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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我到评剧学员班任教,刚教完基础课,剧院领导找我谈话,准备将我调离学员班,到一团接受评剧《夜明珠》的排练任务.剧本的内容是以著名评剧演员小白玉霜为题材。当我听到剧本写的是李再雯时,不由得心情有些激动,从而引起了我的一段回忆。时间已经是很久很久了,可是当时的情景仍旧记忆犹新。
那是40年代,莲剧团的主演喜彩莲休假,剧团刘老板请来了大名鼎鼎的小白玉霜助团演出。她来到北京,身边带着几位搭档,即所谓四梁四柱贴身配角。其余均用莲剧团的“底包”。当时我虽未能出师,但也算是莲剧团的“底包”。一次小白玉霜演出的莲花庵,剧中需要一个扮演娃娃生的小演员,他们选中了我。他们把我带到了小白玉霜的跟前,给我引见说:”这是喜彩莲的师妹”。叫我称呼她再雯大姐。 莲花庵中再雯大姐演剧中的刘春英,叫我扮演刘春英的儿子。刘春英因受婆婆的虐待,被迫无奈到莲花庵出家当了尼姑,公公、丈夫与儿子得知,赶到莲花庵劝其还俗回家。全家苦苦相劝,可是刘春英在庵中紧闭双眼不予理睬。这时候春英的儿子有一段劝母还俗,感人肺腑的道白,莲剧团从没有演过这出戏,所以演这戏我要现学。背台词的时候和往常背戏一样,台词背会到台上不忘即是了。可是到了舞台上该我说这段道白的时候,我却不由自主地深入到剧情之中去了,望着扮演母亲的再雯大姐,就像真的望着自己的母亲,那段台词竞变成了母子连心的肺腑语言。一边说,一边伤心不已,咽喉哽哽,泪水成串地滚出眼眶。一段长白就在那抽泣声中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把假戏真做起来,台下的观众,台上的演员,都被我感动得落下泪来,戏真演出了效果。 戏散了,观众退场了,后台的人们忙着卸妆,衣箱们忙着收叠服装。可是我依然还沉浸在剧情之中。我没有卸妆,躲在衣箱后面泣拉泣拉地哭个不停。人们发现了我!把我从衣箱后面拉了出来。化着妆的脸被泪水冲成了小花老虎,两眼哭成了一对红杏。大家把我送到再雯大姐面前,见到了她,我更是难以控制,竞哇地哭了出声,依然把她当做庵中的母亲刘春英。周围的人都逗得笑个不停。再雯大姐用毛巾给我擦脸说:“真是个小老斗儿,那是演戏,怎么当起真来了?”他们一边说,一边哄,我才终于脱离了剧情不再哭了。 1956年,中央文化部举办全国戏曲演员讲习会,我和再雯大姐又一次有缘在这里相聚了。讲习会期间我们都集中住宿。我在宿舍吊嗓子,她闻声走来听我唱。热情主动地帮我纠正吐字和气息,她约我出去陪她逛街。她喜欢逛旧货市场,我们去了隆福寺,然后她带我到了一家不算太大的西城餐馆,随后便要了几样爽口的西点,边吃边聊。我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这时候仍是语言很少,都是再雯大姐引我说一句我才说一句,她不引我也想不起说什么。她说她很喜欢我,问我知不知道。我看着她笑着点点头。我心里很明白她喜欢我。其实我也很喜欢她,可是嘴唇拱了又拱,还是没有说出来。她问我讲习会结束后还能不能去找她玩,我又点了点头。后来她又问了我许许多多的话,现在记不清了,好象是我都点头表示同意,从没有摇头表示不同意。 再雯姐对我寡言少语没有表示不高兴,她不时地拍着我的脸蛋儿,对着我笑。她笑得是那样的甜,那样的美,给我的印象极深极深。 走出餐馆,她说带我去串门。我仍是向她点头表示同意。我们去的这家是再雯姐的好朋友吴素秋家,真不凑巧,正赶上主人不在家,我们没呆住。居室不算太大,但是摆设与众不同。地板上摆放有坐立的大磁狗,壁灯玻璃狗,条案是狗,写字台灯俱无处不是狗。这家主人一定是喜欢狗,要不然一定是主人生肖合相属狗! 朋友没有会成,我们去逛北海公园。租了一只船,我坐着,她划着。只见她双浆拔着湖水,显得那样轻松自如。现在想起来她那潇洒身影犹在眼前。我后来学会划船,就是由于她的影响。 出了北海公园,她把我带到评剧院她个人的宿舍。这是一间半的木制小楼房,摆设不多,倒也井井有条。她拿出许多零食给我吃,又拿出许多本影集给我看。相册上的照片差不多都是她青少年时期的。在她和养母白玉霜的合影上,我看到的再雯姐从小就那么一副天生俊秀的长相。苗条的身材,高矮均匀的个头,真是一副美人图! 她顺手拿起照相机,拉起我就跑,到剧院后的假山石处,那里有个养鱼池,她按我靠在养鱼池边,给我拍了张照。 这一个假日,不知算我是陪她还是她陪我。我这样一个呆板性格并没有给再雯姐的这个假日带来什么欢乐。由于自己不善言谈,加之我们年龄上的差距,思想、语言上沟通有着一定的距离。她显得心事重重,我显得傻里傻气。她有来言我没有去语,我常顺从地点点头。虽然玩了一天,并没有解决她心中的郁闷。她喜欢我,但对我的单纯又是无可奈何。我对她常常点头,她的回答只能是躲避摇头笑笑。假如我再年长几岁,思想再成熟些,也许我会使她敞开扉,把内心深处所想向我倾诉。我多么后悔在这一个假日里,我未能陪她玩的开心些。 剧团的演出工作是走南闯北,云游四海,从没有过轻闲,排练也同样紧张忙碌。我与再雯大姐的来往日渐稀少。她当选为人民代表,毛主席接见了她。她的“秦香莲”拍成了电影。得知这些好消息,我都为她感到高兴。 有谁想到:一场“文革”恶运,把她那美好的年华,风华正茂的艺术无情的摧残了!我闻讯后痛澈心肺,当时因为自己也正受着冲击被管制,没有自由,不能去看她最后一眼。 与再雯姐50年代的那段情缘,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如今接到以她为题材的剧本,我怎能不动情?又怎能不尽心尽力去完成这一任务?我准备努力投入,后来听说剧本经过审查,要进行修改,暂停排练。一颗明亮的《夜明珠》埋没了,未能放出光芒。但这颗夜明珠多少年来常在我的脑海中放射着灿烂的光彩。 宇杨评剧苑摘自邢韶瑛著《苦乐人生》一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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