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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玉霜传》节选 《大跌宕》 李再雯政治生活的跌宕并不始于六十年代,早在一九五七年整风反右派期间就为她后来的厄运埋下了种子。当时,她要随团到包头、呼和浩特以及龙烟地区等地巡回演出,全国政协委托她以政协委员的身份对沿途戏曲界的工作进行视察,收集意见,帮助党整风。在巡回演出过程中,再雯依照政协的知识,在团长杜金玺和席宝昆的帮助下,召开过几个座谈会。个别人在会上发言比较激烈,比如北路梆子老艺人王玉山(艺名水上飘,后被当地划为右派)便是其中的一个,再雯因此背上了“在基层煽风点火”的罪名。回北京以后,有朋友在再雯家闲谈时提到“京剧界可以有梅尚程旬的剧团,评剧界为什么不能有白剧团、喜剧团……”这些话竟也被上纲为再雯“向党夺权”、“闹分裂”。虽然在运动后期没有把她定成什么,但她的形象在一些人的心目中也大为改观。只是由于她当时对党的各项号召都积极的响应,大跃进、大炼钢铁、干部下放、演中心唱中心,她都热情参加,赴福建前线慰问表现也很突出,所以她还没有受到太多的不公平待遇。但是,在艺术问题上,她受到很多职责。再雯对艺术创作有自己的见解,对想不通的意见,不管来自哪方面,她都不轻易接受。进入六十年代,再雯觉得自己已经人到中年,在演出剧目和角色选择上都应更严肃些、更慎重些,她认为应该从以往排演新戏中接受一些教训,争取今后排演的新戏能演一个保留一个,别再演一个丢一个,她不再愿意排演那种配合中心任务、毫无艺术价值的“政治戏”。她觉得自己需要总结,需要提高,希望能更好的保持和发扬白派的艺术风格。这些思想当时必然无疑的会被看成是右倾保守,因而她上舞台的机会越来越少,等到中国评剧院集中力量对男声唱腔进行全面改革的工作开始之后,院里接连排演的剧目都是以男声为主的戏,没有合适的角色分配给她,她几乎被闲置了起来。好不容易分着在一个现代戏里让她担任一个角色,她又没处理好。这个戏就是后来的《向阳商店》,初稿叫《亲如一家》,搬上舞台上时又改名《生活的凯歌》。当时的剧本还比较粗糙,再雯扮演一个居民委员会主任,与戏剧矛盾搭不上钩,可有可无,很难演出光彩。开始再雯还硬着头皮演了一段时间,后来就让给青年演员刘萍了。又有一次,领导分配她在新戏《山村花正红》里扮演一个青年知识分子,再雯虽然很喜欢这个角色,但是考虑到自己的气质、年龄与这个角色相距太远,难以胜任,就实事求是的讲明了自己的看法,没有接受。再雯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竟被视为是“反对演现代戏,不服从组织安排”。误解、流言接踵而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她透不过气。她感到困惑、孤独,迫切需要精神上、感情上的慰藉,结果被一个心术不正的人钻了空子,再雯轻率的与他结了婚。应该承认李再雯在生活问题上一直没有处理好,出过岔子跌过跤,长期过着独身生活。好心的朋友帮她抱养了一个小女孩,总算是膝前有了个承欢的人。这一次,她又在迷惘、彷徨中酿成了大错。丈夫不仅没能在思想上、事业上给她以鼓励和帮助,反而拖着她向下滑。到一九六三年排演《李双双》时,再雯的精神状态和处境刚刚要出现好的转机,不想,报纸上一篇批评文章又使她产生了很大的思想波动。文章说她“近年来,由于比较长期的脱离火热的群众斗争生活,在艺术上产生了追求清淡的倾向,也就是说,缺乏足够的革命激情”。再雯得知这是院领导化名公开指责她,思想上接受不了,情绪上抵触很大。在一次演出之前,为了一些小事和一位同事发生了口角,哭哑了嗓子,闹得当晚无法演出,临时由别人顶替。这便被说成“小白玉霜罢演现代戏”。从此,她与舞台的缘分被折断了,再也没有回到那曾经使她心迷神醉的天地中去。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再雯纵有满腹委屈也难倾吐。她认为自己没有做过对不起党的事,不该受此冷遇,她渴望工作,她希望用工作排遣胸中的困苦。剧院曾经安排她在学院班教过一阵子戏,她因为没有经验,教学方法不得当,也没能取得预期的效果。演戏不能,教戏不成,她还会做什么呢?她想调到天津去,想改行唱昆曲,唱京剧老旦,只要能让她重登舞台,她哪儿都愿意去。但是,她哪里也去不成。再雯自从挑班唱戏以来,二十多年间,遇到过多少挫折磨难,咬咬牙她都挺起身闯了过来,这一次她几乎失去了自信,经常喃喃自问:“我该怎么办?” 政治风云的变换是李再雯难以预测的,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跟解放初期大不一样,许多问题她想不通,看不透,她只能归结为自己觉悟低,归结为院内个别领导人不按党的政策办事。一些早已被她抛弃掉的旧观念又回到她的脑子里:现官不如现管,顶头上司得罪不得。但是再雯个性倔强,她不会随波逐流,她还有些“角儿”脾气。她不再争,不再闹,她耐心的等待着,期待着事情会向好的方面转化,她相信命运不会对她过于不公平。她有些灰心,但还抱有希望。然而她的等待换来的却是更加沉重的打击——她被取消了党籍。 早在反右倾运动后期,剧院党组织就曾经找再雯谈过话,劝她自动退党,她没有答应。她并不是认为自己没缺点、没错误,但是她认为她从来没有反对过党,从来没有想离开过党。没有共产党哪里有她的今天?她是至死也不会背弃党的。她自己想,跟不上就努力追,不管落下多远,拼死拼活也得追上,也一定能追上。然而个人的力量毕竟微小,终于在一九六四年,在一个没有当事人参加、也不允许当事人申辩的会议上做出了开除李再雯党籍的决定。只有七年党龄的李再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严酷现实反而平静了,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哭闹哀求,至感到彻骨的沉痛和寒冷,当组织上要她在“决定”上签字时,她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以下一段话:“我自己有很多缺点,政治思想水平不高,给党带来不少损失,应该认真改正自己。我愿意在党的直接教育下提高自己。但说我反对党的领导,反对文艺方针,我觉得委屈,有些地方我不同意。李再雯一九六四年九月十八日”。再雯的字体歪歪扭扭,但她对党的感情、她对这个“决定”的态度却是堂堂正正的! |
原文 发表于中国戏剧出版社 浏览:18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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