科学影响了苏联以及中国遗传学的发展几十年,可谓科学史上的耻辱,也是独裁政治的恶果。他们也讲了苏联卫国战争的惨烈,阿辛念尔娃一家人都被打死了,只剩她和她的一个侄子。伯契洛夫同班同学共11人,战后活下来的只有两人。1960年正当我国受灾害,老百姓都没有吃的。不过还是尽力招待苏联专家,吃得还好。我们住在翠湖宾馆,每天开车上山工作。在昆明呆了三个月,合作很愉快,我和阿辛念尔娃还一起发表了论文。
  三年灾害,饿死了很多人。因为粮食短缺,营养不足,科学院很多人都犯浮肿病。科学院每月发给每人两斤黄豆,发给科学家每人每月两罐罐头肉。我家当时有一个保姆叫刘玉娣,她跟楼下几家的保姆一起有办法到黑市买到鸡蛋,每个六毛钱。刘玉娣和周美、周亚在阳台上养了鸡和兔子,每天割草喂它们,还在楼下一小块空地上种了玉米。养金鱼的老金帮我到黑市买到面包。纪珂那时写的诗里有“书斋种菜向阳绿,厨室栖鸡练骨轻“之句,盖写实也。那时候科学院为了特殊供应高价餐给科学家,办了所“福利楼”餐厅。有鱼、肉供应,但价格昂贵。为了全家人的健康,我们还经常去那里吃,把我们从美国带回来的钱都用光了,这样我们家人才免于浮肿。
  我看到国内很多杂志上发表的论文,数据没用数理统计方法处理,例如文章说亩产540斤比原来亩产510斤高出百分之多少。我想也许没有统计学意义。有的研究工作做了不少,最后在文章里列出一大堆数据,不加处理,也得不出正确的结论。我跟纪珂讨论此事,他也觉得很遗憾。我跟研究所的同志讲了。他们说看见国外杂志上发表的论文数据都经过处理,但他们不知道如果处理。我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学过生物统计,纪珂也一起学。他们拿来很多数据,请我帮忙。因为纪珂数学比我好,也会数理统计,我就拿回家请纪珂帮他们算。他很热心帮忙,后来名气传出去,生物学口几个所凡是有数据需要处理的都来请他帮忙。后来各个所又请他去讲课,他也用心服务,越讲越好。北京市科协的生理学会和医学会都请他去讲,办了许多次讲座。北京市主治医师以上的医生都去听他的课。他把我们在美国学的那本教科书斯奈迪格翻译出来,另外还写了一本应用数理统计的书,十分畅销,他就成了有名的统计专家了。那时他在化冶所工作得不到重视,因此有时间干别的事。为什么当时国内没有人搞数理统计呢?因为李森科打倒遗传学的同时也把统计学打倒了。中国学苏联,没有人敢学,后来发现在研究工作中非常需要,幸而找到了纪珂,都来请他补课。
  1961年因刘少奇提倡搞包产到户,粮食有所增加,国内形势好转。夏天科学院请我们到青岛休假,可惜不能带孩子去。海边风景优美,遇到很多老朋友,天天游泳,吃得也好,很高兴。科学院还组织科学家到广东休养,化冶所请纪珂去了。他在广东还写了一些诗。1962年纪珂调到生物物理所工作。他以果蝇和蝴蝶为材料,进行生物数学和数量遗传方面的研究。我从和苏联专家合作后,就做辐射遗传方面的研究工作,有些成绩,发表了一系列的文章,开学术会议时,获得好评。那几年暑假我们常到青岛或大连休假。母亲和姨母住在苏州,我也常回去探望她们。
  周容要上幼儿园了,没有名额不能上。我出差了,保姆也走了,纪珂只好在家带周容,不能上班,所里急了才把周容送进幼儿园。后来请了刘玉娣,她送周容上幼儿园。路上见到大树,周容问:“这树几岁了?”刘玉娣哄他说:“一百岁了”周容说:“那为什么不长得碰天啊!”那时周容三岁,我出差回来,我们一家到颐和园去玩,纪珂告诉我,周容可以分辨出松树和柏树了。我试他一下,果真说得一点都不错。我惊喜地抱起他说:“小宝贝,真聪明。”周美、周亚在中关村小学学习成绩都很好,都当少先队员了,周亚还当了中队长。
  他们的乒乓球都打得很好,和他们的堂哥杨周道一起被称为杨家将。周美在协和医院治喘病。那里有一个变态反应科,试出周美对两种霉菌过敏,医生为她配制了脱敏药,坚持了两年半的脱敏治疗,居然把喘病治好了。暑假,楼里的孩子们组织各种活动,把各家的书放在一起成一个小图书馆,小朋友们可以看的书就多了。周容最喜欢到动物园玩,每年跟爸爸在动物标本(一般是老虎标本)前照相留念。我们还带他们到天像馆、自然博物馆去,可以增加知识。
  那几年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粮食定量,每家发一粮本。例如我每月定量为28.5斤。其中有6斤大米,20面粉,其余为粗粮,粗粮是玉米面。孩子们的定量根据年龄而定。每月到指定的粮店领粮票,票面写着米或面。一般每月供应的米很不好吃,只有过年过节才有好大米卖,大家都去排队抢购。面粉也是到过年过节才有富强粉卖。不过拿粗粮票可到饭店买米饭、面食,到店铺买馒头、油饼,面包、糕点等。每人每月只有半斤食油,每户有一购物本,凭本每月可买几两蔴酱和一些粉条。此外,布也是定量的,每人每年一丈二尺。我们的孩子正在成长,做衣服很困难。幸好有时能买到化纤衣服,不要布票。但他们还经常穿打补钉的裤子。过春节时可以拿购物本买些糖果、花生,孩子们特别高兴。后来可以买到高价油。刘玉娣炸了许多排叉放在一个用洋油箱做的大筒里,孩子们吃得非常痛快。平时他们很少有另食吃。商品短缺,手表、自行车、衣橱等稍大件的东西都要票,而发的票又很少。单位里一个组每月有一张票,大家来抽签,谁抽到给谁。后来改为购物券,根据工资数发。要积很长时间才能买一样东西。北京冬天蔬菜很少,只有大白菜和萝卜。秋末大白菜上市,每家都买几百斤储存,要吃一个冬天。没有地方储存白菜,楼梯过道里都放了白菜。有时也买一点黄瓜、西红柿,价格非常贵,因为是温室里种的。
  1964年夏,周容放暑假,我带他和他的表哥泽青到苏州探望母亲和姨母,那时周容8岁,上中关村小学,周美上101中学,周亚上北大附中。那几年苏州基本上和我小时候还差不多,不过从火车站到南门桥修了马路叫人民路,可通公共汽车。观前街开阔了也修了马路,商店门面都很漂亮,市内新的建筑物很多。我家盘门一带还是很清静的。园子里仍种着花树和菜,但很乱,房子也挺旧了,不过还宽敞,空气好,老人住在这里比较舒服。母亲看到我和两个孙子特别高兴,做了许多好吃的。两个孩子在园子里跑,玩得很来劲。苏州的园林修整的很好,我们去玩了很多地方。吃到我爱吃的苏州小吃如臭豆腐、蟹壳黄、小豆腐干等,不过苏州夏天太热了,在北方呆惯了回去不习惯了。
  我们掌握了用培养外周血白细胞制作染色体的方法,染色体可以散开,看得非常清晰,比以前和苏联专家合作用的压的方法先进多了。我想进一步用新的方法去研究猕猴辐射遗传。因为是体外培养,也可以研究人的染色体了,可以比较人和猕猴的差异。昆明的实验站已成立为昆明动物研究所。我们商定和昆明动物所合作。1964年冬我带了我的助手周宪庭到昆明。昆明所派了两位同志陈宜峰、罗丽华跟我们一起工作。昆明所在山上,条件很差。培养用的血浆必需到山下去取,要用豆自己做凝集素。自己做了一个紫外线消毒箱。猴血很难培养,费了很大工夫才把猴子的染色体做出来,在山上三个月才完成工作。结果说明,猕猴和人的辐射效应非常接近,而兔子则差得很远。这项工作达到国际水平,因为国外还没有人能做出猴的外周血染色体,并证明猴与人的辐射效应相近。我在华中大学的老师陈伯康先生在桂林的广西师范大学任教,他邀请我从昆明回去时到桂林讲学。1965年春,昆明的工作结束,我就到桂林,见到久别的老师很高兴。我跟广西师大生物系的师生们讲了辐射遗传新进展,受到他们的热情接待,游览了桂林山水。还是抗战时期我15岁时到过桂林,这次旧地重游,真是感慨万千。回到家里,大家都非常高兴,孩子们成长很快,我因工作忙,又要出差,对他们关心太少,幸亏我出差时纪珂在家,还有刘玉娣把家照顾得很好。
  那时已开展农村四清运动,我参加第二批,到安徽省霍邱县。路上先经六安县,那里条件还比较好。第一批去的同志们已在那里干过一段时间,和老乡们关系很好,同志们是回所过了春节又来的。我们到时已过了春节一些时候,老乡们非常热情,拿出腊肉、腊鹅等招待我们,原来他们过春节都舍不得吃,一直留着等我们来吃,使我们非常感动。
  后来我们就到了霍邱。那个地方真是很穷,住的都是土房子。老百姓穿得也很破旧。镇上满街都是泥,很脏。吃饭没有椅子或凳子,人们蹬在那里吃饭。我们住在镇政府,一间房里放两张竹榻、一张小桌子。我们开始工作,首先是查明各村各户的成分。我们走访了几个村子。原来解放前此地为土匪出没之处,村里的人家解放前不是当过土匪,就是被土匪抢过。我们去参观了一所农业学校,教室还较整洁。看起来师资不足,不过有几个老师还挺不错的。师生住的地方实在太差,好几个学生住在一间水泥地的房间里,没有床,打地铺,每人占一小块地方,各人的所有物都放在自己的地铺上。我看房间挺潮湿的,被子也挺脏。我就和同志们说:“这个地方办农业学校很好,政府应该重视,多给点钱,改善些条件,我们回去应该反映一下情况。”晚上四清队员开会,队长说:“我们搞四清,主要是抓阶级斗争,同志们千万不要把方向搞错了。”我知道这是针对我白天说的应改善农校条件的话,没有点名批评,就祘好了。我因为生病后来就提早回所了。
  纪珂在生物物理所,以蝴蝶为研究材料,他还带了一个助手到海南岛去捉蝴蝶,倒是挺自在的。不过他的工作得不到所里重视,感到没趣。华罗庚在中国科技大学办了一个“统筹方法研究室”他很器重纪珂,亲自三次到我家来看纪珂,邀请他到科大统筹研究室工作。当时科学院的人一般都不愿到科大去,我劝纪珂不要去,在科学院挺好的。1966年春天我到苏州探亲,回来时他已调到科大去了。
  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我家和全国千万家人家一样遭受劫难,最大的损失是我失去了我亲爱的弟弟安球。他留苏回国,几年来工作很有成绩,被认为是地理所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他经受不住批斗,被迫害而死,年仅39岁。
  纪珂到科大不久,开始人家不注意他,师生大串联,他还带了周容到西双版纳去捉蝴蝶。后来被隔离审查,关在学校里一年多。周美、周亚也和别的学生一样出去串联,周美到延安等地,周亚只到了上海。我还祘运气没有被关起来,但也挨了大字报和开会批判。那时小学也不上课,周容只有10岁,我们都出去了,他一人在家。他学会自己做饭。他说烧糊了只要插根葱就没有糊味了。
  .整天搞运动,一切工作都停了,但你必需到单位去。铺天盖地都是大字报。不是挨批斗,就是批斗别人。党委书记以下的领导班子都被打倒了,他们被称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首当其冲地被揪出来,其他还揪出“反革命份子”、“特务”、“右派”、“反动学术权威”等一大串人。每揪出一个人就把他戴上高帽子,画花脸,一大堆人跟在后面,高声叫“打倒某某人!”一面敲锣打鼓,还要开大会批斗他们。我和一个留苏的党员研究员在楼上,看着一个个人被揪出来,真是胆战心惊,他说“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了。”我说“也可能是我。”还好没有揪我们。批斗会非常野蛮,拳打脚踢的,有时还用铁棍打被斗的人。纪珂在唐山交大的老同学姚桐斌,人品学问都是非常好的,在七机部担任重要工作,听说被人打死了,纪珂听了非常震惊。
  初期的暴风雨过后,日子比较平静一些,我们被派到农场劳动。农场工人对我们很关心,把最好的农具给我们用,还教我们怎样种地,使我们很感动。我们的工作被批判,说是资产阶级的,脱离实际的,叫我们做有用的东西。我们就去做糖化饲料喂猪,用黑曲霉将秸秆发酵。做出来的糖化的秸秆有香甜味,猪很爱吃。我们就跑遍北京郊区各农场去做糖化饲料。
  那时知识青年都要下乡插队,接受再教育。周美、周亚到黑龙江,阿荣旗插队。纪珂被关在科大隔离审查,周美、周亚要下乡了,学校特许纪珂放假一天,让他出校门和家人团聚。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就到学校附近永定路的一家饭馆一起吃了饭,并到照相馆去照了一张相。这张照片一直保留到现在,每人都手拿毛主席语录,身上带着毛主席像章。
  第二天周美、周亚就下乡去了。家里只剩我和周容两人。我去上班了,晚上回家,周容笑嘻嘻地拿出一盘烙饼,饼做得特别好,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烙饼的啊!”他不说话,后来还是讲出来了。原来是一个小朋友来做的。他们在一起玩,周容说:“我姐姐下乡了,我不会做饭怎么办?”有一个小朋友说:“我会做烙饼,我来帮你做吧!”他就来做了烙饼,还吃了个饱。晚上来了一个中年的女同志,她问是不是她的孩子陈某某今天到我家来过,周容说他是来过,还帮我们做了烙饼,她说那他一定吃了很多吧!他可能两天没吃饭了!她说她的孩子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因为工宣队要叫他进学习班,他不愿意去,到处躲,他的妈妈也找不着他。
  过了两天,家里没有面粉了。我把十斤粮票和十元钞票放在抽屉里并把抽屉锁好,把钥匙交给周容和门钥匙一起挂在脖子上。晚上回家我问周容面粉买来了吗? 他哭丧着脸,不说话。他去把吴文林叫来,文林是他最好的小朋友。文林说:“叫你妈妈一起去吧!”原来事情是这样,周容和小朋友们一起打羽毛球,又来了一个小朋友,少一个拍子,周容说:“我家有羽毛球拍子。”就是那天做烙饼的那个小朋友说:“你把钥匙给我,我帮你上楼去拿。”周容就把钥匙给那个小孩,去把羽毛球拍子拿下来了。后来周容想起要去买面粉了,打开抽屉一看,粮票没了,钱也没了。他急了,心想那个小孩拿过他的钥匙,一定是他偷的。他就去找文林,一起去找那个小孩。别的小孩说:“那孩子已被工宣队抓到学习班上去了。他们就跑到学习班去,一个工人师傅对他们说:“叫你们的家长来!”晚上我就和周容、文林一起到学习班。工人师傅还把我教训了一番。他说:“谁叫你让你的孩子和坏孩子一起玩,以后可要注意了。不然,你的孩子也要带坏了。”说完他就叫那个孩子出来,对他说:“粮票呢?钱呢?”那孩子就从口袋里把粮票和钱拿出来了。
  周美、周亚在东北插队很艰苦。那里地广人稀,平均一个人种20亩地,广种薄收。主要种玉米和大豆。吃的粮食也主要是玉米。冬天非常冷,不过没什么农活,她们可以回家过冬。她们在东北住的地方跳蚤很多,身上被咬得都是包。虽然吃粗粮,但两人都长得挺胖。周亚干农活很能干,工分评得很高。一人种20亩地,很累,尤其是夏天,因为东北纬度高,白天很长。东北工分值比南方高,一个分可得两块多钱。回家时把钱带回来,我叫她们拿到银行去存起来。她们拿了一叠旧钞票到银行,告知是插队挣工分挣来的,大家都说她们真能干,插队还挣了那么多钱。在东北农村没什么娱乐,连广播都听不到。她们带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去,可以收到北京的广播,很珍爱,但是后来被人偷走了。
  纪珂在科大被关了一年多,放出来了,我们都非常高兴。但不久由于林彪的“一号命令”各个大学都要搬出北京。科大要搬到安徽,因为周容交往的小孩有的不大好,我又照顾不过来,纪珂就决定带周容到安徽去。
  我被派到北京郊区南皋蹲点,因为大多数人都去五七干校而我没有去,大家都有意见。造反派第二号人物肖某似乎处处照顾着我,他说我家有小孩没人照管,就不要去五七干校了吧!其实去的人很多都有小孩。后来知道当初有人要揪我出来也是他给挡住的。原来那时他当篮球队长,我当工会主席。我经常帮篮球队说话,因此他对我有好感。
  在南皋,我们住在老乡家里,在大队食堂开饭, 吃的还比较好。每天下地和老乡们一起劳动,他们很耐心地教我们种地。我负责做糖化饲料,因为菌种不好,天气又冷,秸秆发酵不起来。我用土办法培养菌种,最后总算做成了糖化饲料,老乡们非常高兴。他们对我特别好,还做好吃的给我吃。后来所里要来外宾,需要英文翻译就把我叫回去了。
  因纪珂跟科大到安徽去了,周美、周亚下乡,家里人少了,造反派的人说我家房子太多了,就叫两家人家搬进来住,每家住一间房间。一套房子住了三家人家,很挤,但很热闹。门口那家姓周,有四口人,夫妇两人带两个男孩,男的叫周启煌女的叫吴仪芳,大的孩子名周军,小的名周武。四个人住十平方米的房间,他们很有办法,放一张双層的床,上铺周军睡,下铺加一块板,两个大人带一个孩子睡。白天把板拿掉,放一张折叠桌,吃饭、小孩做功课都行了。里面一家姓酆,夫妇两人带一个女孩。周家很宠小儿子小武,尤其是妈妈。周武两岁,很淘气。当时周美有一个朋友经常送蛋糕给周美,周美也常给小武吃。有一天,那朋友送了一块奶油给周美,放在窗台上。她想吃的时侯找不到那奶油了。那边小武不停地拉肚子,原来他把奶油吃了,他还以为是蛋糕呢!他们的爸爸对小军很严,经常打他,因为有妈妈护着,不敢打小武。有一天,吴仪芳不在家,小武淘气,老周大为光火,就打小武屁股,正打得来劲,妈妈回来了,她就大叫:“你怎么可以打我的儿子呀!”里面那家女的姓马,是回民,不吃猪肉。她不能闻猪油味,所以都由丈夫到厨房烧饭。他家焖的牛、羊肉特别香。他们的女孩很乖,名叫酆雅薇,笔划佷多,小孩学写名字很费劲。
  我母亲和姨母在苏州,周美、周亚冬天农闲时,有时去看望她们,住些时候。母亲教她们点英文,并复习功课,文革期间学生都不学习,学业都荒废了。刘玉娣说她们家乡吃得好,叫周美、周亚去看看,如果好的话,可以调到无锡去,她们就到无锡乡下刘玉娣家去玩。南方农村,生活条件较好,但劳动强度大,要用肩挑,工分值也低,每一分只有七角钱,她们觉得还不如东北,冬天很长,可以回家,所以开春后她们还是回到阿荣旗去了。
  我的妹妹安琳在南京林学院工作,妹夫万元康在南京工学院工作,家住南京。我到苏州探亲,顺路到南京看望他们。文革期间,他们下放劳动吃了不少苦。他们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出生后没人照顾,只好送到苏州,由母亲和姨母两位老人照顾。我去时小儿子已三岁,已回南京上幼儿园。他叫万劲,我们叫他小劲。那天他从幼儿园回来,我问他:“幼儿园好玩吗?”他说:“好玩”,我问幼儿园为什么好玩,他说:“幼儿园妹妹多啊!”逗得我们都大笑,他真可爱。我买了一副六面画积木送给他,他特别喜欢。
  科大迁到安徽,先说要到安庆,纪珂说如果打仗,不如全家都搬到安庆去,可以团聚,也安全,就叫周美、周亚先去找房子。她们两人到了安庆,冬天十分寒冷,冻得要命。经过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房子,但是后来科大又不到安庆去了,我们的计划也就落空了。
  科大先到铜陵,他们师生到厂矿劳动,周容就在那里上学。后来科大搬到合肥,因为在那里上学不方便,周容就回到北京来了,还是回北大附中原班。因为安徽省挽留,又给以好的条件,科大就留在安徽合肥,没有搬回北京,我和纪珂只好分居两地了。后来科大照顾子女,可以把在农村插队的孩子调一个到身边来。先叫周美到合肥,可是她不适应那里的气候条件,喘气病又犯了。所以就把周亚调到合肥陪纪珂。后来,北京郊区的中学缺老师,因为那几年没有大学毕业生,就从插队的高中生中招一些回来当老师,周美被招回来分配到西山后面的温泉二中教英文。周亚在科大当了半年炊事员,业余纪珂帮她补习功课,教她数学。1973年大学招工农兵学员,周亚考上了合肥工业大学。周美则一直在北京教书。周容高中毕业后到北京郊区昌平插队。这样我们家分成两处,纪珂和周亚在合肥,我和周美、周容在北京。
  1972年周亚调到科大前,纪珂带周美、周亚到苏州、杭州、黄山去玩了一趟,他们玩得很高兴,还照了许多照片留念,可惜周美在南方经常要犯喘病,不能玩得太久。
  有一年春节我到合肥看望纪珂、周亚。那时北京到合肥没有直达火车,要在蚌埠转车。车到了蚌埠,要过一个天桥。我拿着两个包,好不容易走过天桥,想乘从上海到合肥的快车,车在蚌埠停十分钟,火车到站了,人们一拥而上,我拿着两个包,怎么也挤不上去。只好等下一班火车,仍走过天桥,走出车站,先打一个电话告知纪珂,要晚一班车到。走到对面的茶馆,他们为旅客准备了一些躺椅,还有茶水、点心。因为要等三、四个小时,我就要了一个躺椅,吃了点东西,睡了一觉。下一班火车是夜里一点钟开,清晨五点多钟到合肥。
  科大占用原安徽师范学院的校舍,安师院搬到芜湖去了。学校分配给纪珂一间住房,9个平方米,从北京搬去了一些简单傢俱都放不下,只好把缝纫机挂在樑下。房间是面北的,冬天很冷,生了一个煤饼炉子。有一天夜里纪珂差一点受煤气中毒,真危险。我去了,床不够,只好把三个大木箱拼起来当一个床。不过我们春节过得很愉快,纪珂、我、周亚三个人在一起,买了老母鸡,花生米等做来吃。合肥有自由市场,能买到大米、花生、菜油等。北京每人每月只有六斤米、半斤油,所以我们经常从合肥带米和菜油到北京去。
  有一次,纪珂从合肥到北京,过蚌埠时,走过铁轨,手里拿着一袋米,天黑看不清,摔了一跤,把手臂摔断,特别疼。幸好同路的科大老师送他到医院包扎,又一路护送到北京家中。
  虽然房子很挤,亲友们到北京来玩的,我都热情招待。那时上海的华姨、瞿姨等人都到北京来玩过,家里经常很热闹。有一次纪回夫妇带了两对夫妇,共六个人来,我把他们安排在两间小房间里,住下了。他们在北京玩得很高兴。那时候人们的要求真不高,可谓苦中作乐。
  1972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好转。1973年邓小平一度掌权。母亲写了一封信给Wellesley College校友会,希望周美、周亚能到Wellesley 上学。不久收到该校校长的信,说可以收周美、周亚为特别生,并给以全额奖学金。我们真感到喜出望外。可惜正当我们为周美、周亚申请出国时,邓小平又下台了,四人帮掌权,她们出国无望了。
  1974年,周容高中毕业,到昌平农村插队前,我带他到苏州、杭州和上海去玩了一趟。先到苏州看望我母亲,她看见外孙子长得那么高了,特别高兴。我带他游玩了各个园林。从苏州可以由运河坐船到杭州,我们在船上睡了一夜,就到杭州了。我们住在母亲的老朋友陈淑姨家,她非常风趣, 一进门她见了我就说:“你是十月五日生的,对吗?我说你要在十月五日生,你妈妈还不信。”文革中,杭州文物被破坏很多,但西湖山水风光依旧,并不减色,我们玩了好几天,周容第一次来,更是兴致勃勃。从杭州坐火车到上海,住在华姨家。华姨的外孙小坚,和周容差不多大,两人成了好朋友,一起玩得非常高兴。
  1972—1973年间,我和同事周宪庭商量,现在没人管我们了,是否可以作些科研工作,不过要联系实际,免得受批判。我们考虑我们的工作还是和医学联系比较好。后来我们就到儿童医院、人民医院、协和医院蹲点,在各个医院建立了实验室,和医院的医生合作进行细胞遗传学的研究。我从儿童医院胡亚美大夫处学习了各种儿童的遗传病,和他们合作进行染色体病的研究。和人民医院陆道培大夫合作进行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研究,和协和医院侯虞华大夫合作进行白血病染色体的研究,取得了一些成绩。后来又和协和医院妇产科合作进行产前诊断的研究。这些工作可以说是我国医学遗传学和产前诊断的先导,因为我们开始得早,许多医学研究单位下放尚未回来。
  纪珂在科大,本职工作不多,他和遗传所合作,做家禽的遗传育种研究。他以数量遗传方法研究,还到各地讲课,引起农科院畜牧所郑丕留所长的重视,郑为畜牧界元老。他来找纪珂说:“现在中国畜牧事业存在危机,各地家畜、家禽的优良品种都有衰退甚至消灭的危险,因为多年来学习苏联米邱林派遗传学,进行各种杂交,以至纯种优良品种没有了。过去数量遗传学受到批判,没人敢讲,你能讲太好了。希望你多讲讲,挽救我国的优良品种。” 后来纪珂就到各地参加畜牧的会议,并举办数量遗传育种讲座,受到热烈欢迎。他翻译了一本数量遗传的书,还写了一本遗传育种的书。
  1976年春周亚跟合工大的同学们一起到上海实习。听说周亚有了一个男朋友,我想趁到苏州探亲之便,到上海看看她的男友。到了上海,周亚和她的同学杨晓楠到车站来接我,见面大家非常高兴,杨晓楠对我说:“我是代表同学们来接你的。”我们就一起到他们住的地方。他们住在一个学校的宿舍里,我也就和周亚一起在那里住下。第二天早晨,杨晓楠来了,他问我们:“今天你们到那里去玩。”我说:“我想到百货公司去买点东西。”他说:“正好我也要去,我们就一起去吧!”后来他们同班同学们一起到西郊公园去玩,杨晓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觉得这个年轻人挺不错的,长得很帅,很文雅。我想周亚交这个朋友不错。也是在1976年周美和吴锦川结婚。锦川就住在楼下和我家是很熟的。所以1976年对我家来说有两件大喜事。
  但是1976年更是多事的一年,周恩来总理、毛主席相继去世,唐山大地震。地震那天我独自在北京,纪珂和周亚在合肥,周容在昌平插队,周美正好到威县看锦川去了。夜里屋里物件晃动,把我从梦中惊醒,慌忙跑到楼下隔壁小学的操场上。操场上已挤满了人,都是慌慌张张的,衣冠不正,大家都在谈论地震的事。第二天到所里,经常有余震,人心慌慌的。我们的实验室在偏楼的五楼,因偏楼发现裂缝,怕不安全,我们把实验设备搬到正楼的一楼。我和同志们一起搬,没有电梯,上下五楼跑了很多次。我心脏病大发作,心绞痛特别厉害,血压高到270。当时医务室搬在一楼图书馆内,我只好躺在图书馆的长椅上,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医院都住满了唐山地震伤员,进不去,只好送我回家。幸亏锦川家小妹照顾我,给我送饭,锦川的父亲打电报叫周美回来。因有余震,大家不敢住在楼上,在楼前空地上搭起地震棚睡,生活很狼狈。但是也会我们苦中作乐,周容从昌平回来,叫了侄子汪泽青,泽青买菜,周容做菜,到楼上做了糖醋鱼,红烧排骨等大吃一顿。
  1976年10月四人帮倒台了,真是大快人心。人们欢欣鼓舞,敲锣打鼓地到街上庆贺。十年浩劫,全国人民苦难深重,总算有了出头之日了。
  1977年周亚和晓揇结婚,他们在合肥工作,到北京旅行结婚,阖家团聚庆贺,非常高兴。
  1977年9月我亲爱的母亲在苏州病逝,享年83岁。
  1977年11月9日周美生一男孩,取名吴正琰。
  1977年底,恢复高考,周容考取上海复旦大学。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 改革开放,大地回春。召开了科学大会,肯定了科学工作者的工作,我们的工作走上了正规。周亚和周美相继到美国Wellesley College 留学。
  周美生琰琰时,我们把世芳姨母从苏州接到北京照顾,自从母亲去世后她一人住在苏州,我们本不放心。周美出国,琰琰就由世芳姨母照顾。
  此时,我们的细胞遗传学工作和医学结合也开展得很好。由于从1973年起,我们一直和医院合作进行工作。我们做的白血病染色体,羊水培养、产前诊断,以及新生儿染色体病工作等都很有进展。1978年秋,我应邀到广西南宁出席全国白血病会议,作了有关癌细胞起源的学术报告。又到昆明出席动物学会学术会议,我被选为中国动物学会理事。大会控诉了很多动物学家受迫害的情况,真是声涙俱下。四人帮的罪行,令人发指。我们参观了位于西山花红洞的昆明动物研究所,好几个组都在进行各种野生动物的染色体工作。那是1965年我到这里和他们合作做猕猴染色体开始的。和同志们见面大家非常高兴。汪德耀先生也来了,他是动物学界老前辈,是有名的细胞学家,但他鼓吹米邱林学派。他曾说染色体不存在,因为用玻璃棒搅不出来。他看见这么多人都做染色体,很不是滋味。我对他说:“我是罪魁祸首了,是我首先把白血球培养做染色体的方法带到山上来的。”他只好苦笑,没有话说。
  在昆明见到了华中大学的老师吴醒夫先生、同学汪海珍夫妇,及其他几位同学。见面就说:“你还活着啊!”文化大革命真搞得人不知死活了。各人诉说了这几年的遭遇,昆明的动乱比北京尤甚。
  有一次来了一位外宾参观我所,我当翻译。谈起来原来他也是Ohio State University 研究生毕业的,我和他同一个导师。他就是Dr. William Shull 。他邀请我去美国时到他们学校访问。
  我很想了解国外科研新动态,由于文化大革命,我们真是太闭塞了,就提出了到美国进修的申请,1979年获得批准。
  1979年春,我取得了赴美国的签证。准备六月初先到Wellesley 参加校友团聚的会。行前先到合肥看望纪珂,再到上海看望在复旦大学上学的周容。科大分配给纪珂两个房间的一个单元,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到上海见到周容。复旦大学校园很美。宿舍八个人一间房,虽拥挤,但收拾得很整洁。看到他们的辅导员老师,说周容很好。还见到一些多年不见的亲友,很高兴。得知华姨将和祥庆舅复婚。祥庆舅已年逾古稀,华姨也快70岁了,他们已是儿孙满堂的人了。原来解放后,祥庆舅到香港去了。当幼儿园老师的华姨一人扶养众多儿女,历尽艰辛,加上因有海外关系,政治上受歧视,吃了许多苦。文化大革命时,华姨怕孩子们受海外关系牵连,与之离婚。改革开放后,他们得以复婚,全家团聚,欢乐异常,成为美谈。
  我于1979年6月经香港赴美国,到Wellesley College 参加了校友会,又到几个城市讲学。9月到位于Atlanta的疾病控制中心作访问学者,后来又到M。I。T。工作。于1980年回国。详情另文记述。
  1980年周容赴美上学,纪珂被选举为安徽省副省长。他们分配给纪珂的房子较大,纪珂说孩子们都出去了,我们两人就不要分开了。正好安徽医学院生物教研室请我去当兼职教授。我就带着琰琰把家搬到安徽合肥去住了。姨母仍住在北京,我在遗传所仍带着研究生,所以经常要回中关村住,不过主要是在合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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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客文选评论(评论于2013/12/15 20:35:15
访客文选评论(评论于2009/5/17 9:41:34
访客点评29604号文选(评论于2007/9/22 13: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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