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和国开国元勋中，他是年龄最小的一匹“骏马”；在新中国建设时期，他虽然曾遭受“左”倾路线迫害，但始终坚持务实求真，并在改革开放之初的特区建设中“杀出一条血路”。一条关中汉子走过的路，让人不能忘记。 　　　　 　　80年前的5月，年仅13岁的习仲勋投身革命；4年前的5月，习仲勋走完了他作为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风雨历程；1年前的5月，习仲勋魂归西部故里。从起点到终点，习仲勋为他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圈…… 　　　　 　　毛泽东眼中的“炉火纯青” 　　　　 　　2002年5月24日晨，历经近90年风雨人生又与病魔抗争半年之久的习仲勋告别人世。仅4小时后，95岁高龄的资深中共元老薄一波便派秘书送来一副亲笔书写的特殊挽辞：惊悉“炉火纯青”不幸逝世，深表哀悼。薄一波此挽辞未题写逝者姓名，却以“炉火纯青”代之，盖棺论定，足见寓意深远。 　　　　 　　在此之前，薄老曾不止一次地对人说过，“炉火纯青”的评语不是他的发明，而是他亲耳听毛泽东讲的。上世纪50年代初，薄一波在一次晋见毛泽东时，毛泽东正在审阅主政西北的习仲勋写来的报告，遂转身问道：习仲勋同志怎么样？薄一波略加思考回答：年轻有为。毛泽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意犹未尽地说：炉火纯青哇！上世纪80年代初，习仲勋出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薄一波深为中央知人善任的举措所感动，伸出大拇指说：仲勋同志堪当重任，驾轻就熟啊！ 　　　　 　　在共和国开国元勋中，习仲勋年龄是最小的。1913年10月15日，习仲勋出生于陕西省富平县淡村镇一个农民家庭，13岁便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5岁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岁担任陕甘边苏区革命委员会主席，21岁在边区工农兵代表会上当选苏维埃政府主席。那时如讲级别，至少也是省部级领导。 　　　　 　　32岁时，习仲勋出任中共西北局书记，担负起中共中央首府所在地党的主要领导重任。建国初，毛泽东又提名选调39岁的习仲勋接替陆定一任中宣部部长。当时被称之为“五马进京”的还有邓小平，高岗、饶漱石、邓子恢。他比年龄最长的邓子恢小17岁，比年龄较轻的高岗也小出8岁，无疑是“五马”中的一匹“骏马”。 　　　　 　　1959年4月，习仲勋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兼秘书长，时年45岁，成为党的第一代领导集体中的重要一员。 　　　　 　　比诸葛亮还厉害 　　　　 　　习仲勋只读过半学期的师范，在他参加革命的履历中甚至看不出有过系统学习的经历，当然更谈不上博览群书，满腹经纶。但他的人格品质，领导才华何以“炉火纯青”？恐怕主要得益于他终生不渝的“求实”精神。 　　　　 　　1947年11月，西北局在陕北绥德县义合镇召开干部大会，贯彻土地法大纲。但是由于受晋绥地区某些“经验”的影响，“左”的倾向在陕甘宁边区一些地方土改中蔓延开来。“群众说咋办就咋办”成了流行口号。不加区分地平分土地，把财产较多、生活较好的农民当成土改对象，把已经转化为农民的旧地富拉出来批斗，甚至发生了把猫装进妇女裤裆等非人性的体罚现象。习仲勋对此忧心如焚。 　　　　 　　1948年1月4日，他顶风电谏毛泽东：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建立的老区和抗战时期建立的新区情况不同。老区中农多，少地无地的贫雇农最多也不超过总户数20%，许多原先的地主富农土地已经被没收，参加劳动至少7年以上，成份已经转化。毛泽东看后极为赞赏，即复电贺龙、习仲勋：“完全同意仲勋同志所提各项意见。望照这些意见指导各分区及各县的土改工作，务使边区土改工作循正轨进行，少犯错误。”1月19日，习仲勋再次向毛泽东谏言，提出了克服土改中乱斗、乱扣、乱打、乱拷、乱没收财产、乱扫地出门极“左”做法的9条措施，包括：表彰和保护劳动致富；承认业已变化了的新的阶级成份；不要怕中农当道；不应算政治老账；采取感化争取政策等。毛泽东接电后即批转全国各解放区：完全同意习仲勋这些意见。华北、华中各地解放区，有同样情形者，务须改正“左”的错误。2月8日，习仲勋第三次致电毛泽东，就土改政策问题又提出四条建议，引起毛泽东特别重视。 　　　　 　　在全国解放后大西北的土地改革中，习仲勋通过调查研究，摸清了西北地区地主富农人口和占土地面积远远低于全国平均数，由于西北居住有十几个少数民族，而土地问题与民族问题又有着复杂的关系。他说：民族问题就是西北地区的实际，西北地区工作，如果脱离了民族问题，就是脱离了实际。据此他提出区别情况，分步实施，稳步推进的土改方针政策，成功地在5省区、170多个县市进行了大规模土地改革，团结和争取了一大批民族宗教人士，维护了广大农、牧民利益，也使众多的亲属子女免受株连。 　　　　 　　后来有人认为：“西北土改不彻底”、“右倾”等，进行所谓“民主补课”，然而这些“左”的做法，最终在实践的检验中被抛弃。 　　　　 　　1952年前后，新疆乌斯满残余势力武装暴乱，兴风作浪，情况严峻。中共新疆分局工作也出现“左”的偏差，使事态更为复杂。习仲勋奉毛泽东之命处理新疆问题。他坚持原则，果敢决策，提出了切合新疆实际的方针政策，稳定了局势。青海昂拉地区封建千户项谦发动武装叛乱，习仲勋力排众议，决定采取以政治争取为主的策略，对项谦数擒数纵，终于促其投降。毛泽东得知此事后，曾风趣地对习仲勋说：诸葛亮七擒孟获，你比诸葛亮还厉害。 　　　　 　　特区建设“杀出一条血路” 　　　　 　　习仲勋在担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期间，辅佐总书记胡耀邦开展工作并与之建立了深厚友谊。1981年6月，中央召开十一届六中全会，讨论中央主要领导人的变动，在解放思想、拨乱反正和平反冤假错案中屡建功勋的胡耀邦，成为众望所归的党中央主席人选。但也有不同看法和反应。习仲勋在这一关键时刻，对胡耀邦作了实事求是的评价，力荐胡耀邦担任党的主席。果然，胡耀邦在邓小平等一大批老同志的支持下，各项工作举世瞩目，历史做出了正确评价。但他工作过程中也有大的失误。后来胡耀邦严以律己，检讨工作，接受批评。性情耿直的习仲勋在开展批评时也严格“解剖”自己。他胸怀坦荡地说：我是领导集体中的一员，主要领导的失误，领导集体有责任，我也有责任，说明我们的助手作用也发挥得不好。其实，习仲勋在中央书记处工作，是他一生最繁忙、最紧张的时期。一位在书记处工作过的同志曾说：仲勋在这一时期的工作是不欠账的。 　　　　 　　习仲勋投身革命早，资格老，但并不因循守旧，而是在改革与创新中愈加“炉火纯青”。改革开放之初，他出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眼见广东与毗邻的港、澳经济出现的极大差距，他豪气十足地说：假如在广东实行特殊政策，广东就是“一大龙”，就不会有什么“四小龙”。他凭着自己的资格和胆识找邓小平等中央领导要政策。 　　　　 　　1979年4月，习仲勋出席中央工作会议，他快人快语，直接提出：要求中央给点权，让广东先走一步，放手干。中央领导问：要什么权？习仲勋答：给个新体制，新政策。“麻雀虽小，五脏齐全”，广东是个大麻雀，但地方机构权力太小。广东如果是一个独立的国家的话，现在会超过香港。言之直率而又合理。之后，习仲勋又单独向邓小平汇报，邓小平听了后说：对！办一个特区，过去陕甘宁就是特区嘛！又说：中央没有钱，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 　　　　 　　习仲勋领到了上方宝剑。但此时他的心情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他说：喜的是，广东有了这个权，先走一步，任务光荣；惧的是，任务艰巨，缺乏经验，能否搞好，有些担心。但是，当时已六十开外的习仲勋仍锐气不减当年创建陕甘边区之时，精神抖擞地为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特区建设过关夺隘，开山辟路。 　　　　 　　身处逆境忧国运 　　　　 　　习仲勋一生三次坐牢。14岁时他因组织发动学潮被反动当局关押，然而正是在白色恐怖笼罩下的国民党狱中，他毅然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5年秋，王明路线影响到了陕北苏区，二百多名党的领导干部被错误杀害，他和刘志丹等也被关押。在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上，习仲勋被康生以“利用小说反党”的罪名诬陷，继而在“文革”中又遭残酷迫害，前后达16年之久。逆境中，习仲勋忧党忧国而又乐观向上，在“监护”的斗室内数着步子，坚持锻炼身体，相信乌云散去之日，还要为党工作，为人民做事。 　　　　 　　习仲勋对自己长期蒙冤受屈的经历从不愿多谈，尽管“利用小说反党”是经毛泽东之口说出，对他的审查也是中央会议作的决定。但他对党、对领袖、对自己所走过的路无怨无悔，在对待个人是非功过问题上表现得更为“炉火纯青”。例外的是，他于1982年秋访问朝鲜时，在金日成的再三询问下，轻松地讲述了这一沉重话题。习仲勋说：我们21年没有见面了，中国有句俗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金日成说：1962年你就出问题了。习答：在1962年9月八届十中全会上，因为一本书的问题，我就靠边站了。一直到1978年2月，几乎16年我没有工作。金说：那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啦？习仲勋不愿再谈，委婉地说：说来话长，都是过去的事了，可以不谈了。金日成仍穷问不舍：我乐意知道你的情况，你还是谈谈吧！习仲勋从接受审查谈起，说到下放到矿山机器厂当厂长、又被红卫兵“揪”到西安批斗，在北京监护8年，再下放洛阳的经历。习仲勋说：我那时已经是“死老虎”但还是照样被批斗。文化大革命恶果很大，不仅伤害了我们自己，也伤害了中朝两国人民的友谊。金日成说：你的身体很好，红光满面。习仲勋说：我在洛阳时，既不是党员，又没有工作，但可以和工人农民接触，同他们交朋友，说心里话，没有精神负担，每天早晨五点起床，然后跑步到七点半，每次跑十八华里，风雨无阻，这是那时坚持锻炼的效果。恢复工作以后，就没有条件这样做了。 　　　　 　　有麻雀飞的高没有？ 　　　　 　　习仲勋性格豪爽，光明磊落，但却不乏自知之明。1959年3月，他得知自己被提名国务院副总理人选，内心极为不安。即提笔给邓小平总书记写信道：昨晚收到《关于国家机构和人事配备方案（草案）》，看到新提副总理名单中有我的名字，反复考虑，心情颇为不安。回忆几年来在国务院秘书长任职期内，工作没做得很好，主要还在于自己有毛病，并不因为职务问题妨碍工作。因而内心十分歉疚，我仍乐意在下届国务院谨守原来的工作岗位，多做些工作，做得更好些。这样，于工作无损，自己可能更有好处。特恳请中央考虑，在新提的副总理名单中把我除名，另提别的同志为新增的副总理。 　　　　 　　上世纪90年代末，有一次西北某城市主要负责同志去南方看望离职休息的习仲勋，一见面就说：习老，您是在西北地区享有崇高威望的领导人。习仲勋听了不为所动，反问道：有多高，有麻雀飞的高没有？ 　　　　 　　这就是一个真实、诚挚、“炉火纯青”的习仲勋。 　　　　 　　2005年5月24日，习仲勋逝世三周年纪念日，按照其家属的意愿，习仲勋的骨灰从北京迁回家乡富平县安葬。如今，在富平县陶艺村，尚未最后完工的习仲勋陵园松柏环绕，郁郁葱葱，吸引八方游客前往祭奠瞻仰。

原文 发表于《新西部》2006年第5期　　民族与社会工作-百年西部人物  浏览：4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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