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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一中老三届逝者纪念馆

怀念哥哥王海崎

王池崎

  前天突然收到一起插队的农友房迎三的微信,说合肥一中有个校群,里面为故去的校友建了纪念堂,有一些同学回忆起海崎,希望我能提供一点儿信息给他,最好也能写点东西发上去。
  说实在话,我的哥哥海崎离开我们已经整整43年了,到今天还能有同学朋友主动地想起他怀念他,这真的是一件令我感动和欣慰的事情。我由衷地谢谢这些同学和朋友们!
  说起海崎,我和他还真有点故事。
  海崎年长我二岁。
  我与海崎的不和要上溯到我们的童年时代。那时男孩调皮捣蛋兄妹拌嘴很是自然,而我受了欺负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向父母告状。因为我在家最小又是女孩,所以每每告状的结果必然是以海崎的被骂告终。而后果就是我会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突然被弹弓射出的石子打出一个大包,或是在我不防备的某时突然打我一拳,于是我又眼泪汪汪地找爸妈告状,严重时爸妈会揍海崎一顿。这样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恶性循环。于是我和海崎再不说话,我们之间有时以翻白眼相对,有时会向地上吐口吐沫表示示威(那时候大院里都是泥土地,只有一条通往办公楼的水泥路,社会也还没有不随地吐痰的观念)。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海崎向地上吐一口,然后我回敬一口,吐来吐去,我们俩都口干舌燥,于是大家都不吐了,静静的积攒一口大吐沫,然后不约而同同时吐出一口大大的吐沫,于是战斗结束了。这是我们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但那个画面长久地留存在我的记忆中。总之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很久我们都没有讲过话,我们很是习以为常。父母可能工作太忙,也不管我们。反正从此天下太平,再没有告状的事情发生,大家相安无事。
  后来海崎和我同在一中上学,他读高一,我读初二。我们俩都是独来独往,一天我的班主任洪作堂老师突然问我:“王海崎是不是你哥哥?”我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是”。洪老师觉得很奇怪,“怎么从来没有见你们一起过?”洪老师曾经是我三姐王江崎的班主任,他看到三个人的名字相仿自然就关注起来。
  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很久。一天,我在家突然听到有人叫王池,我以为是同学来了,朝门口望去,没有人。又听到叫我,是从背后发出的声音,我扭头一看,是海崎!当时我那个表情一定也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解释了一句,还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总之那是我们长大后的第一次建交!
  1968年上山下乡开始了。我和哥哥海崎被分配到安徽阜阳颍上县插队(我们分属不同的生产队),也是安徽条件最艰苦的地方。走前老师找我谈话,说考虑到我们是兄妹,准备把我和海崎分到一家。我当时就反对,要求只和女同学一家。这样我和海崎就分别到相隔二里多的生产队落户了。我和另二个女生是一家,海崎和另二个男生是一家。
  因为太长久没有和海崎说话,我对他总是敬而远之。所以刚下乡的时候总是他主动到我们生产队来找我玩,慢慢的我也习惯了,也会常常到海崎那里串门。一次海崎看我的被子太脏,就问我干嘛不洗?我说太重洗不动。他就自告奋勇地跑过来帮我洗。当然他也不用手,而是用脚踩着洗。
  从此我觉得我多了一个亲人,有个哥哥可以依靠啦。
  后来我们就一起回家,一起买来针灸的书,一起研究。我还和海崎互相在身上做试验。不过我怕疼,基本以海崎为试验田,在他身上扎了不少的窟窿。有一天我妈说胃疼,我就试着给她针灸,结果我妈还真不疼了。这次试验给了我莫大的底气和勇气。返回农村后,我就胆大包天的为不少人扎针治疗,那里的农民实在是太穷了,基本没有出过门看过病,所以还真是一针见效,治好了一些人的小病小痛。我也被一些乡亲称为“王医生”。当上工人后,我和李素云回去过一次探望乡亲们(李素云和我在农村是一家)。老乡告诉我,我曾经治疗过的一位大娘在我走后过世了,她们还拉着我的手说如果你不走,她可能还活着。听的我直冒冷汗。
  一天我忽然发起了40度高烧,连烧三天都不退,吃药也不管用,还说胡话。这下把海崎急得不得了,就向生产队借了一辆平板车,送我到火车站回家治疗。当时我们回趟家可太不容易啦!我们生产队离最近的淮南火车站有足足100里路!那时也没有长途班车,公路路面远没有现在平坦光滑,砂石起伏磕磕绊绊很不好走。我躺在板车上,李素云陪我回家,海崎就这样拉了一天把我们俩送上了火车。因为必须得还回队里那个车,他还得原路返回再走100里!很多年以后,我看电影《天云山传奇》,看到冯晴岚冒着大雪拉着重病的罗群回家的镜头,我就哭啊哭啊,引得左右邻座侧目。他们一定以为我被剧情感动的稀里哗啦,其实那是勾起了我回想起海崎也是那样拉我的场景!
  海崎聪明好学博览群书,他熟知很多历史故事,也会背诵好多唐诗宋词,是个爱好广泛的杂家。那时一群朋友在家里聊天,他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常常和朋友们聊的热火朝天,不知时间。
  海崎有才学有抱负,不甘于平庸。恰如那时批判知识分子的一句话,知识越多越反动,点出了知识分子爱思考的特质。正是因为海崎爱思索,所以他才意识到命运的不公,他想和命运抗争。海崎一直在寻求出路。那年家里收到广州二姑的来信(二姑和二姑父都是军人),告知二姑父调到湖南某县任武装部部长,这个消息点燃了海崎心中的希望。他请求爸爸给二姑父写信帮助他参军。在那个年代,能当兵意味着政治上的认可,是那个时代年轻人最有前途的选择。不久接到二姑的来信,说他们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在部队也是被审查对象,二姑父到湖南其实是被贬职下去的,随时处在监控中,并没有实权。海崎的希望破灭了,他为此情绪低落了很久。我知道,海崎虽然在工厂干得很出色,但是直到他去世,他都想摆脱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为此他常常处于挣扎和苦闷中。
  海崎结交了众多的朋友,年龄品味出身学问各不相同,甚至有些性格迥异大相径庭的朋友。我常好奇不知道他有什么魔力,能吸引这么多人和他交朋友。他去世后,来家里探望的朋友同学络绎不绝,院子里摆满了自行车,一排排宛若电影院的壮观,令大院里的人都诧异不已。
  海崎兴趣广泛,爱玩会玩敢玩。
  有一天海崎抱回来一只一个月大的小狗,取名叫大嘴,不久他又抱回来一只小猫,取名叫咪咪。关于大嘴和咪咪发生了很多趣事。后来造反派以此为借口,给父母扣上了坚持糜烂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大帽子,大字报贴满了墙。父亲只好要海崎设法处理掉大嘴。海崎把狗送给了朋友,但是没两天大嘴又跑回来了。无奈之下海崎请朋友把大嘴吊死在树上。为此海崎和我们全家伤感了好久!
  海崎喜爱运动,打兵乓球篮球踢足球下棋打牌,什么都来一手。有个时期他找来三根铁棍,在院子里刨了两个坑,埋下铁棍支起了一个单杠,每天在单杠上转上几个回合,引得隔壁的三个小男孩整天围着他转。
  一天他突发奇想,自己骑自行车到南京看大姐,拿上一个打气筒就上路了。那可是几百里路,而且公路沟沟坎坎坑坑洼洼很不好走,我们坐长途班车去南京都要坐五个多小时啊。他推着自行车到了大姐家门,把大姐都吓了一跳。
  有一段海崎突然想走进音乐殿堂,于是每天拿着借来的小提琴嘶啦嘶啦地拉着,后来又是拉二胡,吱哇吱哇地叫着,每一段都受到父亲的无情打击,对海崎说:“求你别再拉了,神经实在是受不了!”后来海崎吹笛子,能吹出个调调,父亲没有再反对他。但终究我们家缺乏音乐世家的氛围,那时也找不到音乐老师,海崎的一时兴起还是无疾而终。
  海崎最热爱的还是游泳!
  我们插队的时候,有时到县城去玩,有二十里之遥,公路边不远就是颍河水,直通县城。我们每次出发,到河边时,海崎会脱下衣服交给我,然后跳下水从水里游过去,我们到县城的河边与他会合。
  他出事那天,就是去巢湖边的农村看望还在插队的他的好朋友小夏。那个上午他还在浩淼的巢湖里游了十几里距离。然后和一帮哥儿们吃饭喝酒谈天说地,误了火车时间。那个晚上他还要赶回化肥厂上夜班,怀揣着火车票,爬上了开往合肥装满着高耸煤灰的货车(这是那个年代司空见惯的事情),挥手和送行的哥们告别。岂料这竟是他生命的终点!那年海崎二十二岁。时间定格在1972年7月11日。
  那个晚上十点多,忽然我们家里来了一群人,是化肥厂的领导和同事们,神情肃穆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货车离合肥还有四里路的地方,铁轨有点弯道,忽然一阵风刮走了海崎头上的草帽,海崎去抓却掉下了铁轨,被行进中的火车从大腿处碾了过去。火车继续开到终点,然后才另找一辆车开去救助海崎,但海崎已因失血过多回天无术。他们从海崎身上找出当天的火车票和化肥厂的饭菜票,于是通知化肥厂去认领。母亲当时就瘫了,除了掩面痛哭什么都不会了。父亲还镇定地回答来人,“你们确定我们就不再去现场看了”。
  来人走后,父母的悲痛是我难以用笔墨形容的!那是怎样的一个令人心碎的不眠之夜啊!
  海崎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但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他受到爸妈格外的宠爱。小时候我和他发生的战争就不用说了。长大后他每天帮家里提水,去世临走前他还把水缸里的水全部挑满。他自己的衣服从来自己洗。他走后爸妈打开他放衣服的抽屉,面对仅有的几件打着补丁的旧衣服悲泪长流。他和爸爸是父子,但更像朋友一样的交流。他和爸爸在思想上有更深的共鸣。
  那个夜晚,爸爸流着眼泪在大院里对着夜空悲怆地呼喊着“海崎!海崎!”一遍又一遍!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父亲会以这样无法掩饰的悲伤来宣泄他痛极之悲!
  海崎走后,父亲赋诗一首贴在海崎的遗像下:
  魂伴飞车去不还 空留遗物在人间
  潇湘斑竹悲同泪 泽畔新吟痛共艰
  淮北江頭存慷慨 肥南湖里落波澜
  豪情犹认残余稿 摧心不睹少年颜
  
  海崎的骨灰存放在合肥殡仪馆里,我年年和他的朋友一起去祭拜他!十年租期到了,爸爸说人死终有一别,还是把骨灰撒到他生前多次畅游的董铺水库里吧。那天大姐正好也出差来到合肥,我们和爸爸来到董铺水库,大姐陪着爸爸伫立在岸边遥望我们,我和我老公租了一条小船,慢慢地划向水库中央。我老公捧着海崎的骨灰盒,我一捧一捧将他的骨灰撒向水面,最后连同他的骨灰盒也装上了大石头一起沉入水底。看着水面的涟漪卷着骨灰慢慢消失,我在心里默默祷告:安息吧,海崎,亲爱的哥哥!回到你最喜欢放松自己的水里尽情地畅游吧!
  亲爱的哥哥海崎,对你的怀念永远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我永远爱着你!终有一日我们会在天堂相见,我们将永远相亲相爱在一起永不分离!
  
  王池崎
   2015年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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