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37号馆文选__云中漫步——逐梦篇

一 　　 　　 　　“将军，营中将士俱已准备停当”，一名士卒跪在军帐外，低沉的声音，向主帅回禀军情。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听到熟悉的令所有的将士昂扬起斗志的，威严的声音。 　　 　　士卒微感诧异，略抬起头，快速的掠了一下军帐，发觉将军并未如往常一般坐在桌案后，他背对着帅帐的大门，站在剑架前，一动不动，斜阳金黄色的余辉笼罩着他高大的身影，宛如一尊石像，似亘古以来便矗立在此。 　　 　　只有握剑的手。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的握住剑柄，泛着惨白的颜色…… 　　 　　营外。 　　蜀地的气候迥异于凉州，虽说还是初夏，大地已被烈日的火焰吞噬，蒸腾起的热浪炙烤着这些来自苦寒之地的男儿。 　　粗犷的汉子们褪去衣衫，精赤着上身，骄傲的展示着荒漠戈壁赐予他们的黝黑的肌肤，结实的肌肉，尽现西北儿郎的剽悍勇武。 　　 　　一声战马的嘶鸣。 　　 　　马超握剑的手猛的一震，这才意识到士卒在等待他的示下。 　　 　　生涩的声音自喉间挤出“传令下去，明晨五更拔营，往……成都”马超艰难的说出了“成都”这两个字。 　　 　　二十年征战疆场最难下的军令。 　　 　　士卒黯然领命而去。 　　 　　 　　二 　　 　　 　　深夜，整个军营已是鸦雀无声，连战马也不似往常一般活跃。 　　 　　马超悄然步出寝帐，凝视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军营。 　　 　　大地死一般沉寂。 　　 　　“汝背父之逆子，有何面目活在世间，何不早亡” 　　 　　“马超逆贼，杀我刺史，今日要汝抵命！” 　　 　　“收留马超，有若养虎，后患无穷……” 　　 　　杨母的诅咒，杨阜的怒火，张鲁闪烁的目光。 　　 　　“怎么又想起这些了？”马超不禁苦笑了一声。 　　 　　时至今日，天下之人哪个不谓自己罪大当诛，皆恨己不死啊！即使是对自己“友善”的，应该算是那个“刘皇叔”了吧，待己甚厚，虽未谋面，但从李恢转呈的书信中，一词一语，发自肺腑，感人至深。 　　 　　“哼”，马超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位“皇叔”真不愧是自古以来最虚伪之辈，最无耻的事都有冠冕堂皇的借口，流着泪口称兄弟，暗中却把刀狠狠捅进“兄弟”的身体，那个愚蠢可怜的刘璋…… 　　 　　刘备待己的这份“情意”也不过是利用自己的威望来压制凉州，震慑羌人，好让他安稳的在益州高座，免却后顾之忧罢了。 　　 　　自问如今真心待己的也只有马岱和这些兵士们了，从凉州到渭桥，辗转汉中，直至今日。 　　 　　正是这些中原人士所不屑的边鄙之地的化外之民，这些粗豪的汉子们一路追随着自己，征战沙场，不避箭矢，不离不弃。 　　 　　他们的血染红了渭河的水，浸透了陇西大地的皑皑雪原。谁曾料到今日竟会至此境地，自己竟要带领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寄于他人之下，仰人鼻息。 　　 　　还有马岱，这个唯一的亲人…… 　　 　　 　　三 　　 　　 　　“亲人” 　　 　　一想到这两个字，马超的心倏地一阵剧痛，全身便似给人折断筋骨一般，出奇的无力。 　　 　　他曾经逼迫自己去忘记，想如世人咒骂他的那样，真的冷血无情。 　　 　　他尝试过，努力过。 　　 　　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他做不到。 　　 　　他的血自始至终都是热的，不过是被他冷漠的外表所掩盖罢了。 　　 　　你曾见过火山吗？冰冷的岩石下，那翻腾着的滚烫的岩浆…… 　　 　　 　　四 　　 　　 　　过往的一切，镌刻在马超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何曾有一日忘怀过？ 　　 　　父亲决定赴邺的那天，马超生平第一次与他发生了争吵。 　　 　　身为诸侯，坐拥数万带甲之士，雄霸一方，谁都明了曹操挟天子令诏马腾进京不过是削其兵权，以其为质，为日后染指凉州做准备罢了。 　　 　　接到诏书，马超便要立即起兵，宁愿战死疆场，也绝不妥协称臣。但他万万未曾料到父亲竟会奉诏。 　　 　　马腾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在三个儿子之中，他最喜爱的便是这个长子了。他几乎承袭了祖辈全部的特质，刚毅坚忍，勇武机智，不愧是伏波之后。 　　 　　马腾注视着令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缓缓道“此时起兵，胜算不过一分，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隐忍，以待时机。曹贼以天子诏招我，不去便是造反，他那时征讨便师出有名。我主意已定，即日奉诏入都，诏书加封了休儿和铁儿官职，他们不得不与我同去，我已请命留你在此，岱儿聪明，武艺不差，正可助你。” 　　 　　“父亲”马超欲言又止。 　　 　　“何事？”马腾挑了挑眉问道。 　　 　　“我与你一同赴邺，我……放弃凉州……” 　　 　　“……”马腾的脸因怒火而涨至通红。 　　 　　“孟起，倘若你有如此心思便不配为马家子孙，伏波之后。英雄豪杰岂可甘作人下，屈身于贼？” 　　 　　“可，父亲为质，我怎能心安？” 　　 　　马腾淡淡一笑“孟起，生逢乱世当知强者为尊，弱者鱼肉。我虽在曹贼掌控之下，但你在此一日手握重兵，他一日不敢轻动于我。倘若我父子弃凉州而去，只怕入城之日已是马家灭门之时，即便你我当日苟安，我们始终是曹贼之心腹大患，必除之而后快。曹贼的铁血残忍难道你还不知么？” 　　 　　“你是大漠上的苍鹰，不臣服于任何人，无论如何，定要保住这份基业，才不负我当日开创之艰难！” 　　 　　 　　五 　　 　　 　　那晚马超与父亲对着燃烧的炉火彻夜长谈。 　　 　　 　　六 　　 　　 　　起程那天，凉州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在马超的记忆中，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雪。 　　 　　他站在城上，望着父亲的身影。 　　 　　忽然，父亲转身望向他，脸上是充满信任的笑，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令他失望。 　　 　　马超也向父亲报以一笑，却笑得有些勉强，涩涩的感觉…… 　　 　　 　　七 　　 　　 　　曹操终于将手伸向他久已垂涎的土地，欲借征讨张鲁为名平灭凉州。 　　 　　关中诸将决议联合起兵，马超霎时进退两难。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彷徨，无助。退出？他明白若自己退出，不等曹兵至，已被其余诸将所诛，失去了兵马，曹贼再也没有了忌惮，随时会除掉手中家人。起兵？家人尚在邺。 　　 　　 　　八 　　 　　 　　结盟之后，马超整夜无眠。他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但他心中尚残存着一丝希望：若联军胜，家人或可生还。 　　 　　 　　九 　　 　　 　　上天却不肯把希望赐予马超，哪怕只是一线生机…… 　　 　　 　　十 　　 　　 　　败退的途中，噩耗传来。 　　 　　马超一口鲜血喷洒在地。 　　 　　他悄悄避开众人，平生第一次流泪，第一次尝到泪的滋味，咸咸的，带着苦涩的，血的味道…… 　　 　　 　　十一 　　 　　 　　从那天开始，他把自己深深的掩藏起来。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成了叛臣逆子，最恶毒的诅咒加在他的身上。 　　 　　在历城，杨母的指责令他心中深藏的痛楚毒蛇般嘶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要爆开，疯狂的拔出剑，用全身的力量刺向她，他需要发泄…… 　　 　　血，溅在身上，脸上，猩红的血…… 　　 　　血腥咸的味道刺激着他，感到一种残酷的淋漓的快意…… 　　血光中，是谁的笑脸？ 　　那是曹贼狰狞的笑，除掉亲人后报复的狂笑。怎么会夹杂着哀号？痛苦的哀号，惨白的的面容。 　　 　　那亲切的话语呢？关切的眼神呢？ 　　 　　泪化作了火焰，燃烧了整个历城…… 　　 　　屠城，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次次印证着他的冷血残暴。 　　 　　 　　十二 　　 　　 　　“呜” 　　 　　营中响起号角，马超这才发觉天已近破晓，兵士们已整肃待发。 　　 　　他长嘘了一口气，眼前是一道道信任的目光。 　　 　　在将士们的心中，只要有他们“神威天将军”在，就永远有希望，他们固执的相信他是谁也无法击垮的。 　　 　　马超整了整铠甲，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他的手中握着这几千凉州兄弟的生命，就算自己拼掉性命，也绝不能辜负这些肯以命相托的弟兄。 　　 　　锐利的目光扫向自己的凉州铁骑，他们不愧是天下最优秀的男儿。 　　 　　“出发” 　　 　　马超率先飞身跃上马背，战马一声嘶鸣，蛟龙般跃出军营。 　　 　　 　　十三 　　 　　 　　通往成都的大道上，天神般的将军走在最前方，素袍银铠，英武刚毅的面容，犀利的目光摄人心魄。 　　 　　他深邃的眸子似要洞穿层层晨雾，看清前面的路。 　　 　　 　　十四 　　 　　 　　前面是谁都未知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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