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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君此夜须沉醉》之《血战襄阳》(一)
袁拓等人听完消息后齐齐大笑。荣先生道:“此乃多事之秋。太后把持朝政多年,此时准群臣所请,还政于天子,仓促之间必有混乱。且天子年纪尚轻,从未摄政,既无心腹,又无权威。襄阳王特选此时离开封邑回京,想来是自以为准备充足,欲趁乱而起了。”张元道:“他选此时倒也不错。这时正值皇帝刚刚亲政。新旧势力交替之时。朝中旧臣人人自危,只怕自己被黜。想来也不会有人去提防他。如拖之日久,待朝野上下平定人心安稳,再想做乱可就难了。”袁拓道:“可他却万万想不到京中还有我等在。他若缩居于襄阳城中,倒还要费一番手脚;他此时即敢来汴梁城,可就由不得他了!”白玉堂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此时也不插口,只是静静坐在一边听。 袁拓又道:“今番包拯出任开封府尹,此人任监察御史里行时就曾弹劾襄阳王横行不法,及任监察御史时又弹劾他结交匪类。这两人可说是官场上的死对头。更何况包拯素来铁面无私刚直不阿,绝不可能为赵爵所用。我等均属江湖中人,终难插手朝堂之事,若能与开封府合作,必能收事半功倍之效。现下只有一件难处,就是怎样才能取信于包拯!”荣先生道:“此事只能慢慢来,如操之过急,反会让包拯误会我等另有居心,那就误了大事了。”张元却道:“不能过急,却也要快,否则若让赵爵抢在前头动手,那我们就陷入被动了。只不知赵爵这次带了些什么人来?”荣先生叹道:“襄阳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探子也只能查到这些,只好等他们入京后再细细查访了。”张元突冷笑了一声道:“别人也就罢了,崔巍却是一定会来的,我和他还有一笔账,届时可要好好算上一算!” 众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方才作罢。这时发现白玉堂自开始就一言不发。转头看去都笑了。原来他听得气闷,靠在桌边打起瞌睡,此时已然会周公去了。众人见此事天色已晚,荣先生推醒白玉堂,大家各自歇息。 开封府中,包拯负手望天立于庭中,心中思绪万千。他自幼苦读一试及第,却得知母亲重病染身卧床不起。眼见父母俱已年迈,遂辞官还家与父母膝前尽孝。直至十余年后父母过世,他守丧后方再次入仕,就任天长知县。其时孝义之名传遍天下。后真宗得知招其觐见,曾言忠臣多出孝子之门,升其为监察御史里行。在任时刚直不阿,曾上书《乞不用贓吏》。书中言道:方今之世,首重清廉,“天贓”者“民贼”也!此辈贪婪暴虐残民以逞,断不可用。其时朝野震动。天子甚许,予以嘉奖。后真宗驾崩,皇上尚幼,刘太后临朝听政。太后素有大志,每以则天皇帝自诩,入太庙拜祭时俱穿戴天子冠冕,及至皇上成年后方始还政。这样一位太后,却在还政前最后一道懿旨中将自己由监察御史升至开封府尹。到底是为什么?包拯只觉得这道旨意来的甚是蹊跷。 “大人在想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正是公孙策。身负王佐之才却屡试不第的书生,最后跟在自己身边做了一名主簿。从天长到端州再到汴梁,跟着自己宦海沉浮一路走来,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智囊,也是最知心的良朋益友。这么晚还没有歇息,想必也是在想那天威难测吧。 公孙策确实在想那道旨意。包拯之才不在朝廷倾轧,可身为幕僚的他却不得不考虑。包拯并非太后心腹,还曾和范希文等人一起几度奏请还政与国君。后虽未遭黜,却也一直不曾委以大任。开封府尹一职通上达下遥制中枢,太后这时又为何如此厚待,竟将这京中重位相与? 再与这一路上的凶险之事连在一起,他更觉得惊心。无奈一天下来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时见到包拯苦笑,便转过话题问道:“明日面君之事,展少侠知道了么?”包拯点了点头。 展昭是他们在返京的路上遇见的。当时包拯兼任三司副使,自京东道接旨回朝时路上遇见了强盗。他手下张龙等四人原是土龙冈的寨主,一身武功俱是不凡,却不是那人的对手。危急时候恰好展昭路过,出手惊走了强盗。当得知他就是名震朝野的“包司谏”时,当下一路护送他至开封。包拯也觉得这年轻人是非分明颇有侠气,不由起了招揽之心。一路上常与他攀谈。展昭也感包拯为国为民生死不计,便答应留在开封府助他一臂之力。今天早朝过后皇上召见,闲谈中听他说起展昭起了好奇之心,竟下旨要他明天携展昭面君。天威难测,包拯也不知这对展昭是祸是福,想到这里,他又长叹了一声,忽觉得开封的夜里有些凉了…… 第二天,白玉堂等人照旧呆在烟雨楼中,中午时却见流苏跑了进来,笑道:“有消息了。”荣先生奇道:“赵爵这么快就进京了?”流苏笑道:“没有,那老儿还在路上呢。”荣先生沉下了脸道:“我叫你等襄阳王的消息,你跑来做什么?”流苏缩了缩头道:“是开封府的消息。” 众人催促,却听流苏道:“今天,包拯携南侠展昭觐见,皇上命他当场演练武艺,听说他极是出色,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皇上大悦,当时就封为四品带刀护卫,命其协助包拯。还,还……”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只看着白玉堂窃笑。 白玉堂听到展昭的消息,心里也极是高兴。这时见流苏却停了口,当下忍不住问道:“还什么?说啊!”流苏这方道:“还封他做‘御猫’”说罢大笑。白玉堂听得愣在了当场。众人见他的样子,又想了想这两人的绰号,均觉好笑。白玉堂见状冷笑一声道:“这又有什么好笑的?他这御猫却也不见得压得过我去!” 容先生见状忽止住了笑,想了想问道:“玉堂,你与展昭原是认识的吧?”见他点了点头后道:“你今晚到开封府去一趟,就说不服他这御猫之名,要和他比试比试。然后趁机想法子约他明日午时在古吹台见面。”白玉堂听罢道:“先生,你想用这法子掩人耳目?”荣先生笑道:“你果然聪明,开封府内现下情况我们不明,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几人听得尽皆点头。白玉堂兴冲冲起身道:“我这就回房准备去,今晚等我消息。”众人目送他的背影下楼,袁拓突笑道:“依他的性子,开封府今夜定有一场大闹。” 及至深夜,白玉堂收拾好各色东西,纵身出了烟雨阁。他白天去开封府门前看过,自是轻车熟路。待到了府门外,也不试探,径自投身入内,见前衙一片漆黑,后厅却还有光亮,遂循光而去。此时开封府内正为展昭摆酒庆祝。包拯与公孙策本也在座,因一个明日还需上朝,一个要核对前任府尹所留卷宗,所以饮过一轮便各自回房去了。这时只留张赵王马四人与展昭吃酒。 众人皆曾是江湖中人,此时大人不在身旁又少了诸多拘束,当下言谈毫无顾忌。厅中高谈阔论觥筹交错之声响成一片,白玉堂感觉有趣,屏息潜踪藏在一边偷听。这时听得一把清和的声音道:“各位兄弟说笑了,我的功夫还没到那一步……”声音方起便知道定是展昭。他被展昭唠叨了整整三天,至今想起仍有余悸。旁的或会弄错,这却是断断不会听错的。 这时却听一人道:“展大哥太谦虚了,兄弟谁都不服,天下就只服展大哥一人。”展昭推辞道:“王兄抬爱,江湖中藏龙卧虎,我却是不敢当的。”这时旁边一人大声道:“有什么不敢当,当今江湖得皇帝老子亲……亲封的就只有展大哥,那个不服,就来和赵爷比试比试……”白玉堂听到此处不由皱了皱眉。这时听那人又道:“这“御猫”,就是要把天下鼠辈一……一网打尽,咦?好像江湖上真有叫什么,什么鼠来着……”白玉堂听到此处勃然大怒,当下摸出一枚暗器,扬手打入房中。开封府众人只听“咣啷”一声,惊见赵虎手中杯子已被击得粉碎。此时院中有人跳下喝道:“展昭出来!” 《血战襄阳》(二) 房中诸人一惊之下齐齐抄兵刃跳出。见院中一白衣少年按剑而立,眉目俊美神色冷峻。见有人出来却不再说话,只目光冷冷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最后转到了展昭脸上。此时场下除展昭外无人知他是何许人也,却均觉此时己方人多势众,又俱是江湖成名人物。他小小年纪势单力孤却无惊色,且不论武功如何,只这一份镇静便已非常人所能及。赵虎却心下暗暗琢磨:他执杯之手现下犹自隐隐发麻,眼前这人年纪尚幼不似有此力道,莫非他师门长辈藏在一旁?可举目张望,却半个人影也无。 白玉堂看出他的心思,冷笑一声开口道:“不用找了,今夜就只我一人,特前来会会御猫。”说罢依旧看着展昭。展昭见他神色不善,再想起碎杯一事,便知是赵虎一时口没遮拦得罪了他。他陷空岛兄弟以鼠为号,本就避讳这个猫字;白玉堂又是少年心性极是好胜,平日里就是无风还要起浪的人,听到这番话焉有不气之理。自己本不看重这些虚名,奈何这是皇帝所赐又不能改过,现下只希望他念往日交情能听自己解释。想到这里也暗自叹气。 这边展昭尚未开口,赵虎却已按捺不住。他早年也是黑道一方豪雄,现虽入了六扇门仍是火爆性子不改,那里吃得住这顿抢白。当下叫了一声:“好小子,赵爷先来会会你!”说罢抽刀就要扑上。展昭心下大惊,连忙拦住道:“赵大哥权看小弟面子,先听小弟说几句……”赵虎悻悻收刀而回,白玉堂却冷笑道:“算你识相。” 展昭这才有机会说话,抱拳笑道:“一别月余,玉堂别来无恙?”白玉堂心中怒意消了几分,嘴上仍是冷冷道:“只要无人想压我兄弟一头,自是无恙。”展昭素知他性子——他若真个动怒早就动手,断然不会和自己叙话。当下也不气恼,笑着将封御猫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见白玉堂脸色和缓下来,方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却听白玉堂道:“多谢展兄告知。只是我今夜既然来了,就绝不会空手而归。展兄既有将天下鼠辈一网打尽之雄心,小弟又怎能不成全展兄。” 展昭见方才所说之话,他竟是一句也未听进去,心中也有几分焦急气恼之意。他却不知白玉堂今夜身负荣先生所托,纵他有苏秦张仪之利口,能说得天花乱坠,这一架却也是非打不可的。这时见白玉堂缓缓抽出腰中佩刀道:“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特请展兄赐教。”说罢右手长刀斜斜指地,正是一式起手“抛砖引玉”。展昭长叹了一声,知道他既摆出了请战之态,依江湖规矩,自己已是不能不战了。当下也抽出佩剑,道了一声:“玉堂请。”众人只见到眼前两道白光一聚即分,此时两人已战在一处。 白玉堂深知展昭南侠之名得来绝非侥幸,袁拓等人皆是目无余子,提起展昭来也均礼敬三分。可真正交上手时才知,展昭剑法已到了何种程度。他白家快刀并非只以一“快”字成名,其中阴狠诡诈变幻莫测更叫人防不胜防。可在展昭剑法之下却被轻描淡写一一破去。展昭剑法并不快,却深得大巧若拙之妙,每每恰于紧要之处抵出一剑,便能收化奇险于无形之效。白玉堂此时觉得展昭剑上压力越来越大,自己一柄刀却有如蝶在网中处处受阻。可他白家刀法本就是七分苦练三分天赋,愈挫愈勇遇强愈强。以前自行修炼时种种从未想过之处,竟也被这如山压力渐渐逼了出来。所以此时虽略处下风,却丝毫不乱。 展昭却也心中暗惊,他游走江湖剑下败高手无数,却从未遇上如此棘手的刀法。竟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只要自己稍有松懈便于电光石火间趁隙而进,极尽批亢捣虚之能事。且种种变化愈见诡奇。展昭将一年前方练成的“须弥芥子剑”尽数使出,仗着经验老到方压制住白玉堂的招式。这“须弥芥子剑法”看似处处平凡,轻描淡写,其实却是集他师门数位前辈多年心血而成。过招之际心中暗想:惭愧,若是在一年前遇见玉堂,此时输的便是我了。他却不知,一年前白玉堂也未练成这白家快刀,若那时与展昭相见,怕会输得更惨。 两人均是高手,既已拆了数百招,对双方武功优劣已是清清楚楚。现下自是展昭剑法略胜一筹,可白玉堂创招变招之天分却在展昭之上。时日一久二人胜负殊难预料。白玉堂自知现下单以兵器而论确实有所不如,又不能把长亭晚赤蝎粉雷火弹烟雾弹七月流火等物用在展昭身上,再战下去天就亮了。这时方想起真正来意,暗暗吐了吐舌头。从腰中摸出一物,喝道:“再接我一枚暗器。”然后抬手向展昭面门打出。 展昭与他交手至今见他仅有刀意却无杀机,也就专心应付他的刀招。哪知这时突有暗器飞来。百忙之中左手一抄,将飞来之物接在手中。这时却见白玉堂对他使了个眼色。旋即叫道:“暂且放你一马!这事还没完,你好生看着吧!”说罢纵身上房,身形连闪两下,已消失在一片屋脊之中。众人一阵喧闹,却已追之不及。 白玉堂走后四人围住展昭一阵议论,几人见他能与展昭打成平手,均是暗暗咂舌不已。展昭又代白玉堂向赵虎赔了个不是。赵虎听得白玉堂自报名号,也知道为何有碎杯一事,当下只咧着嘴笑道:“这小哥儿,也忒的气大。”待各自散去后,展昭回到自己房中,点亮烛火掏出暗器,却见是一张纸条包着的一枚石子。借烛火看来,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明日午时,单身来城中古吹台,有要事相商”。显然他今夜是有备而来。展昭暗暗想笑:这小鬼不知搞什么鬼,竟将一次见面弄得这般鬼鬼祟祟。 白玉堂回到烟雨阁,众人此时均在等他。见他笑容满面的进来,便知此事已成。均追问他这夜经过。白玉堂与展昭一番交手受益匪浅,又教训了开封府那多嘴之人,心里高兴。也就不卖关子,将发生的所有事原原本本一一道出,连自己略逊一筹也未隐瞒。流苏与白玉堂年龄相仿天天斗口,这时借机气他道:“你不是说御猫也不见得压过你这老鼠去,现下如何?”白玉堂却也不气,看着流苏笑嘻嘻道:“一,我说不见得,没说一定。二,现下是比剑,不是生死相搏,他能尽展所长,我却要缚手缚脚。所以他也没真个压过我。三,他年事已高,我风华正茂,再过几年,我一定赢他。那时就是我压过他了!”众人听得一阵大笑。流苏也笑着道:“呸,好不要脸!”此时外面天色发白,窗外一线光芒射入楼中。几人均举头望去,见东边天际红云似火,片刻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将这夜里的阴寒晦暗驱散得无影无踪。 下朝后,展昭随包拯回到开封府。看看天色已近正午,遂向包拯告了声假,出门去了。公孙策来见包拯时,发现一向随侍他身边展昭不在,便相机问起。包拯笑说他打听了吹台然后出去,十九是访古去了。公孙先生虽听人说起昨夜有江湖人物来寻展昭比斗,却也未曾在意。只心中暗想:江湖中多藏龙卧虎,莫非展护卫也精通音律?有机会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这吹台位于汴梁东南,相传春秋时晋国师旷曾在此弹琴吹奏,因而得名。后经西汉梁孝王扩建重整,时称梁园。至真宗皇帝时又拨款予以修缮,再名吹台。然也有人仍以梁园相称。“梁园雪景”已成汴京美景之一。眼下虽非雪季,可苍松翠柏,古树参天,中时闻清啭鸟鸣。登临其间,令人游目骋怀而起心旷神怡之感。 展昭一边信步行来,一边观赏身边美景。他知白玉堂既然相邀,这猫鼠相争一事说不定就此告一段落,当下心怀大慰。此时转过师旷祠,便听得前面有人声。展昭一笑加快脚步,穿过一片古木来到吹台旁,却见面前并非白玉堂一人,不禁呆了一呆。 白玉堂坐在地上,面前棋盘上一局对弈已至中盘。现下手执白子,正自皱眉苦思对策。棋盘对面坐的却是一名老者,几缕微疏长须洒在胸前,一双深邃凤眼含笑看着白玉堂的表情,似是觉得这比下棋更有趣。他们身旁一株古木上,一名黑衣男子半躺半靠闭目养神,眉头微皱嘴角紧抿,一张清秀脸庞带着三分萧杀残酷之意。树下却也坐着一名白衣男子,硬瘦俊朗,气宇惊人,正把玩着手中一只青花瓷杯。展昭走出后众人齐齐向这边望来。白玉堂笑着起身招呼道:“展昭果然守信,给你介绍几位朋友认识。” 血战襄阳(三) 这时几人均已面上带笑起身相迎。展昭见状,方知白玉堂的“有要事相商”并非虚词。这时白玉堂一一介绍众人与他认识。黑衣男子叫张元,白衣男子叫袁拓,那老者是荣先生。白玉堂说都是他在京中认识的朋友。他说这话时展昭发现几人脸上都出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事情并非他说得那么简单。众人互相客套了几句,这才落座叙话。 白玉堂笑着看着展昭道:“昨夜的事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他们好了。”说着一指袁拓和荣先生。袁拓等人相视而笑。 荣先生道:“昨夜确实是我们令玉堂去开封府挑战的。目的是能约展大人出来。事关机密不方便在开封府内说,所以才定在这里见面,展大人见谅。”展昭道:“诸位既然是玉堂的朋友,那就是展昭的朋友了。彼此都不是外人,荣先生叫我名字就好。几位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展昭洗耳恭听。”荣先生闻言神色凝重道:“那我们就直说了。展少侠现在开封府包拯包大人身边任职,不知襄阳王要造反一事包大人可否知道?” 展昭闻言吃了一惊。听荣先生之言不似说笑。只是如此大事他轻描淡写即说了出来, 不由人心中生疑。当下问道:“展昭从未听大人说起过。先生究竟何人?如何知道此事?”荣先生一笑道:“看来我等今日若不道明身份,是断难取信于展少侠了。”展昭道:“不敢,事关重大,展某不得不谨慎从事。”袁拓一笑接口道:“展兄既已垂问,小弟也不隐瞒。我等俱是江湖中人,寒门名[一品堂]。”展昭紧盯着袁拓道:“恕小弟孤陋寡闻,小弟行走江湖至今也有些时日,竟未听过袁兄门派。”袁拓笑道:“江湖皆说南侠是谦谦君子,果然不假。敝门此番初出江湖,若展兄说出什么久仰之言,小弟倒要轻视展兄了。” 白玉堂在一旁听到袁拓自称[一品堂]中人,心中暗自好笑。那日他与张袁等人闲聊,忽想起袁拓一直说要称霸江湖,可到现在还不知他门派之名。问起来袁拓大笑道:“我家以做生意起家,茶馆酒肆是京中一品,赌坊青楼也是京中一品,日后开宗立派必也是一品,就叫[一品堂]好了!”当时只当他在说笑,哪知他竟这个将这一品堂做了真。 展昭见袁拓坦言直承,心下疑虑减了几分。当下听袁拓道:“寒门成立时日尚短,若论其实力雄厚人才济济,于江湖各大门派相去甚远。如欲立足于江湖则必有出奇之道。是以门中诸前辈别出机杼,以消息往来为门中一等大事。袁某不客气说上一句,现下汴京城若论消息灵通,只怕丐帮尚逊寒门一筹!”他说到末了一句猛然扬眉,展昭只觉一股王霸之气扑面而来,竟觉得眼前之人确有与天下第一大帮相提并论之资格。 却听袁拓续接道:“多年前襄阳王尚未受封仍居汴京,其时此人行事极为低调,向不引人注意。只寒门一位前辈当年曾随杨元帅征讨契丹。天门阵一战与辽国黑水神宫中人结怨,闻听此人潜入中原便追踪寻仇,岂知跟踪之下竟至赵爵王府。这时寒门只觉事有蹊跷。然既不关己也并未在意。三年前京中突然出现一批人,专向官宦之家下手,事后竟又无人敢声张。寒门适逢一例,发现动手之人竟是高门子弟,顺藤摸瓜追查之下又至襄阳王府,这才警觉襄阳王定有所图。自此追查,三年所得令人心惊。赵爵结交契丹于先,收买杀手于后,深谋远虑欲图大宝,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令其得逞,天下再无宁日。寒门虽不敢妄谈侠义,可也知天下事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是以数日前得知包大人接任开封府尹,便想借机报信。因人微言轻恐难以取信,故今日约展兄至此。前后原委小弟已一一道与展兄,如何处置此事展兄自行决定。”说罢端起杯来,径自饮茶不语。 他这一番话听得展昭冷汗如雨。袁拓说话之时直视展昭,眸中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之色,更何况此事若是说谎与他也并无半点好处。当下忙问:“那批人可有特征?”白玉堂懒洋洋答道:“哪有什么特征,一个个从头到脚蒙得黑乌鸦一般,还怕蒙面巾不保险,戴了头罩,只露了两只眼睛,怕是连他们爹娘来都认不出。不过来头倒是不小,连彭门的人都混在里面。”展昭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白玉堂笑嘻嘻道:“我就是知道,你肯再和我比一场我就告诉你。”展昭闻言气结。 众人见如此大事他依旧有心思开玩笑,都是哭笑不得。 展昭想起包拯返京路上所遇之事,那黑衣强盗出人预料的强横身手,以及那隐藏不住的名门之风,此时已然信了七分。只此事事关重大,务求谨慎,于是又追问道:“袁兄之言小弟信了,只是若无证据小弟很难取信于大人。不知袁兄可有凭证?” 袁拓苦笑道:“赵爵做事极是谨慎,他手下崔巍更是计谋过人。且如此大事怎能授人以柄,展兄如此说,却是难为小弟了。”此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张元突道:“我们虽无证据,却有证人,只不知如此能否取信于人?”展昭忙问道:“证人何在?”张元指指自己又指指白玉堂道:“就是我和他。”白玉堂却对展昭笑道:“其实你也算一个。” 展昭不明所以,袁拓却起身道:“展兄见谅。此事若再说下去,便于我兄弟有碍了。此刻能说的,我等已尽数告知展兄。展兄如还相信,便将我等今日之言告知包大人。任由府尹大人决断,贵方若有消息,便来与我等联络。只要提醒展兄一件事。赵爵进京在即,此番前来定有图谋,包大人与他素来有隙,开封府尹又是京畿重臣,自古隔墙有耳、暗箭难防,展兄好生提防。告辞。”说罢一揖而去,张元和荣先生紧随其后。白玉堂却笑看着展昭道:“这一段时间我都不会离开汴京,你若想找我,就去烟雨阁好了。”展昭只觉他笑容里带着三分狡黠,可这番谈话得到的消息太过惊人,必须马上回开封府向包拯禀告,所以也无暇细想,二人旋即作别。 展昭会到开封府后急急来见包拯,将袁拓等人之言告知。包拯只听了开头几句便命他将公孙策找来,然后令张赵王马四人在房外巡视,这才让展昭说起。听完后包拯与公孙策互视一眼,均点了点头。他俩人俱是朝堂中人,于官场动态朝廷秘辛远比展昭所知要多。再将袁拓一伙的话相将参考,便已将这一月来的诸般蹊跷之处尽数想通。此时天色渐黑。众人并未秉烛,只坐在暗屋中静静寻思。 包拯忽长叹道:“数年前我就发现襄阳王府多蓄江湖中人,其时赵爵数度进京也曾与契丹使者相交。他本为皇室贵胄,如此作为甚是不妥。其时我数度上疏于天子,先帝爱弟心切,却不以为然。如今他谋划多年终成祸患,奈何奈何?”公孙策劝道:“今天下升平,百姓厌战。襄阳王纵有作乱之心,亦不过一独夫耳。螳臂安能当车,大人无需太过忧心。”包拯道:“你我均知,赵爵又岂有不知之理?他勾结契丹,便是想借外族之力夺取帝位。辽主耶律隆绪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今有此契机又岂会放过。若他出兵相助,今番又不知有多少大宋百姓要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赵爵是先帝亲弟,受皇恩深重,如此作为,怎不令人齿冷?” 公孙策见包拯痛心疾首,忙岔开话题道:“想必太后也发现了端倪。故而命大人接任开封府尹,便是想借大人之力为国锄奸。太后对大人期望甚深啊。”包拯向北拱手道:“包拯此番定要一举扫除襄阳王阴谋,方不负先帝太后知遇之恩。” 展昭问道:“大人,如何回复袁拓等人?”公孙策问道:“依展护卫看,袁拓等人如何?”展昭寻思了片刻答道:“我与白玉堂曾有交往,他光风霁月,绝非作伪之人。其余三人今日方有一面之缘。然以荣先生之深沉多智,张元之冷傲孤高,也俱是当世人杰。至于袁拓,此人一举一动均有王者风范,言谈之下更令人有心悦诚服之感,展昭行走江湖至今,尚未遇过如此人物……” 公孙先生听展昭说完后沉吟不语。包拯却惊笑道:“自认得展护卫以来,第一次听展护卫如此称赞人,看来这袁拓一伙果有过人之处。既是如此人物,本府却也想结交结交。展护卫既说他们还有话未曾说完,就替本府约他们一行重阳夜来此饮酒长谈。如能得这批江湖异人相助,与此番行动大大有利。”公孙策听罢皱眉道:“大人,纵然他们所言不假,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包拯却笑道:“与人相交,当以诚相待。焉能因猜疑之心,而拒英雄豪杰于千里之外?”展昭心中暗服。 两天后便是九九重阳。赵爵入京之日也近在眼前。此事既已暂时定下,便应及早通风定下对策。展昭听白玉堂说过他住在烟雨阁,就决定今夜前去通知。当下开口问道:“公孙先生可否熟悉汴梁城?”公孙策笑道:“我屡此来试,屡试不第,虽无幸得见大内,却将这汴梁城走得甚熟。展护卫有何疑问只管道来。”说罢端起茶来吃。展昭笑道:“我尚是初次来汴梁。道路不熟。请问先生可知,去烟雨阁如何走法?”话音方落,却见公孙策猛将一口茶喷在了地上。 展昭吃惊地看着这一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公孙先生。公孙策却也呆呆地看着这一向温文儒雅的展护卫。半晌忽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是我少见多怪了。”接着便细细告诉了他前去道路。然后叹道:“这地方我也只闻其名,未曾去过,或有不准,不过展护卫到了就知道了。果然是年轻人,唉,老了老了!”展昭听得莫名其妙,随即告辞出来,按公孙策所说前往烟雨阁。 《血战襄阳》(四) 展昭出了开封府,一路行来,路上所见竟与公孙策描述的丝毫不差。不禁心中暗叹:这公孙先生果是识途老马。只是转得几转,却上了一条繁华至极的大路,两侧俱是茶肆饭庄青楼赌坊。展昭不禁心中奇怪。汴梁城内颇多水路,他初听白玉堂说住于烟雨阁,便以为既有这等风雅之名,定是是临水而居的清幽之所。可看了眼下如此繁华的大街,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展昭将这条街自街头走至街尾,满目所见皆是人潮如织灯红酒绿,耳中听的俱是呼卢喝雉莺燕娇语,却怎莫也找不到烟雨阁这家客栈,无奈之下抓过一名路人请教。那人刚自酒楼中出来,听展昭说完后喷着满口酒气大笑道:“兄弟莫非眼神不济,那不就是烟雨阁!”说罢右手一指展昭身后。展昭道谢了一声回身望去,却见自己背后处灯火通明,一座两层彩楼富丽堂皇拔地而起,门前车轿人马络绎往来,男女戏耍调笑之声不绝于耳。展昭倒吸一口冷气抬眼向上望去,见楼上高悬一匾,两侧红灯照耀之下看得分明,可不正是[烟雨阁]三字! 展昭此时终于明白白玉堂眼中狡黠之色从何而来,再想起公孙先生那时的言语神情,心中早已将白玉堂骂了数十遍。正愣在路上不知如何是好,背后那人却笑着踉跄过来道:“兄弟莫非是初次来?没关系没关系,我与楼中的紫夫人甚是相熟,交给愚兄好了!”说罢一把揽住展昭的肩膀,紧走两步将他拖入烟雨阁中。 展昭尚未明白过来已进了迎客大门,此时两名少女迎了上来。那人将他推过去笑道:“我带这位朋友来的,你们好好招呼。”说罢转身不顾而去。那两名女子见展昭温文儒雅年轻俊秀心下喜欢,立时上前一左一右揽住展昭手臂,一面口中奉迎一面向院内而去。展昭此时已窘得面红耳赤,无奈这楼中姑娘俱是练就了的身手,一旦缠上就有如水蛭附身,任你如何挣扎也是甩之不开。这时既不忍口出恶言以向弱质纤纤女子,又不能大打出手对付不会武功之人,任是南侠武功盖世计谋超群,落入这脂粉阵仗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心中又将这该千刀万剐的白玉堂骂得狗血淋头。他怎知白玉堂正在烟雨楼头遥相观望,此时已是笑得打跌。 正作没奈何处,忽听身边有人笑道:“姑娘们下去吧,这位贵客我来招呼。”声音低沉温柔动听至极。身边两名女子立即称是,松手躬身退下。展昭此时方才送了一口气,对这声音的主人感激的五体投地。抬眼望去,见是一名紫衣女子俏立于眼前,娴静典雅美艳动人,一双眸子映着满园灯火,竟似将一天繁星尽数装了进去。女子开口问道:“可是开封府展大人?令友候你多时了。请随我来。”说罢头前引路。 二人一路行来,那女子忽笑道:“家中女孩从未见过展大人这般人物,欢喜之下行事便失了分寸,方才得罪处大人多多包涵。”展昭见她行事周到老练,言词大方得体,心下佩服。开口问道:“还未请教如何称呼?”那女子回眸一笑道:“小女子紫檀,是这烟雨阁的主人。”展昭想起那人的话,忙道:“原来是紫夫人。”紫檀微微一笑垂头道:“不敢,大人客气了。”此时二人已行到一所小楼前,紫檀用手向上一指道:“白爷等大人多时了。”展昭抬头看去,见白玉堂正站在窗边手执酒杯望着他,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紫檀引展昭上得楼来。白玉堂已在桌上斟好了两杯酒,此时走到楼梯口相迎。紫檀见状笑道:“要不要姑娘们上来侍候?”白玉堂笑道:“檀姐好意心领,今天还是免了,劳烦檀姐把袁爷也请来,我们兄弟有些私事要谈。”紫檀笑着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去了。展昭问道:“袁拓也在这里?”白玉堂笑道:“他是这儿的常客。” 说罢拿起桌上一杯酒递给展昭,自行取了另一杯,慢慢啜着。 不多时袁拓上得楼来,打了招呼后便笑道:“玉堂这里怎得这般冷清?”白玉堂笑道:“你那里想是热闹非凡?”袁拓大笑道:“这个自然!”说笑间几人坐下。展昭便将开封府的联手之意向袁拓道出。袁拓听完后笑道:“包大人果然爽快。”展昭又道:“襄阳王进京在即,大人想在此之前将合作事项确定下来,免得到时配合不周出了漏洞。所以约袁兄几位九九重阳开封府夜聚,到时细商。”袁拓点头道:“众位想得周到,我兄弟定当准时赴约。” 此时合作事宜已经定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袁拓突笑道:“我等只是空口说话,并无凭证。包大人竟如此相信我等,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展昭道:“我们也有疑虑,大人却说:‘与人相交,当以诚相待。焉能因猜疑之心,而拒英雄豪杰于千里之外?’”此话出口,袁拓和白玉堂竟似俱被震了一震。两人若有所思抬起头来对视一眼,又齐齐错开了目光。展昭此时想起包拯说此话时的磊落气概,一时悠然神往,竟未发现身边这两人的异样。此时房中无人说话,立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片刻后袁拓起身笑道:“展兄和玉堂一定有话要说,小弟房中尚有佳人相候,良宵苦短,先行告辞了。”说罢起身而去。展昭确有话要和白玉堂说,此时暗喜袁拓识趣。二人送袁拓下楼后依然回房坐下。此时展昭已面色阴沉如水。白玉堂见状暗想:“糟了,又来了!” 展昭确实有些生气。白玉堂居然住在这种地方,而且看他和紫夫人的熟稔,就知这绝非第一次。当下开口规劝道:“玉堂,你年纪尚轻,不宜在这等场所流连……”话尚未说完,白玉堂却开口笑道:“展兄此言差矣。兄怕玉堂沉溺于此,不能自拔,弟心中甚是感激。只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众人皆道温柔乡即是英雄冢,我却不以为然。昔高祖好色,仍得四海;孟德好色,权倾中原;又如白乐天有小蛮,文章千古;王子敬拥桃叶,龙蛇纵横。正所谓‘唯大英雄能本色’ ……”他自此滔滔不绝,将这些日子来袁拓对他说的统统搬了出来。那袁拓本是脂粉阵中的老手,风流场上的领袖,对这风月之事知之甚深。也亏得白玉堂这般好记性,竟说的一字不漏,中间又夹杂自己一番议论。堪堪说了小半个时辰,方才住口喝茶。展昭此时已是听得面红过耳。白玉堂见状只觉神清气爽,那三天的一箭之仇,终是报了回来。 展昭苦笑摇头,知是劝不动他了。见外面已然黑透,起身告辞。白玉堂却也不挽留,笑着道:“我送你一程。”说完也不顾展昭劝阻,起身与他并肩下楼,向外行去。 汴梁城的夜里已是颇有凉意。两人默默走在路上。白玉堂忽道:“你若无事,现下去虹桥看看?”展昭也想和他聊聊,点了点头,跟着他转头向汴河走去。 汴河是北宋漕运枢纽,商业交通要道。虹桥就横跨在汴河之上,通体木头砌成。因其形式优美宛如飞虹,因而得名。白天这里人烟稠密,店铺云集,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极是喧嚣热闹。此时已然入夜,四周俱是静寂无声,只河水缓缓流动。远处几艘船上透出微微灯火,一轮孤月映在粼粼江面上,愈见凄清。此时想起烟雨阁的种种,竟有恍然隔世之感。展昭转头看去,见白玉堂望着这大河尽处,口中喃喃念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谁家今夜扁舟子……” 展昭见状问道:“玉堂有心事?”白玉堂微微一笑道:“偶有所感罢了。”展昭见他似是不愿细说,便转过话头道:“袁拓这人很有意思,你和他很熟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头?”白玉堂却摇头道:“我不知道。”展昭闻言吃惊地看着他。白玉堂也看向展昭,一笑道:“我真的不知道。” 《血战襄阳》(五) 展昭心下吃惊。他见白玉堂和袁拓等人熟不拘礼,怎料白玉堂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追问他们相识的经过。白玉堂也不隐瞒,将到京后的诸般事情一一说起。只是隐去了张元和紫檀的身份。饶是如此,展昭已是听得惊心动魄,最后听到他脱险,才松了一口气。想了一想道:“袁拓没有告诉你他是什么人?”白玉堂道:“他语意含糊,话里半真半假。做不得数的。”见展昭担忧的样子后又道:“不过你可以放心,他帮开封府合作对付襄阳王之事却是真的。否则我也不会让他们和你见面。” 展昭听出他话中有话,忙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白玉堂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我猜得八九不离十。”说罢有些歉疚地看着展昭道:“我不是要瞒你什么。”展昭点头道:“我明白。你不想骗我,也不想出卖他。”白玉堂看着展昭道:“我和他们不论起初如何,现下已是朋友了。既是朋友,便该为对方着想。我知道袁拓的苦衷,所以不怪他。不过你放心,我虽不会出卖他,却也决不会骗你。”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展昭听的心头一热,道:“白玉堂若是出卖朋友的人,我也不会与你结交了。” 两人相视而笑,白玉堂忽道:“说说你吧,你怎会跟在包拯身边的?”展昭也将他遇上包拯之事说了一遍。白玉堂听他说完便道:“你想那杀手会不会是襄阳王的人?”展昭叹道:“我们也是这么想。怎奈抓不住一点证据。赵爵这人真是不简单。”白玉堂又道:“你帮他管完此案也就是了,用不着入六扇门啊?”展昭道:“我想过了,我辈行走江湖,所求者无非天理公义这四个字。当今虎狼遍地,百姓受难。只凭我一人,又能管得了几许世间不平?包大人既有心辅佐君王刷新吏治,一振我朝颓风,我便助他一臂之力,与朝野内外那起豺狼虎豹斗上一斗。”白玉堂却道:“朝廷弊端已深,大厦将倾独木安能支?更何况官场中本是藏污纳垢之地,你的性子又是宁折不弯,一步踏入再难回头,你可要想想清楚。”展昭笑道:“我已想得清楚了。纵使天不从人愿,能于有生之年,助朝中忠良之士,护一方百姓平安,哪怕只得短短数载,此生亦可无悔。临危而退,不是我展昭的作为。”白玉堂叹了口气,旋即释然笑道:“既是你心意以决,我便不再劝你,只愿天从人愿。我于江湖上看你们一扫颓风重振朝纲!”两人相视而笑,均觉值此良夜清风扑面明月当头,能与知己好友畅谈心曲,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才互相道别,各自回去。白玉堂回到烟雨楼登级而上,走到一半忽停住了脚步。这时听见房中一把清和的声音响起:“玉堂进来,我有话要和你说。”白玉堂露出了一丝笑意,加快脚步走进房中。果见袁拓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桌上放着一坛尚未开封的花雕。 白玉堂走到袁拓对面,伸手拍开了酒封,深吸一口气笑道:“好酒,春宵苦短,你今夜怎地有这雅兴,竟来寻我喝酒?”袁拓看着他道:“今夜我听到一句话,感触良深,你道是哪一句?”白玉堂收起了笑容道:“是包拯说的那句?”袁拓点头道:“‘与人相交,当以诚相待。焉能因猜疑之心,而拒英雄豪杰于千里之外?’我自命当世英杰,却逊了他一筹。”白玉堂看着袁拓道:“袁大哥要说什么,小弟洗耳恭听。”袁拓道:“玉堂可知我是什么人?”白玉堂看着他忽笑道:“大哥若不是这烟雨阁少东,一品堂堂主……”见袁拓苦笑摇头后突接到:“那便是兴州的大人物了!” 袁拓猛吃了一惊。他虽已打算说出身份,却未想到白玉堂竟先知道了。当下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道:“不错,玉堂从何而知?”白玉堂悠闲笑道:“大哥说要称霸江湖,却对江湖诸事不甚上心,反对朝野动态了如指掌。若说有意为官,可偏又不和官府中人来往。大哥言词之间对大宋天子毫无恭敬之意,对契丹亦多出微词。然提及党项羌胡却颇多赞赏。大哥喜着白衣,这本无甚不妥,可大哥手下诸人俱喜白衣,这便有些不同寻常。小弟知道党项八部皆崇白色,故又名“大白上国”。东接大宋北靠契丹,能周旋于此两大强国之间,必有一番过人手段。如此大哥身份,呼之欲出!” 说完见袁拓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忽笑道:“其实这些我都是事后方想出的。真正原因是荣先生地牢救人时露了底。四十余年前我家一位长辈离家去了灵州,那“九针度劫”的金针手法正是他的独门绝技。”袁拓听到这里惊呼了一声:“张浦先生?!”白玉堂道:“我也不知他改了什么名字,不过若会这门绝技,那便十九是他。他现下如何?”袁拓低头叹气道:“先 生十多年前就过世了。”白玉堂一楞,神色黯淡下来道:“是啊,生死天定,帝王将相奇人名士,莫不如此。”袁拓眼中缅怀之色更重,道:“张浦先生于我家有大恩。当年若非他力排众议,家祖断不会有避入地斤泽的决心;若非他屡献奇谋,也不会有兴州今日的局面。我小时还常坐在他膝盖上玩耍。只可惜……家祖如是,张先生也如是,为何这世间英雄,总是这般来去匆匆……” 两人发了一回呆,这时桌上的灯花突然爆了,轻微的噼啪声惊回了飞驰的思绪。袁拓收拾心情强笑道:“我对玉堂多加隐瞒,玉堂是否怪我?”白玉堂摇头道:“你此番身系一国安危,又怎能轻易信人。你肯冒大险来对我说出身份,我已足承你情。”袁拓道:“若无这一番开诚布公之谈,我还不知玉堂竟是张浦先生的后人。张先生于家祖身边朝夕参赞情同手足,说起来,我与玉堂合该是兄弟。”说罢伸出右手,看着白玉堂的双眼一字一顿道:“灵州李元昊”。白玉堂抬起头来,看着袁拓眼中的温暖诚挚神色,也伸出手和他紧紧握在一起,道:“金华白玉堂”。两人相视而笑。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猜疑试探伪装隔阂,俱已被这笑声冲洗得无影无踪。 白玉堂忽想起一事道:“我还罢了,张元可最恨别人骗他,你告诉了他没有?”袁拓苦笑道:“他可没你这般好说话,早就从我口中逼问出来了。”白玉堂闻言大笑。 此时他二人俱觉胸怀大畅,当下翻出两个海碗对饮了起来。袁拓笑着叮嘱白玉堂道:“在宋境你还是叫我袁拓的好,别一不留神把我的真名叫出来。”白玉堂笑道:“我省得,你怎地这般啰嗦?”袁拓一把拎过他叫道:“竟敢说我啰嗦,罚酒罚酒!”白玉堂笑道:“这上好的汝阳花雕,罚多少我都情愿。”袁拓笑骂道:“这般没大没小。”两人一边胡说八道,袁拓便将他来宋的情由一一道出。 党项拓跋氏唐末即受封为定难军节度使,赐李姓,统辖夏、银、绥、靖、宥五州之地。至宋太宗太平兴国七年,时任定难军节度使的李继捧入朝,献五州之地归宋。太宗下诏命李氏直系亲属俱赴汴梁为质。继捧族弟李继迁得知逃往地斤泽反宋自立。宋雍熙二年袭据银州,并受辽国封,为夏国王。以后,屡与宋争夺西北之地,先后攻克府州,清远军、灵州等地,并击败宋五路大军。此时改灵州为西平府,定为都城。次年身亡,年仅四十二岁。临终前定下“依辽和宋”方针,命其子李德明向宋称臣,受宋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加封西平王。天禧四年德明迁都怀远镇,改名兴州(今宁夏银川)。 兴灵二州位于黄河上游、河套以西,土地肥沃,地饶五谷,水草肥美,农牧两宜。北连契丹,西接回鹘,南通吐蕃。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契丹一直对此地虎视眈眈,只因此时德明与宋交好,党项骑兵又是骁勇善战,唯恐腹背受敌所以一直不敢妄动。去岁京中探子突然传来消息,襄阳王赵爵近日已有举动。赵爵向与契丹来往密切,且耶律隆续垂涎五州之地已久,一旦此番夺位成功,契丹便再无后顾之忧,届时灵州危矣。是以德明急命元昊入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破坏这场宋辽联盟。 袁拓费了好一番口舌终于说完。白玉堂算了算时间笑道:“原来你说你家来京做生意打探消息,就是从你爷爷反宋自立时开始的!”袁拓笑道:“是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家祖甚有远见。”白玉堂又道:“那族叔争产就是争这五州之地了?”袁拓笑道:“然也!而且愚兄复姓拓跋,名元昊,现下只是将名姓倒了过来,其实也不算骗你。”说罢大笑,状甚得意。白玉堂笑骂道:“真是狡猾!”此时窗外渐白,一坛酒已喝得点滴不剩,两人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血战襄阳》(六) 这一觉直睡到中午,袁拓方揉着眼睛醒来。见白玉堂依然伏在桌上未醒,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去床边取来薄被与他盖上后,转身下楼去了。 此时烟雨阁中人尚有大半未起,袁拓穿过院子,绕到暗门处见左右无人,拍动机关入内,低头走向一栋房子。敲门后听见房中荣先生道:“进来吧。”这才推门进入房中。抬头就见荣先生负手立于窗边,背影颇有几分萧索之意。身边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只是砚台里虽磨了满满的墨,纸上却一个字也没有写。 袁拓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先生,我把实情告诉玉堂了。”荣先生并未回身,只轻叹道:“你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我就猜到终有这么一日。”袁拓不语,荣先生又道:“我看着你长大,岂会不知你的性子?你对敌时虽能狡诈百出冷酷无情,交友时却可推心置腹披肝沥胆。白玉堂是当世人杰,你既已起心和他结交,自是不会隐瞒。哼,‘三杯吐然诺,五狱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自古江湖儿女便重情义轻生死,这也无可厚非。”他语气平淡和缓,却自有一种锋芒内藏。袁拓听到这里,已低下了头。 荣先生却于此时猛然转过身来,看着袁拓厉声道:“可你别忘了,你不止是这京中二十三处店铺的少东,不止是这一品堂的堂主;你还是西平王赵德明的独生儿子!是我党项八部的少主!是这灵州军的统帅!你今番,是为什么来宋的?!现下是我党项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岂容你因私情而废公义?!”袁拓此时满头冷汗涔涔而下。只听荣先生停了停后又道:“赵宋数度催促德明王献子入京为质皆被拒绝,此番你若是身份泄露会有什么后果?引起契丹警觉会有什么后果?此事不成又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我将耶利一族生死荣辱尽数压在你身上,你今番做法却太令我失望!”这几句虽已不再那般声色俱厉,可话中的压迫感却犹有过之。 袁拓静静听完这一番话,片刻后抬起头来缓缓道:“先生,我知道错了。元昊以贺兰神山起誓,绝不会有第二次!”荣先生闻言气消了几分。指了指凳子道:“坐下吧。白玉堂那边怎么办?”袁拓依然站着道:“其实就算我不说,玉堂见到那路金针手法后也已猜出来了。他是张浦先生的后人,先生大可放心。”荣先生闻言奇道:“这倒是出人意表。”随即沉吟道:“张浦先生的后人,那应该没问题了。”此时他目中阴鸷之色渐渐收起,袁拓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冷汗已湿透衣服。 他在这边与荣先生谈得惊心动魄,白玉堂在烟雨楼却是逍遥至极。袁拓走后不久他也醒了。此时紫檀派人送水进来洗漱。白玉堂知道襄阳王势力强大,九九重阳之后便是处处荆棘步步难关。所以趁着现下还算悠闲,央诗情画意两人上来唱曲子给他听。他听着听着雅兴大发,取过墙上挂着的竹箫来和。张元此时来寻他,见他这里美酒鲜果佳人妙音直如仙境一般,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道:“你倒是会享福,重阳之前我便赖在这里了。”白玉堂也笑道:“檀姐地窖里还有几坛好酒,你去向她要了来。”张元奇道:“你为何不去?”白玉堂诡笑道:“要你老兄去,檀姐才会给的。”张元喝道:“你又讨打!”此时烟雨楼中已是一片笑声…… 如此两天时间匆匆而过,这一日便是重阳佳节了。开封的重阳不仅有登高饮雄黄酒的风俗,还有一年一度的赛菊盛事。此地自唐时起就有养菊之风,刘禹锡曾有诗云“家家菊尽黄,梁园独如霜”。至北宋更是遐迩闻名。每逢重阳佳节,民间插菊花枝、挂菊花灯、饮菊花酒,还有花市赛菊之举。众人上一天夜里便约好结伴出去登高赏菊。白玉堂原本想寻展昭同去,谁知皇帝赵桢也要在宫中开菊会,已下旨召包拯展昭等明日一并入宫。得到消息也只得作罢。 第二日白玉堂早早起床,匆匆洗漱后就跑去将元昊张元荣先生等人统统折腾了起来。此时天尚未全亮,众人见他这般心急均是哭笑不得。紫檀将准备好的早点送到大厅,几人简单吃过后便出门去了。此刻汴梁城已是焕然一新。道路两旁的店家均别出心裁,门前窗外屋顶阶旁尽数摆满了各色菊花。更有一等精于巧思之人,将小黄菊剪下缠缚于门窗之上,袁拓看后小声笑道:“这倒像是我们迎娶新娘的花门了。”白玉堂听后连连追问,袁拓就捡党项习俗中有趣的说与他听,其中多有与中原礼节大相径庭之处,张元在一边一言不发听得入神。此时菊花处处,满城芬芳,远处大相国寺霜钟长叩,声声悠远绵长。众人在城中慢慢行来,竟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直到傍晚几人方才转回烟雨阁。白玉堂手中还抱着一盆紫色异种菊花,换了衣服后兴冲冲跑去寻紫檀。他住在烟雨阁的这段时日,两人就像姐弟一般,极是亲近。紫檀见到他送的这盆“紫夫人”也是高兴,拿出一堆果子与他吃。白玉堂在房中来回打量,忽然发现墙上挂着一幅杜甫的《赠卫八处士》,笔法清灵秀雅正是紫檀手书,只旁边落款却是“无君无父无国无家人”。白玉堂心中将这“无君无父无国无家”几字念了数遍,最后竟觉得心头尽是一片虚空。这时袁拓来叫,忙应声出去,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见紫檀犹在看那盆菊花。 四人一路上脚步匆匆专走小巷,不多时已转到开封府门前。白玉堂扫视了一眼四周,上前拍门,里面早有人候着。他与应门之人打了个照面,竟是那天被他打碎了酒杯的赵虎。这下两人均是好不尴尬。白玉堂反应较快,当下摸着头嘻嘻一笑,赵虎见他这样,也不好发作。这时袁拓等人走了出来,赵虎忙引几人入内。到得后堂见大厅已摆好了一桌酒菜,厅中几人此时起身迎了出来。中间一名中年男子,面色微黑,庄严持重;左边跟着展昭,右边却是一名三十余岁的青衣书生,双目灵动有神,显是颇富智计,众人心中暗想,那必是包拯和公孙策了。 此时展昭与众人一一引介,大家说了一阵“久仰”、“抬爱”之类的客套话后便即落座。这张桌子倒是不小,十一个人坐下却也不显拥挤。包拯看看袁拓张元,又望望白玉堂和荣先生,忽大笑道:“果都是当世英雄,展护卫诚不我欺!”袁拓抱拳笑道:“包大人德威并重,我等也觉不虚此行!”此时众人轰然而笑,互相招呼挟菜敬酒,席间气氛立时热闹起来。 一轮酒菜吃过宴席撤去,包拯命张龙等人出外四处巡视。众人一起进了书房落座后,便步入正题。袁拓道:“我们的身份来意展兄应已对大人说了。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包拯道:“听说袁堂主那日话未说完,今日可否重提?”袁拓道:“我一位兄弟从前在襄阳王手下做事,现下已然弃暗投明,此番有意相助大人,不知能否将功赎罪?”包拯道:“有人弃暗投明本府自是欢迎之至,但能否功过相抵却自有国法,非包拯所能擅专,袁堂主见谅。”袁拓闻言一愣,再看向包拯时目中已多了三分敬色。 张元却开口道:“包大人果是直臣,在下佩服。袁兄所说之人就是在下,包大人有何疑问,只管问来。张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拯闻言喜道:“张公子果然爽快。包拯便要请教了。”于是遂向张元询问襄阳王诸年动向人手实力等等,张元果是言尽其详。只赵爵做事小心之至,他虽曾是崔巍心腹,却还是有很多不知。尽管如此,已听得众人矫舌不下。待他说完后,袁拓又将一品堂多年来探到的消息相机补充,前后说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告一段落。 《血战襄阳》(七) 包拯听完后与公孙策互视一眼,俱是心惊。若果如他们所说,那赵爵现下应已准备充足,此番入京是势在必得了。包拯皱眉道:“襄阳王实力大概已清楚了,可我们现下还是不知,他此番篡位到底用什么方法?”众人闻言均互视摇头。襄阳王处心积虑谋划多年,不动则已,一动必为雷霆万钧之势;此番若不能料敌之先,己方就会处处陷入被动。可想从眼下的种种蛛丝马迹中寻出赵爵的动向,又谈何容易。 静默了一回荣先生忽道:“现下只能将种种可能尽数寻出,再慢慢剔除吧。”公孙策点头道:“不错,也只能如此了。”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互得之色。白玉堂悄悄对众人道:“像不像两只老狐狸……”展昭忍笑打断他道:“别胡说。”再向两边看去,见连包大人都忍俊不禁。 容先生道:“自古皇亲权贵谋朝篡位不外乎几种。一、自封邑起兵举事。”公孙先生道:“不会!”荣先生点头道:“此为下下之策。自太祖黄袍加身后,朝廷已将各地兵权尽数收归中央。现大宋兵力以禁军为主,历来只受皇上一人调配。襄阳王封邑之中厢军兵少将寡,禁军又是每三年自外地轮换一次,他纵有天大本事,也断然控不到兵权。何况他若有此心,就不会来汴京。”众人闻言点头。 容先生又道:“二、借兵出战。”公孙先生又道:“也不大可能。”袁拓接口道:“他纵想向契丹借兵,耶律隆续也断然不肯。如此做法下注太大,如有闪失他也承担不起。而且这样一来和契丹自己攻宋并无分别,最后却让赵爵坐上了王位,于契丹有何好处?又何苦卖他这个人情。他与契丹联手此事不假,但定是用在其他方面,决不会是契丹出兵相助。”几人闻言尽觉有理。 容先生再道:“三、挟天子以令诸侯。”展昭道:“依我朝典制,即使皇上尚且年幼,也有太后执政,皇叔摄政尚无先例。更何况现下皇上已然亲政,手中掌握八十万禁军。赵爵手中无兵无权,仅凭江湖势力和皇叔名义,还不够资格。” 容先生笑道:“那就只有第四种了,弑君自立!”此话出口后房中突地一静,只听得夜风卷过屋顶树梢,发出一阵呼啸声,于此寒夜之中竟让人毛骨悚然。 片刻后包拯皱眉道:“也不可能,虽然今上尚无子嗣,可赵爵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便万万登不上王位。”荣先生笑道:“为何登不上?今上无子,近支皇亲中就只有他与八贤王有此资格。八王赵德芳又属太祖一系,如此算来,若真有变天之日,那最有可能的便是赵爵。”包拯道:“话虽如此,我等朝中重臣,又岂会立此弑君之人为天子?”公孙策却叹道:“若无人知道是他弑君,又该如何?”包拯无言以对。 荣先生道:“现下赵爵有两件事必须做到,一、怎能将皇上无声无息害死,且无人会起疑心到他身上;二、怎能保证朝中大臣必会立他为主。” 公孙策道:“不错,只要能想通这两件事,就能把握住赵爵的行动。”袁拓道:“后一条倒也不难猜,无非威逼利诱这两样。我一品堂盯住他的举动,便能知他和京中那位大臣有来往。只是他如何向皇帝下手,却是费思量。” 白玉堂忽道:“下毒如何?”展昭摇头道:“皇上所用食水皆有专人先行尝过,故此法不通。”白玉堂却想起一事道:“用‘廿四’又如何?”见开封府众人不明其意,便细细说了这毒药的功效。众人听到竟有毒药两天后方才发作,均是大惊失色。张元却道:“也是不妥。这药发作太烈。若某日一国之君突然面色乌黑七窍流血倒地身亡,一并死的还有试毒的太监,那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襄阳王身在京师也脱不了干系。”白玉堂道:“那时死都死了,还能怎样?”袁拓笑道:“有心人不见得只他一个,到那时局面就不是他能控制住的了。况且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在史书上留一个千古骂名。” 白玉堂又道:“派刺客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事成后还可以往别人身上栽赃。”展昭沉吟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只是皇宫大内守备何等森严,皇帝身边八大内侍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能做到一击而中旋即身退的,怕是寻遍江湖也找不到。”张元冷笑道:“若要做到还需对皇宫布局了如指掌,宫中也得有人接应。何况纵然事成后也要全部灭口,若被擒住又怕说出实话授人以柄。用这方法后患太多,傻瓜才会如此行事。”袁拓等人听他语带嘲讽,便知他又想起了前事。开封府诸人却是不知,只连连点头。 公孙策忽问道:“有没有发作无声无息的‘廿四’?”荣先生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道:“不可能的。这药之所以能拖延两天,全因将毒素聚集在一处,如此发作出来药性必是凶猛无比。”张元也接口道:“崔巍他们也曾想过,试了两年多死人无数,最后也还是放弃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白玉堂嘟囔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是献的宝贝能杀人不成?”公孙策突然一震,再看荣先生也是目光炯炯,两人寻思片刻又摇头道:“这也不大可能……” 既是一时想不出来便不再去想。襄阳王进京在即,既然知道他想对皇帝不利,兵来将挡就是了。几人转而研究起联系方法来。最后决定暂时还是分处两处。一品堂中人既然还未见光,那便仍居暗处伺机而动。张元身份特殊,此时也不宜多露面。双方联系还是由展昭和白玉堂互通消息。反正这猫鼠之争现在江湖上也不是秘密,他两人见面或是打架或是和好由两人自行决定。袁拓等仍居烟雨阁,如有大事可前来通知。公孙先生问是否安全,袁拓只说荣先生对紫夫人有恩,定然无事。商议完毕后天已全黑,众人起身告辞,回烟雨阁去了。 回去后才发现季剑流苏正在楼里,见他们回来后立即禀报,今日城外二十里处茶寮有飞鸽传书到。袁拓等人将纸条打开,见上面只写了一行字:赵爵即日抵京。众人互视一眼,心中均想:终于来了! 第二日早朝照常议事,中书省按规矩上奏襄阳王赵爵回京,皇上立即宣旨召见。这时众人皆向殿外望去,远远只见一人龙骧虎步气宇轩昂,烈日下沿金水桥大步行来,头上金龙抢珠冠耀目生光,英明精悍的面孔上一双鹰目炯炯有神,素白龙纹锦袍罩在笔直的身子上,望上去英武不凡如三十许人一般。包拯转过头看向阴暗大殿中的皇帝,脸色苍白的少年君主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又坐定了身子,仿佛也被进殿之人的气势所摄。 襄阳王入殿觐见执礼甚恭,皇帝也殷殷抚慰几句,叔侄情深得让殿下诸大臣感动不已,包拯却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时皇帝已迫不及待地问起宝物,襄阳王奏明是一块绝世美玉,出土后主人自愿献上以为君贺,现献玉之人正于殿外静候。包拯方觉有些不妥,皇帝已然宣召。内侍报声层层传将出去,渐传渐远终至无声,清脆悦耳的丁冬声却隐隐传来: 象牙色素缎弓鞋轻柔地交互踏在地上,那石阶便也温柔了起来;裙拖六幅湘江水,月白色衫子直如清烟软雾一般,罩住了袅娜的身姿;乌黑的发上斜插着两支八丝细盘银步摇,下垂的不是珍珠,而是一片片碧玉,打磨得玲珑剔透纸也似的薄,金丝穿就垂在鬓边,随行走碰撞发出轻轻脆响;一双修长秀美的手中捧着一方白玉雕就的盒子,那手竟也似白玉雕成的,不同于宫中女子涂了蔻丹的艳美,便如那张不施脂粉的面容,丽质天生清华自现。 殿里是一片抽气声,此时已没人计较君前失宜了,毕竟连龙椅上的天子都呆呆的说不出话来。这女子高捧玉匣盈盈拜倒,只说了一句:“襄阳林琚拜见陛下……”就被下召封为贵人收入了后宫。皇帝以少有的决断斩钉截铁的宣布退朝,而后急匆匆地离开了龙椅向殿后而去,只丢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群臣。襄阳王若无其事于人寒暄着离去,像是并未感到投在他背后的两道冰冷的视线。包拯看了片刻后终于转头而去,却并未发现在另一个方向,也有人冷冷的盯着襄阳王。 “庞太师,怎么还没走啊?” “哈哈,李大人啊,老夫多看了一回儿天,这就走,这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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