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变月纪 　　 　　日难初平，德衅旋发于胶，士论嚣。庙谟不定，一二行险儌幸之徒，托名忠爱，鼓煽公卿，于是李端棻言学，荣禄胡燏棻言兵，翁同龢设昭信股票，新政始萌芽矣。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春正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下文省曰总署）采贵州学政严修议，以内政外交理财经武格物考工六事，奏开经济特科，别为经济岁科，附乡会试并行。刑部主事张元济，立上海通艺学堂，请颁发同文馆书籍，编修黎荣翰，请总署护照，赴东洋游学皆许之。命军机大臣，会同总署，筹办京师大学堂，从御史王鹏运之言也。盛京将军依克唐阿，疏陈钞票之利，言日本维新以前，国是寖弱，行钞法，即转弱为强。俄罗斯昔时地广民贫，行钞数十年，国用充裕，至今赖以周转。奴才于光绪初年，在黑龙江副督统任内，亲见瑷珲商贾，行用皆系俄帖，华商购办货物，必先以银易帖，始可易货。以致边界数百里，俄帖充溢，迨后调趁珲春，见华俄互市，仍以俄帖为重。由今思之，中国如早行钞票，则以票换帖，两相抵制。自可堵塞边隅漏巵。事下户部，部议，欲行钞票必先宽筹成本，日本西乡之乱，纸银一元，不敌铜元二百。俄国岁计，亦载俄罗般一，易纸罗般六，可为成本不足不能流通之明证。现值洋债困于外，饷糈耗于内，出入相抵，不敷甚巨，何从筹大宗的款，为钞票成本之用。议上，事遂不行。依克唐阿又请设京师总银，行外省提库银各设分银行各案由关道筹款设通商银行。诏令盛宣怀体察上海银行情形以闻。二月，以刑部尚书廖寿恒为军机大臣。自军机设，而内阁拥虚位，虽李鸿章以平定东南大功，锡爵居首辅，徐桐以上书房总师辅，皆不得与闻朝政。为总署以变法故，颇参与其间，非故事也。废武试弓刀石，以枪炮代之。事时新法初兴，承积弱之后，诸大臣皆属意武备。荣禄尤好言兵。既改变武科，又挑练神机营万人为先锋，保卫宫禁。总署杂采各国仪式，酌定宝星章程上之。湖南巡抚陈宝箴请拨库款充时务学堂武备学堂经费，从之。从左都御史徐树铭言，诏各省举行蚕政。 　　 　　三月，以李占桩为江南提督。时南北各洋练新军，北洋称新建陆军，袁世凯统之，驻天津。南洋称自强军，占桩统之，驻江阴。皆改用洋操，聘西人为教习。诏各省实行保甲，联络渔团，并劝办义仓，修荒政。 　　 　　闰三月，上奉皇太后，阅神机火器健锐三营新操。嘉其训练有法，管理王大臣，各加一级。翼长操官兵弁赏赐有差。召湖广总督张之洞入觐，行次上海，闻沙市乱，放还。麟书薨，以荣禄为文渊阁大学士。胡燏棻筹办津榆铁路，以款绌故，请仿海防郑工例，开铁路捐，部议不许。 　　 　　夏四月。恭钦王奕欣薨，上辍朝五日，命配享太庙，谥曰忠。弥留时，上入视，张目语曰，闻有广东举人主张变法，当慎重，不可轻任小人也。上颔之。王少时好读通鉴，宣宗极钟爱之。文宗之临没也，遗诏令辅穆宗，故破例入参枢务。同光以来，国事咸取决焉。上及太后皆严惮之，亦多赖其调和。王死，而翁同龢读持朝政，两宫之声气始隔矣。购德国铁甲船三，曰海容、海心、海琛。鱼雷艇四，曰海龙、海鹫、海星、海化。威海之败，北洋兵舰，悉为日本所取。至是购此七艘，谋复海军。而旅顺大连湾胶州，皆为敌踞，几无屯泊之所。从侍郎荣惠言，诏宗人府保荐近支王公贝勒，出洋游历。赏李鸿章张荫桓头等宝星，前此所未有也。调董福祥甘军，由平阳移驻正定。浙江征药牙铺税，温宁大乱，河南湖北陕西，皆奏请缓办。诏悉停之。御史杨深秀，疏请厘正文体，诏中外大臣，举人才可使异国者。上既锐意变法，廷臣不便者，多依违其间，口不言而腹诽。已而徐树铭疏攻陈宝箴，新旧党始分门户。大学士徐桐雅负时望，主攘夷，生辰张宴贺，出片纸，数列门下士二十余名，榜于门，戒阍人勿纳，皆好言新法者也，又密参张荫桓，诋为罪魁。上滋不悦，旋下诏曰，数年以来，中外臣工，多主变法自强。迩者诏书数下，如开特科，裁冗兵，改武科，皆经再三审定，筹之至熟，甫议施行。唯士风气尚未大开，论说莫衷一是。或托于老臣忧国，以为旧章必应墨守，新法必当摈除，众喙哓哓，空言无补。试闻今日时局如此，国势如此，若仍以不练之兵，靡有限之饷，士无实学，工无良师，强弱相形，贫富悬绝，岂真能制挺以挞坚甲利兵乎。朕唯国是不定，则号令不行，极其流弊，必至门户纷争，互相水火，徒蹈宋明积习，于时政毫无裨益。即以中国大经大法而论，五帝三王，不相沿袭，譬之冬裘夏葛，势不两存。用特明白宣示，嗣后中外大小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奋为雄，以圣贤礼义之学，植其根柢。又需博采西学之切于用者，以救空疏迂陋之弊。或谮翁同龢于太后，太后恶之，又追咎中东战事，免其官，放归田里。征王文韶入军机，以荣禄为直隶总督，是时举子会试集辇下者，七千余人，愤国威不振，既辱于倭，又逼于德，人情蠢蠢欲动，浙江江苏广东，各联合乡人，诣都察院上书，台臣拒不纳，则麕聚而哗。天津报馆，刊布瓜分中国图说，远近震恐。御史黄桂钧，请禁讹言，勿许。枢垣自恭亲王薨，同龢突遭严谴，钱应溥称疾不朝。上恶刚毅执拗，常切责之。廖寿恒视诸臣为后进，尤不能有所指陈。上叹廷臣无一可倚，适徐致靖力保康有为黄遵宪谭嗣同梁启超张元济五人，始一意向用新进矣。浙江巡抚廖寿丰，奏陈经济岁科，当仿特科六事，径由学堂选举，总署议准。并酌定章程六条上之。康有为上疏请定国是，援据中外古今故事，凡数千言，辞甚伟。上大奇之，立下总署议行。总署不能诘，又命军机议之，军机以为不便，事遂寝。诏二品以上大员，凡升迁赏赐，均具折诣太后前谢恩。张之洞奏请江湖北丁漕减征平余，仍旧征收，以充学费。下部议行。 　　五月。诏从部议，各省营兵，均由天津新建军，上海自强军，派员分往教练。康有为为宋伯鲁代草一疏，请废制艺。上以近日章奏，多被廷臣驳斥，制艺自宋元明迄今，行之且千年，深入迂儒骨髓，骤欲改革，众议必哗，或援祖制取懿旨以相阻遏，事终不行，遂不付廷议，径下诏着自下科始，乡会岁科各试，向用四书文者，一律改用策论。阳湖汪文博，闻伯鲁疏出康有为手，因贻书有为，言科举之弊。举者非所知，而决以一日纸上之文，学者无所教，而歆以三年弋获之的。锢人才，堕国本，莫此为甚。今纵改试策论，而剽窃以为长技，易地可行。仓卒而求立谈，滥竽不免，同蹈空言，无裨实用。鄙人以为宜并废科举，大兴学校，府厅州县设小学校，省会设中学校，京师设大学校，合文武为一途，贯中西而并课。入小学校学三年，拔其尤入中学校，视秀才。入中学校学三年，拔其尤入大学校，视举人。入大学校学三年，拔其尤廷试之，而授以职。学成之日，即縻爵之年。樗栎无侥幸之望，才干无沦废之忧，以是苟且充数，昏暗摸索，孰得孰失，毋俟智者。若科举不革，虽有学堂，如赘疣，如骈拇耳。中国无学校久矣，日复一日，何以自立。及今新政初颁，若不尽革前敝，一经定制，遂难复返。且恐维新无效，转为守旧訾謷，始事之图，不可不慎。有为得书大喜，欲攘其言献之，恐旷日持久，不能收效旦夕。乃疏请，改各省书院义学社学学塾，皆为中西学堂，毁乡里寺庙，没入其公产，以充学费。上法三代，旁采泰西，责令民人子弟，年至六岁者，皆入小学。教以图算器艺语言文字，不入学者，罪其父母。上以事体繁重， 未可遽议施行，旋从张之洞陈宝箴议，乡试首场试论五首，以历代掌故为主，次场试策五道，兼及五洲各国政艺，分场去取，如府县试，落名者先后罢归，而以经义殿三场焉，会试亦如之。远近帖括之士，惊怪不知所为，书贾乘时射利，猎取中外时报，补缀成篇，标以俗名，如三场要诀之类，以诳呫哔小生，获利亡算。治马神庙公主废第，为大学堂，内自编检司员，外自道府州县，俱令入学。以孙家鼐为管学大臣，许景澄为总教习，美人丁韪良副之。时百事草创，学校事尤繁赜，礼部不敢主议，诿之总署。总署私属梁启超，启超乃采日本东京学校规则，草议八十余条上之。宋伯鲁言八股既废，经济岁科当并正科为一途，从之。从总署议，设译书局于上海，命梁启超总理局务。张之洞既规定文科，复议以武科并入营伍，非兵弁不得与试。疏入报可。侍讲黄绍箕，方典试自湖北回，携之洞所著书曰勤学篇者以献。上读其书善之，优诏褒奖，颁示各省大吏，都人士求其书不得，则展转传钞，上海用西法影摹上石，十日之间，凡三易板本。究其陈说，亦无以大过人，但称颂祖宗功德，多媚词。后陈宝箴李端棻均以奏荐康梁得罪，之洞独免，此书之力为多。书中变科举一篇，即与宝箴所奏行者也。盛宣怀奏设上海南洋公学，分立四院，一师范院，即师范学堂也；二外院，即日本师范学校附属之小学堂也；三中院，即二等学堂也；四上院，即头等学堂也。招商电报二局，岁各捐二万金充经费。御史曾宗彦奏言，洋人自通商以来，竭泽而渔，中国精华，脧削殆尽。且新增条约，又准改土货为洋货，贩运既捷，成本愈轻，销路愈广。今又佐以铁路，将以开中国之利源，适以竭中原之膏血。中国地属温带，土宜最广，可耕之地，若以西法经营之，利可六倍。西人常谓尽地所受之热力，每一英里，可养一万六千人，又推算中国之地，若用农学新法，每年增款可六十九万万两，纵不必尽如其数，但能得半，中国即岁增三十余万万。江浙绅士，集同志于上海，创设农学会，兼采中西各法，以树艺畜牧，倡导海内，在兴利之中，较有实际。乞明降谕旨，亟予激励，始天下闻风尽奋，美大之利，计日可收。疏入，诏刘坤一取上海农学会规则，咨达总署。总署又采用宗彦言，请予百工专利。改制以来，诸大人先生，始言养兵，继言养士。孙家鼐进大学堂经费表，岁用二十八万八千六百有奇，创办倍之。司农所入，半充军饷，新军仿泰西装械，耗费尤多。上之国用窘乏，非训农通商惠工，亟求本富之术，不足振兴庶务。旋下诏曰：自古致治之道，必以开物成务为先。近来各国通商，工艺繁兴，风气日辟。中国地大物博，聪明才力，不乏杰出之英，祇以囿于旧习未能自出新奇。现在振兴庶务，富强至计，首在鼓励人才。各省士民着有新书，及创行新法，制成新器，果系刊资实用者，允宜悬赏以为之劝。或量其材能，授以实职，或赐之章服，表以殊荣。所制之器，颁给执照，酌定年限，准其专利售卖。其有能独立创建学堂，开辟地利，兴造枪炮各厂，有裨于经国远猷，殖民大计，并着照军功例，给予特赏，以昭激励。于是京朝官闻风而起，王宗基创会文学堂，陈时利创道器学堂，王照创八旗奉直学堂，杨锐创蜀学堂。福建江西浙江江苏皆不谋而同，立社购书，考求时务。梁启超康门高徒，所著西学书日表，称其师为南海先生而不名。主上海报馆二年，哭世骂人，谬以述作自任。军机章京陈炽著书数十万言，上之当道，勿售，遂中狂病，几死。至是渐有求其书者，天下好奇之。士莫不攘臂奋兴，思出其言若艺，以应天子之求。相传萧开泰火镜，热力大至二万吨，可代煤。彭新三德律风，较西制加远三倍。闽人沈朝安，善制髹漆，一棹面，植番银千圆，英法争购之。会稽陶七彪，精于木工，能于二尺方匣内，藏一棹一椅一几一架，凡日用器皿皆备，美人以金表二枚易去，其事皆未上达。编修徐琪，奏保粤人铎金区，通晓电学，能以电光鼓动机轮，作为电灯水龙水车诸器。旨下粤督谭锺麟，征其器入京，趣之就道，将大用之。孙家鼐本东宫旧僚，在廷臣中，最称拘谨。官书局初起，编修熊亦奇等，区处既定，求家鼐代陈，以此得名，遂领学务。至是采冯桂芬校邠庐抗议上之，其书虽主变法，皆咸同以前旧说，近三十年中，时局大变，诸通人已弃置勿道。上从家鼐言，命阁部院寺诸臣，就冯氏书，分别可行不可行者，逐条签注，候旨酌裁。盛宣怀奏设通商银行，请饬部通行各省关凡官款均交银行汇解。派亦劻色楞额汞龙管八旗骁骑营，崇礼载卓苏鲁岱，管理两翼前锋护军营。骁骑营官兵七千一百四十一员名，护军营官兵五千三百九十六员名，令半习洋枪，半习洋机抬枪，八旗汉军炮营藤牌营，悉废。照改书院为学堂，省会为高等学堂，府厅为中等学堂，州县为小学堂。肄业者以次递升，颁示京师大学堂章程。凡庙祀不在典礼者，尽堕之改建学舍，学堂课本，悉由梁启超编译，于是梁氏学盛行于时，论者至比之王荆公经义，欲群起而攻之矣。浙江学政陈学棻，言策论不便考试，诏罢学棻，以唐景崇代之。王文韶由天津入见，上询北洋商务，文韶言粤商张振勋，创烟台酿酒公司，数年后可获巨利。又北洋出口货物，以驼绒羊毛为大宗，就地置机，仿造呢羽琰璮等物，亦可渐收利权。上命荣禄切实举行。盛宣怀请就南洋公学内，设立译书院，从之。御史宋伯鲁奏言，昔日本维新之始，遣伊藤博文等游历欧美，讨论变法次第。及归，首请设官报局于东京，报章一依西例。伊藤自着笔记，至举西人一切富强之原，归功报馆。臣窃查各国报馆之多，美国至一万八千余种，英德各一万三千余种，法国九十余种，俄国五十余种。大抵报愈多者，其民愈智，其国愈富且强。如英之泰晤士报，美之地球报，法之巴黎时报，俄之森彼得报，日本之东京日报，皆国所设，号为官报，风行天下。泰晤士报日销七千万纸，他报称是上自君主，中及士大夫，下逮妇女佣匠，无人不阅报，无日不阅报。政府举行新政，遇有疑难，辄旁采报馆之言，以取决。举人梁启超，前在上海创设时务报馆，一遵西报体例，两年以来，风气大开，通达时务之士，以次渐出。请叨降谕旨，改时务报为时务官报，迁之京师，以上海为分局，仍饬梁启超往来京沪，主持其事。事下孙家鼐议，家鼐以梁启超既任编译，不遑兼顾报馆，力荐康有为主上海官报，欲因是挤而出之。诏如所请。新法初起，家鼐虽依违其间，心实不怿，至是编译局成，恐梁启超专主康氏一家之言，定惟课本，败坏士习，因奏言学堂教育人才，首以书籍为要，义理稍有偏歧，其关乎学术人心者，甚非浅鲜。臣观康有为著述有中西门径一书，其第八卷孔子制法称王一篇，言春秋既作，周统遂亡，此时王者即是孔子。无论孔子至圣，断无僭乱之心，即后人有此推尊，亦何必反复征引，教化天下。方今圣人在上，奋发有为，康有为必欲以衰周之事，行之今时，恐人人存改制之心，人人谓素王可作。是学堂之设，本以教育人才，而反以蛊惑民志，一旦犯上作乱之人，起于学堂之中，臣何能当此重咎。凡译局新编之书，应请由管学大臣阅过，进呈钦定，发下然后颁行。奏上不下所司，但诏家鼐传知康有为遵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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