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灰蒙蒙的，出门，走了没几步，雨点便下来了。不大，零零星星地洒在街道上。急急地走着，没有带伞，却也无意再返回。空气冷冷的，春天仿佛又离开了，留下的只是一个冰冷冷的早晨。 　　来到龙华殡仪馆门口，大圣和阿文早已等候多时了，时间尚未到九点，整个殡仪馆里冷冷清清的。在里面东转西转，又问了人，才找到了我们的目的地。眼前是一大片空地，就如一条长长的甬道。在两旁是数不清的花圈花蓝，一个挨着一个，无言地站在那里，雨点轻轻地洒在挽联上，仿佛是苍天的眼泪，是心痛吗？是不舍吗？还是不平？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可大部分都是中老年，是啊，尹先生是属于她们这一代的，她们真正地看过尹先生那光彩照人的扮相，亲耳聆听过她那隽永的尹派。而我们，可叹只能从她那极少的录音和照片中去浮想联翩。我们在花圈丛中寻觅着，寻找着我们所送的那份心意。迎面遇上了小招老师，小招老师也正在看花圈上的挽联，阿文的第一个反应是转身－－溜，被我们一把抓住，押上前去和小招老师打招呼。小招老师拍拍我们的肩膀，说了句：“你们是忠实的迷。” 　　 　　排队在签到簿上签完名，雨点大了起来，人也越来越多，到处都是水，想找一块清静之地已是毫无希望。在家属休息室里看到了茅茅，脸色不大好，很瘦，戴了副眼镜。电视台的记者们也在休息室里忙碌着。 　　 　　时间越来越接近十点，人群开始骚动，我们决定挤到人群前面去，那样可以早点看到尹先生。出口的地方也挤满了人，费力地挤过人群，来到进口处的长龙中，努力地向前，再向前，我和大圣、阿文分开了，只能各自为战。 　　 　　终于进了大厅，四周都是白花，正中是尹先生的遗体，一眼看去，不由地惊呆了，那是我所亲眼见过的尹先生吗？往事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初次见到先生，是在去年那个暖暖的圣诞节的下午，为了给先生买一束花，我们徒步走了一千多个门牌号，却仍然是两手空空。进门见到先生的那刻，也是惊呆了，只为岁月在她身上那深深磨难所留下的痕迹。 　　 　　再次见到先生，是在一个雨天的下午，由于地理环境的不熟，为先生送束花的愿望又告夭折。那次的先生精神比我们第一次见到时要好一些，而我们的心情也因此而快乐。 　　 　　第三次见到先生时是先生精神最好的一次，也是让我最难忘的一次。那次距第二次去先生家仅一个星期。1月29日，是我们最后一次在先生家里见到先生。 　　 　　那天因为我有事，约定阿文和媛媛先去尹先生家，我办完事后再去和她们会合。才一点多我的事就办完了，突然一个念头闪现了：一定要为尹先生买束花。我独个儿在大街小巷中寻找着，逛遍了整个徐家汇广场，竟连一家花店都找不到。将近绝望时，无意间一捧郁金香映入了我的眼帘。不敢太惹人注目，问店主要了个大塑料袋小心地罩住花，向先生的家走去。进了大楼，心里开始不安：如果她们还没到，我该怎么办。幸好迎接我的是阿文那哇哇的埋怨声（因为我迟到了）。 　　 　　如同一个魔术师，当我塑料袋中捧出那束花时，阿文和媛媛发出了欢叫声。先生无法说话，可是她的目光却停留在那束花上，久久地。紧接着，她开始做手势，努力想表达些什么，我们三个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理解先生的意思，阿文临阵脱逃，而我只能去找救兵－－范阿姨。在范阿姨的帮助下，我们弄懂了先生的意思，她是因为花太贵了而心有不安，坚决不肯收。我连声说这是我的一份心意，是专门送给她的。先生笑了，我醉在了她的笑容中。她做着手势向我表示感谢，而我却只会傻傻地说“不用谢”。 　　 　　范阿姨客气地请我们吃汤圆，我告诉阿文她们我早上吃的也是汤圆，十二个，这么大，我用手比划着，看到先生也在听，她看着我的手势又笑了。 　　 　　那天下午尹先生一直很精神，没有打瞌睡，大多数时间我们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那份感觉真的好温馨。 　　 　　当我们离开时，心中满是欢乐。可是我们这些凡人却不知道，老天已经做出了最残酷的安排。 　　 　　春节后知道尹先生住了院，她的病情一直牵动着我们心。看到她吸痰时的辛苦，坚强如我也不忍地转开了头。挣扎，尹先生顽强地在生死线上挣扎，而我们却只能在旁边默默地为她祈祷，希望她能平安渡过。虽然我们觉得希望渺茫，虽然我们也知道如果成功那是奇迹，但我们还是不由地期待着，期待着…… 　　 　　最终的判决下来了，却不是我们所盼望的。上天不给予我们任何的机会，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为先生送行。 　　 　　看着眼前静静躺着的先生，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悲哀，没有了烦恼，也没有了欢乐（即使它所占的比例是如此之小）。 　　 　　今日你将远行，孤身一人，苍天为你流泪，点点滴滴落尘埃。多想送你一程，多想扶你走一段，可我只能轻轻地为你送上一枝康乃馨。深深地三鞠躬，凝望着你，我不由地心痛可是我拒绝眼泪，先生，一路走好，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和范阿姨面对，却无语凝噎，颤颤地叫了声“范阿姨，……”我该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呢？忘了对她说保重，我匆匆地逃离。 　　 　　大厅外，连绵的雨，在雨中，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默默的延伸着，静静地等待着。 　　 　　最后回头看一眼，看一眼先生，以及那幅顶天立地的对联： 　　 　　－－桂气长馨弦外余韵传后世 　　－－芳华永驻曲中天籁忆先生 　　 　　走入雨中，哗哗的雨，真的好冷。 　　 　　200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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