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急得脸色煞白 　　 　　由于西方各国驻华公使强烈反对中国更换皇帝，为免引起列强干涉，慈禧太后改变主意，且先立溥闿为大阿哥，名义上为载礽嗣子，兼祧穆宗（载淳），过一个时期，待列强不那么反对后再废去载湉，以溥闿继承皇位。可怜的清朝政府，弱国无外交，事事都得看列强的脸色行事，载礽的皇位却侥幸因此继续维持下去。 　　 　　皇上暂时逃过了废黜这一关，但是更为危重的国破家亡的灾难在等待着他！自从戊戌政变以后，清朝政府几度要求英日等国引渡康有为回国，都被拒绝，此番欲废载湉，又为外国公使所阻，因此慈禧太后痛恨洋人与她为难，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那载漪为了洋人阻止他的儿子继承帝位，也把洋人恨之入骨，一个太后，一个权势显赫的王爷，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左右朝政，善观风云气色的京内外官员们窥察到此时朝廷正由亲洋、惧洋而向仇洋反洋方面慢慢地转化，若在平时风平浪静时，无论怎么转变，总也掀不起翻天的巨浪，偏偏就在这时，山东发生义和拳朴素的爱国排外运动，这股势力被引入了京城，被别具野心的载漪所利用，酝酿成了光绪二十六年震惊中外的庚子之变。五月二十三日，载漪诓骗各国公使到总理衙门协商时局，准备一网打尽，各国公使料想其中有诈，惟有德国公使克林德冒险独自赴会，被载漪所部虎神营兵士潜伏于崇文门内枪杀丧命，消息传出，震撼世界，促成各国政府决心组成联军，乘机发动侵华战争。 　　 　　五月二十五日，慈禧听从载漪等人的疯狂主张，下旨向各国宣战。英、俄、德、法、美、意、奥、日八国联军随即在大沽口外集结兵舰四十七艘，兵士四万余人，由英国提督西摩尔为总司令（后由德国元帅瓦德西继任联军统帅），于六月四日侵占大沽炮台，六月十八日经过与清军聂士成部及当地义和团多日激战后攻占天津城，然后沿了铁路节节西进。忠贞刚直的大臣再度向太后抗颜进谏，慈禧听信载漪等人的谗言，悍然杀害了反对进攻使馆与列强开战的许景澄、袁昶、立山，及前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徐用仪，内阁学士联元。 　　 　　转眼到了七月十九日，联军攻占了京师东南最后屏障通州城，次日，日俄两国军队先发，英美等国继后，进抵京城三五里处，相约等候法军到达然后开始总攻。宫中一日数惊，都以为是洋鬼子打进城来了，慈禧痛哭后悔，束手无策，荣禄劝太后杀了载漪以与各国议和，如不能，则趁早出京暂避。载漪恼羞成怒，更加下死劲猛攻使馆泄愤，慈禧虽然已作了出京的打算，化装逃难的农家服装都准备好了，仍然寄希望于义和团的神术和甘肃提督董福祥的最后一战。 　　 　　午夜之后，辅国公载澜突然入宫报警，说是甘军已经撤逃，联军已入南城，天坛附近发现洋兵，请太后和皇上速速出城暂避。慈禧急得脸色煞白，一声长叹，想不到偏听偏信，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于是命太监速去瀛台通知皇上。 　　 　　 　　七十八、我要留在京中 　　 　　皇上早已知道联军兵临城下，他赞成荣禄的建议，诛杀罪魁祸首载漪等人以与联军议和，是挽救国家于垂亡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可是太后不听，今日午后城外隆隆炮声隐隐传入宫中，说明联军破城在即，虽然傍晚滂沱大雨、炮声暂停，却难逃过明天这一劫。心境凄凉，忧思沉沉，敲了四更犹然望着帐顶，不能入睡，不禁想起了南唐李后主亡国后所写的词《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载湉长叹一声：“想不到我今天也将作为出奔蒙尘之君，仓皇辞庙了。”他的泪水涌了出来，一跃而起道：“不！我决不出奔，也不辞庙，我要留在京中和社稷共存亡，我要去见太后！” 　　 　　时已三点钟，他匆匆穿上黄纱袍，戴上红缨宝顶夏凉冠，正要去见太后，宁寿宫御前太监却已带了一包衣服过桥来传旨了，说道：“皇上，太后有旨，命你三点半钟前换上这套黑布短褂裤，扮作农夫模样，去宁寿宫取齐了，四点钟出城，不得有误！” 　　 　　载湉怒道：“朕是大清皇上，死也是皇帝装束，我不换装，我正要去见太后！” 　　 　　说罢，由首领太监王庆提了灯笼在前引路，过了桥曲折入西华门前往宁寿宫，传旨太监没奈何，只得将农家衣裤带了回去。 　　 　　宁寿宫里外宫灯通明，慈禧已换了蓝夏布衫裤，梳了汉人的发髻，扮作乡间农妇，见载湉仍然穿了皇上冠服来到，诧异道：“什么时候了，还不换衣，难道要在出城时给洋人认出来了抓了去？” 　　 　　载湉道：“皇爸爸，儿臣正是前来请旨，京师城中不可一日无君，让儿臣留在京中与洋人谈判，才能保住江山社稷与合城官民的生命安全。” 　　 　　慈禧冷冷地说道：“我已任命李鸿章为全权大臣，尽快从广州来京师与洋人谈判议和，你就不用操心了。”李鸿章是去年十二月奉旨出任两广总督的。 　　 　　载湉道：“议和的事虽有李鸿章去办，但他究是臣下，国君出亡，丧失国家尊严，终不利于谈判，儿臣还是留在京中的好。”慈禧怒道：“你留在京中不给洋人俘虏了去？那时候谈判和约，更加勒索得厉害，不行！这么紧张时刻，不要再胡闹了，快快换装！”皇上仍然不肯，坚持道：“儿臣决心留京，请皇爸爸成全。儿臣请亲往东交民巷与各国使臣商谈，洋人讲究国际公法，不会难为我。况且今日出京，咱们能去的地方，洋人亦能去，反不如让儿臣留在京中，可阻止洋人追兵，以保皇爸爸的安全。纵然为社稷而死，死而无怨！” 　　 　　 　　七十九、已被推入井中 　　 　　慈禧益发怒道：“胡闹，你是大清皇帝，怎能死在洋人手中？不要说了，李莲英，快给皇上换装！” 　　 　　载湉没有胆量再和太后顶撞，只得含泪脱下皇袍，换上黑布衣裤，这时皇后、瑾妃和“大阿哥”溥都已仓皇来到，也已改成农家装束，奉旨从驾诸臣则聚集在北宫门神武门外会齐。慈禧问道：“小李子，随行的内侍宫女都齐了吗？” 　　 　　“都齐了，现在已经敲过了四点钟，内务府已雇到四辆骡车在神武门外等候，老佛爷可以启驾了。” 　　 　　载湉急忙道：“皇爸爸，还有珍妃！” 　　 　　慈禧不答，却冷冷一笑，款步便出殿门，载湉又恳求道：“皇爸爸，带了珍妃同行吧，不能让她落在洋人手中。” 　　 　　慈禧依然昂首不答，李莲英忽然惊呼道：“珍妃来了！” 　　 　　果见珍妃鬓发散乱，神情憔悴急步来到殿阶下。她一夜转侧不眠，刚才听见有人在冷宫外奔走呼叫：“老佛爷和皇上马上就要出京逃难，丢下咱们不管了！”她急忙下床，不及梳理，便由琼华陪伴匆匆来到宁寿宫，果然灯笼火把，帝后即将出宫，她不顾一切扑倒在太后跟前，请求道：“老佛爷，让皇上留在京中吧，洋人破城在即，宫中不能无主，为了维护大清江山，请让皇上留下与洋人议和，国家还能有救，否则前途不堪设想。” 　　 　　慈禧勃然变色，喝道：“我本已把你丢下不管了，是你自己找死，却撞了过来与我噜苏，国家大事也是你该过问的吗？看来把你关入冷宫并不曾思过悔改，得，待我成全了你。来人啊，把珍妃扔到井里去，赏她一死，免得再来惹我生气！” 　　 　　珍妃却不惧怕，今日赶来谏阻皇上出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依然苦苦恳求道：“臣妾不惧一死，但求让皇上留在京中，死亦无怨。” 　　 　　载湉与珍妃两年未见，乍相逢又喜又悲，担心她得罪太后而被处死，当即跪下求情道：“珍妃顶撞太后，幸念她出于爱国至诚，请老佛爷开恩饶她一死。” 　　 　　慈禧冷笑道：“起来，这不是讲情的时候，让她去死吧，也好惩戒那些不孝的孩子们，并教那鸱枭，看看它到羽毛丰满的时候，就啄他母亲的眼珠子！” 　　 　　可是太监们无人忍心把珍妃推下井去，慈禧指名喝道：“玉桂，你听话，送这个小贱人上路吧。” 　　 　　太监崔玉桂年轻力壮，性情粗野，张牙舞爪过来，咕噜道：“都是些松小子，瞧俺的！”于是对珍妃道：“珍主子，别怨俺崔玉桂无情，明年此日是您的祭辰！” 　　 　　珍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那双会说话的幽怨哀愁的眸子瞥向她心爱的皇上，哽咽道：“皇上，望您为国珍重，勿以臣妾为念。” 　　 　　载湉哀痛至极，急忙上前去救，却被李莲英拦住，只得双手紧捂眼睛，不忍细看，等到再睁开眼来，珍妃已被推入宁寿宫外的大井中，香消玉殒，全场肃然，只听见琼华在远处呜咽悲泣。珍妃一缕幽魂凄凄哀哀地升入天界，护住皇上去京颠沛流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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