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不能相信,你已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毕竟去年中秋前数日,我让我的助理去你家送月饼,关照了关照,叮嘱了叮嘱,即使碰上你了,说上话了,也一定不能让你觉察到她知道你是谁。不料,你不仅在你那让她特别感到逼仄、简陋的小屋里亲切接待了她,而且一聊就是大半小时,海阔天空,什么都谈,只是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姓而已。 你的精神状态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受她影响,我也就毫不怀疑你我很快又会见面。一杯清茶,些许茶点,既有回忆,也有反思。 所以,八届市作代会那天,朋友们见我就问有没有去出席你的告别仪式,问得我一头雾水,吃惊不小。朋友们说我装傻。我无言以对,真的发呆。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走得如此突然,如此匆忙,如此悄无声息。 一想到你我之间,再无可能促膝长谈,我的心中就有非语言所能形容的痛。 要不是我太忙太忙,你我本该更多的见,更多的谈。 你我有约,有话要谈。 你我有话要谈,不全是因为我在那些失却自由、失却尊严的日子里,被迫写过许许多多的交代材料,那些交代材料上到处都有反对你、敌视你、诅咒你的“反动”言论。 你我有话要谈,不全是因为你在定我和我的朋友为“反革命小集团”的“头面人物”的请示报告上曾以“中共上海市委书记”的名义签署了“同意”。 你说你向我道歉。真诚地道歉。 其实,即使你不道歉,我也不会斤斤计较,耿耿于怀。不是因为胸怀宽广,向前看。而是因为谁也不是天使。谁也不是魔鬼。人所具有我都具有。谁也毋须苛求谁。谁也毋须怨恨谁。 你有你的弱点。我知道。一如我有我的弱点,你知道。 历史就是历史。历史不应过多理会个人的功过是非。 我这就把你我的过节连同后来的交往一并告诉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老人说他1948年3月赴台任教,1950年被当局当作“共党”逮捕,在火烧岛一关13年。老人说他欣赏我的想法和做法。我说我只想对所有那些依然在用不很理智的语言肆意否定那些他们并不太多了解的人或事的年轻人说:我已缄口,你们更没有理由破口大骂。 我们要对历史负责。 最可怕的是看见你过去憎恶的一切披着未来的外衣又回到你面前。这是法国生物学家罗斯唐的名言。你说呢? 还有就是,在过去大半年里,我已经太多听说、见到许多熟悉人的离去。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是一个多雪的冬天。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这是一个漫长的冬天。这是一个令人抑郁的冬天。 终于,春天来了。空中又有清亮的鸽哨。周遭又有娇艳的花卉。街上又有飘逸的短裙。而你已然不在。 徐蕴说,这是一个可以跟父亲说说话的地方。那么,你我也就在这样一个地方说说话吧。 不是凭吊。不是祭奠。 只是聊天,一如既往。 但愿我没有打扰了你。 但愿我不让你乏味。 但愿你在听到我这些以前当面对你说过抑或不曾说过的话时,依然平和,依然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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