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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廷甫毛芬郎纪念馆

爷爷的家国情怀

郁慧民

  前不久我对家族祖辈成员逐一进行了仔细探究。两天前父亲对我《探究录》中关于爷爷依附梁森出任芜湖中国饭店总经理的说法进行了斧正,并为我完善了爷爷生平中诸多家国情怀的内容。
  
  爷爷创办芜湖中囯饭店完全靠他自己,梁森只是帮助注册而已。早在1937年前刚刚步入青壮年的爷爷就肩负着养儿育女、照顾胞弟廷升廷文两家、接济叔伯哥哥姐姐生活的重担。他凭借自身超凡的珠算天赋和数铜板技能以及青少年时期在凤凰桥董家花木行学得的一手看花品木绝技,自己很早就着手经营收制出售棉花并兼营米店的生意,依仗他的聪明和勤奋撑起了大家族的一片天空。不光如此,爷爷还把祖传的两埭瓦房分给了两个胞弟,自己在土地堂镇中心位置建造了一埭三间七路瓦房和两间后屋,爷爷的担当精神为整个家族过上安稳日子奠定了基础。
  
  1937年抗日战争暴发,中共领导的革命活动在通东地区开展了起来,爷爷首先想到的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有国才有家,于是积极投身于革命事业,得到组织的肯定和重用,挑起了人民政府乐平乡财助的担子,为国家和人民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1938年初,抗战形势日趋严峻,爷爷在家乡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大家族的日常开销趋于日不敷出。于是,爷爷巧妙利用了梁森与日本人的关系,取得了芜湖中国饭店的建造资格,并由梁森出面注册了营业执照。梁森是爷爷的表弟,早年留学日本,回国后是上海滩一名响当当的牙科名医,娶沪剧名伶丁是娥为妻,夫妻比较恩爱,每年丁是娥都要随梁森来土地堂过春节,夫妇俩与爷爷关系甚密,丁是娥还正式举办仪式成了我父亲的干娘。“八一三”日军进驻上海后,梁森被聘为上海商会要员,其诊所继而成了日本特高课上海地下机关总部,梁森的产业由此一发而不可收。其实梁森本人自始至终只知道和日本朋友一起做生意,根本不知道特高课组织已逼近他、将其诊所变成日本特务地下机关这档子事他更是全然不知。
  
  在梁森的帮助下,饭店筹建工作很快展开,从土建开始直至正式投入营运全靠爷爷自己,梁森并未注入分文,饭店建造初期资金严重短缺,爷爷先在芜湖当地做起了自己懂行的花木收制出售、米行和其他各种贸易,功夫不负有心人,1938年末饭店终于落成并正式投入运营。
  
  因饭店的营业执照注有上海商会要员的名字,所以饭店的规格和档次在当时是高得不能再高了,过往的八方宾客都是相当有层面的人物,有日本特高课的要员,有汪伪政府高层的官员,也有国民党军统的特务,当然还有我党地下工作的交通员和领导。如此高规格的饭店生意自然格外红火,其他不说,就说那些频繁驻足饭店的来自大江南北的各种戏曲班子数不胜数,经常登台表演的大师级艺术家中有戏迷票友们公认的南麒北马关外唐,即上海的周信芳、北平的马连良、关外的唐韵笙,还有资深京剧名家李宗义等。这么繁荣的饭店要让他不兴隆都难。(爷爷在芜湖期间一直把胞弟廷升和长子丽生带在身边,从那时起家父丽生就被博大精深的京剧所迷倒,这段经历为家父数十年后成为“二十一世纪江海麒麟童”打下了厚实的基础)。
  
  爷爷在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之时始终不忘男儿当报效国家之初心,他利用汪伪政府高层政治局局长蒋颂民为其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按照中共地下党指定的路线定期给安徽新四军驻地输送物资和药品;随着与新四军往来次数的增多,爷爷超凡的珠算天赋和数铜板技能被新四军驻地首长得悉,于是趁一次爷爷亲自运送物资抵达驻地时被他们留下给新四军财务干事们进行现场业务培训,培训中爷爷用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给学员们写下了五个字一行的珠算技巧五律诗,这可了不得,一下子令坐在学员席后面傍听的一位首长连连叫好“好诗,好字,好字,好诗啊!”爷爷不知道他姓啥名谁,只知道他是这里的首长,课后那位首长兴趣很浓跟爷爷一起探讨了好一会他们俩共同善长的五律诗,两人聊得非常尽兴,似乎彼此都有遇见知音的感觉,可惜1941年皖南事变后这两位知音再也没能相见。(我和大哥曾经看到过爷爷写的记念毛芬郎奶奶的五律诗,篇幅很长,字迹非常漂亮。爷爷过世后我和大哥曾多次找过这首诗,可终究没找到)。
  
  抗战胜利后,因梁森被国民政府定为铁杆汉奸,饭店再也开不下去了,1945年9月,爷爷带着胞弟廷升和长子丽生离皖回沪,食居在霞飞路梁森和丁是娥的别墅,一住就是四年(当时丁是娥明面上与梁森已解除了婚姻关系,而实际上从未分开过)。
  
  这四年里爷爷度日如年,芜湖中国饭店的全部资产及家中的所有细软和钞票被假冒的接收大员全部抢光,当时经济上甚是窘困,但爷爷仍没忘记肩上的责任,曾尝试去杭州富阳大源镇做柴板生意,又两度去杭州贩卖茶叶,由于战乱,想东山再起谈何容易,年幼的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也被迫去外滩中国银行最底层的员工食堂打杂,做些拣拣菜、洗洗碗、抹抹桌子的童工活,争点小钱,艰难度日。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爷爷从报纸上看到上海市市长陈毅的照片,方知这位市长原来就是抗战时期在安徽新四军驻地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首长。于是提笔给陈毅写了一封要求参加工作继续为国家做事的信,陈毅收到信后立即给爷爷写了回信,可当时书信传递速度较慢,七转八转等书信转到市长手里可能需要一定时间;更要命的是因避讳梁森霞飞路别墅的地址,爷爷用的通信地址是临时租用房屋的地址,等陈毅的回信送到房东手里时,爷爷因家乡父母官的再三召唤已经回到土地堂。后来据余东乡胜利村的李俊之说,他几个月后到过爷爷临时租房的住地,在房东家看到了署名陈毅的这封回信,具体内容:“见知音诗稿分外喜,请到上海市民政局报到”。房东见是市长的亲笔信,没敢怠慢,在没法联系上爷爷的情况下小心地把信收藏好,见有愿意帮助转交信件的同乡来了,便把信交给了他,也不知这个李俊之当时出于何种目的,竟然称自己不小心把信给弄丢了。当时爷爷非常气愤但又很无奈,只能强压怒火就此作罢。
  
  好在爷爷在家乡是位名震八方的知名人士。当地方政府领导获悉爷爷已返乡的消息时喜出望外,地方建设非常需要像爷爷这样的人才,因求贤若渴,立马登门拜访,意在挽留爷爷。爷爷知道他们的来意,同时也感到为家乡建设出力也是份内职责之所在,便欣然接受了他们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几个选项中的供销社工作。
  
  父亲讲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把爷爷的生平认真整理出来肯定是一部看点颇多、内容颇丰的好电视剧”。继而把话题转向了对爷爷人生影响极大、为爷爷签发那张特别通行证的汪伪政府高层的政治局局长蒋颂民。
  
  蒋颂民其人抗战时期在汪伪政府高层担任政治局局长,并与日本特高课高层交往密切;解放战争时期摇身一变又成了国民党军统中将;1973年上级公检法机关在对爷爷当年的那张特别通行证疑似日本特务案进行复查时终于找到了签发那张通行证的当事人蒋颂民,出乎意料,解放后的他居然身居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要职。等爷爷的问题弄清楚了我们才知道他原来是李克农的爱将,是我党秘密战线的高级特工。他为爷爷作了如下证明:
  
  “一、芜湖中国饭店总经理郁廷甫是位爱国热血男儿,从未参加过汪伪政府和国民党的任何组织和活动;二、当年那张特别通行证完全是出于方便他为新四军输送物资和药品而签发;三、抗战胜利后接管芜湖中国饭店资产的接收大员是假冒的,郁廷甫从没被任何政府列入过汉奸名单;四、梁森是个纯碎的生意人,也从没参加过任何组织和活动”。
  
  1973年爷爷终于获得解放,梁森的冤假错案也得以平反。
  
  本文内容不是小说,而是爷爷诸多家国情怀史实中的部分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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