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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戚戚 – 悼晓诚 范雁秋 2020年2月3日 卓娅给我小窗送来“刘晓诚一路走好!”我心里咯噔一下,给卓娅回话: 我心戚戚!文革造反,时年晓诚初中一年级,我和卓娅同班,初二,我们在高二年级季汝宏麾下闹革命,麾号 “井冈山”。厅堂设于教学大楼一楼北侧休息室,窗户侧对学校大门。“井冈山”还有两位“文”高中女学生,张宏文,常立文。我们都以为自己为追求信仰,走到一处。我们年轻,我们热情,追崇神明毛主席,“挥斥方遒”。晓诚沉着,与他的年纪,廋高身板不对称,他眼神专注,从厚厚的眼镜片里,向外面看着。晓诚爱朋友,爱吃,不笑不讲话。晓诚有两段婚姻。第一位老婆说他不顾家,一天到晚在外面跟朋友吃喝,就跟他打了离婚。这之前,我们曾见过面,大概是1980年前后,我去找他,就站在他住的工大宿舍前讲话。那是一栋二层红楼,走廊对外开, 颜色湮暗,砖缝水泥剥落,楼房与心情一样忧郁。我说,哎呀,怎搞的?小孩还小嘛。晓诚说,没事,没事。笑了,他怪罪自己:嗨,我的事情让人家难过。只是这次他没看着我,低着头,脚在地上碾着,踢着。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2016年11月我们见面,是在老三届大聚会上。晓诚和汝宏走到我们班座位前,他们笑着。看到他俩,一种手足情,不由得在心中洋溢开来。聚会后的一天晚上,晓诚请我和丈夫老江吃饭,在工大东门口的餐厅。落座后,晓诚谈笑如常,他羅患癌,化疗刚刚结束。坐他左侧的是他第二位老婆,帮他在胸襟前掸落擦拭滴落的汤水饭粒。谈及健康状况,晓诚还是那句话,没事,没事。席间,谈到校友,令我印象深刻。他从不在群里露面,却是对每个人都知根知底。说到薛全胜,他说,薛大头妈妈是政法系统的领导干部,文革中被整得厉害,我很诧异:那大头在QQ群里的言谈就像天兵天将,完全没得文革那段经历。感觉大头荤素不沾,全胜,家道从未落魄。晓诚就笑了。晓诚笑,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也是掩饰自家可笑之处。我烘箱里烤着一炉山芋,甜焦味让我想起文革下放前的春节,晓诚在季汝宏家吃山芋元宵面炸圆子,他张嘴太大,太猛,下巴颏脱臼,合不上嘴巴,晓诚就势呵呵笑将起来。晓诚笑,还有尴尬之意。晓诚妈是位厉害角色,她曾用手点着我说,你的那个婆婆,我告诉你 …。我等着她说出什么难听话,她却没了下文。晓诚站一边,笑,手足无措。我知道两老太是江苏盱眙老乡,抗日战争参加新四军,编在一个番号。不知为甚,俩人吵翻,从此不相往来。饭局结束,晓诚对老江说,我妈和你妈,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晓诚笑着,俩人遂握手告别。我和晓诚只是挥挥手,道声再见。我俩文革后见面寥寥,却是相互感觉十分熟悉,即为相知,何必拉出阵势?如今,晓诚离去。他给我留下的,一如五十多年前初为相交之时的少年郎:一副骨架子,弓着背,瘦削面孔上架着百年眼镜,厚厚镜片里面的浅浅笑意。晓诚亡故,我心戚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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