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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觉得事情严重
皇上无言可答。慈禧恨恨地咬了咬呀,踌躇了好一会,终于咽下这口气没有发作,猜想必是有人走了皇上生母老福晋的门路,把她这笔生意抢走了,若是查究起来,同胞姐妹的事,不好翻脸。老醇王死了,失去了亲王双俸,侄儿载沣又小,无人督察王府管事,庄园收入必定一年不如一年,妹子独力支持不了这个王府,偶然得一笔钱济急,求皇上放官,情有可原。于是告诫道:“既然你这么说,想必另有难处,我不追究,望你以后小心行事,切不可太离谱。”“是,儿臣明白。” 皇上回到景仁宫,悄悄告诉珍妃道:“好险!”说了太后追究鲁伯阳之事的经过,“皇爸爸也许疑惑姓鲁的是走的醇亲王府老福晋的门路,究竟姐妹之情,马马虎虎过去了。” 珍妃依然心惊不已,双手合十道:“虽然眼前一关渡过去了,就怕万一泄露出去,被太后知道是我的来头,那就倒楣了。” 皇上其实也很担忧,问道:“宫中有人知道你的事吗?” 珍妃迟疑了一下,说道:“只有经手的太监高万枝和贴身的侍儿琼华知道。” 皇上顿足道:“高万枝那小子有些油滑,你怎么让他经手这样要紧的事。” “不是我命他经手,是鲁伯阳托人找到了他。” “那必是高万枝在外招摇,这种人不可靠,你要好好警诫他,不得在宫中走漏半句,否则我要他的脑袋!” 珍妃也觉事情严重,黛眉锁得紧紧的,忧虑道:“皇上,我真后悔干了这件傻事,惹得提心吊胆。” 谁知那高万枝嗜赌成性,又常输,原本穷得精光,常常只能蜷缩在赌场角落里瞧着别人下注。自从在外招摇珍妃是皇上身边第一红人,而他又是珍妃身边第一红人,便有鲁伯阳找上他,做成了一笔十万两银子的交易,姓鲁的收到任官谕旨,额外送了他一万两银子酬金,珍妃也赏了他二百两银子。不管主子怎么吩咐严守秘密,手里有了钱,财大气粗,夜间到了宫中聚赌的地方,主子告诫的话全抛到了脑后,呼幺喝六,嗓门粗了,出手下注也阔气了,别人三十、五十个钱至多一百、二百钱的下注,他嫌小气,出手就是一两二两,太监每月月例才只二两银子,哪能陪高万枝“豪赌”,都喊道:“怪怪怪!高万枝发疯了,怎么突然变成财神了,你哪儿来的钱,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了吧?” “胡说!是咱主子珍妃给的赏钱。” “吹牛,吹大牛!”众太监嚷道,“主子赏银不过十两,咱们谁也得过,哪有像你仿佛发了大财似的,快从实招来!” 高万枝瞪眼道:“招什么,有种的就下大注子,输光了算数,谁耐烦几十几百个钱的寒酸气!” 众人喊道:“滚你的吧,有了几个不干不净的臭钱,就在这里摆阔,咱们不跟你赌了。” 四十七、顿时惊骇失色 高万枝发了财,赌兴正浓,被众人排揎,怒气冲出了天灵盖,破口骂道:“往日你们赢了大爷多少钱,今日来翻本,却都不敢和大爷赌了,孬种,癞皮鬼!” 众人被骂火了,先是粗野地对骂,然后就动起拳脚,喧闹声,喊叫声,从冷巷深处隐隐约约传了出来,被宫殿监查夜太监循声到了赌场,喝住了闹事的太监们。高万枝理亏,又是一张嘴敌不过众人的控诉,查夜太监发觉不仅是一般赌钱闹事,且是案中有案。高万枝何以突然出手如此阔绰,过去宫中常有库藏宝物失窃的事,怀疑与高万枝有关,于是把所有在场聚赌者的名单记录下来,每人罚银二两,当场释放,惟有高万枝嫌疑重大,关进了内务府刑事房。次日,报告宫殿监二总管韩进,审了一堂,也觉案情重大,又派人去颐和园转报大总管李莲英。莲英听说高万枝是景仁宫的人,不觉又多了一个心眼:“难道与珍妃有关?”于是禀过太后,亲自进城去宫中刑事房提审高万枝,一番严刑拷打,逼问出真情来,不觉大吃一惊。 李莲英慌忙回到颐和园禀奏太后道:“老佛爷,怪事!现在查明得钱卖放上海道的竟是珍妃!” 慈禧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莲英说了景仁宫太监高万枝聚赌闹事,关进刑事房后提审招供的事,慈禧不觉喜从心起,珍妃夺了皇后之宠,正思报复,现在天赐良机,怎能放过。霎时间,满脸杀气,吩咐:“备轿进城!待我亲自审问珍妃那个贱人!” 太监聚赌的次日早起,景仁宫首领太监王商来禀珍妃:“高万枝昨晚一夜未归,听说夜来聚赌摆阔,发生殴打,被查夜太监抓走关到刑事房去了。” 珍妃顿时惊骇失色,忙道:“王商,高万枝这小子该死,竟会惹出祸来,姑念他平时侍候尚属勤谨,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去宫殿监把他保出来吧,要罚几个月俸银都可以。” 王商去了好半天,慌慌张张回来禀道:“主子,事情闹大了,宫殿监不但不放人,还说案情重大,派人去颐和园报告李大总管了。” 珍妃突然眼前一黑,心慌惊悸,瘫倒在椅中,半晌开不了口。王商急忙喊琼华进来服侍,珍妃睁开眼道:“不要慌,我没有什么,王商,你下去吧,等李总管审问过后再去打听。” 次晨王商续来禀报:“高万枝惨了,不知怎么案子闹得那么大,李总管连夜动了大刑,审问完了,今儿一早就骑了快马赶回颐和园了。” 当天午后,琼华又惊惶地与珍妃耳语:“小子们都在传说:‘老佛爷从颐和园回城,已由神武门回到储秀宫了,八成是为了高万枝的事。’” 四十八、太后杀气腾腾 珍妃咬牙切齿道:“什么高万枝!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她为皇后失宠迁怒于我,已经恨了我几年,这回必定小题大作,岂肯放过!”她去书房写了一张字条,含泪递与琼华道:“但等太后宣召,你马上就去养心殿见皇上,把这张字条递给他,他已知道高万枝出了事,告诉他太后回宫,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琼华泣道:“主子别担心,太后总还要看在皇上的面上,不会做得太过分。如果太后请主子去,奴婢一定立刻就去养心殿。” 果然,才过半个钟点,储秀宫太监奉旨来召珍妃,珍妃横下心,泰然乘轿来到储秀宫,只见太后杀气腾腾像阎王似的昂然坐在明间中央,旁边站着两名宫女,李莲英不愿得罪皇上,乖巧地避开了。珍妃毫不馁怯地进殿跪下请安,慈禧并不让她起来,厉声喝问道:“珍妃干的好事!尔知罪吗?” 珍妃坦然道:“臣妾不知何罪,请太后明示。” 慈禧气呼呼地大声道:“好啊,还跟我装糊涂,我问你,那个叫鲁伯阳的放了上海道,是你卖的官吗?” “是的,正是臣妾经手的事。” “好大胆,宫中妃嫔能私通关节卖官吗?该当何罪?” 珍妃叩头道:“老佛爷息怒,臣妾只知宫中向皇上递条子放官是常有的事,臣妾年例银子不够给内监们发赏钱,不得不学着向皇上递条子,不知太后做得,妃子做不得,以后决不再犯,求老佛爷开恩,恕臣妾年轻无知之罪。” 慈禧被珍妃顶撞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怒道:“小贱人,竟敢和我皇太后比拟,放肆犯上,大不敬,就是一大罪状,我要将你降为贵人!” 珍妃伤心到了极点,却不愿屈服于慈禧淫威之下,泰然道:“谢太后开恩,仅仅降为贵人。臣妾在宫中几年,时时提心吊胆,惟恐受到谴责,求太后索性将臣妾贬为庶人,放逐去宫回家,那就感恩不尽了。” 慈禧气得嘴唇都发抖了,拍桌大骂道:“好个小贱人,简直无法无天了,不但要降你的封号,还要打得你皮开肉烂,才让你知道宫中家规的严厉!来人,取家法板来!” 珍妃铁了心,喊道:“老佛爷打不得臣妾!”“为什么?”“宫中哪一条家规说是皇太后可以责打妃嫔?臣妾是皇上的人,打狗还看主人面,有罪无罪自有皇上取断,不用太后操心!” 慈禧怒极,也嚷道:“我偏要打你,还要当着皇上的面打你这个没上没下无法无天的小贱人!你宫中姓高的那个混帐小子更非处死不可!”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见殿阶下太监报道:“皇上到!” 四十九、皇上奔入殿中 珍妃暗暗欢喜,总算救星到了。慈禧愕然抬眼瞅着皇上,不知他这个时候赶来干什么?难道是为珍妃解围?因此摆上一脸怒容,等待皇上开口。谁知皇上三脚两步奔入殿中喊道:“皇爸爸,小日本派兵闯入朝鲜王宫,杀害卫兵和执政大臣,劫持国王,逼迫与我大清断绝宗主关系,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该准备打仗了。” 原来这一年的春间,朝鲜发生了内乱,东学党举兵起义,逼近首都汉城。清朝政府应朝鲜国王之请,派兵平乱,五月初三日,直隶提督叶志超与太原镇总兵聂士成奉北洋大臣李鸿章之命,率兵三千人渡海至汉城以南二百里处的牙山助剿,不料日本早已企图霸占朝鲜,随即出兵一万二千人登陆汉城外港仁川,把汉城团团围住,汉城四门都有日军把守,并在汉江布下水雷,以防清军进攻。清廷与日本交涉,要求双方同时从朝鲜撤军,被日本拒绝,中日冲突,一触即发。 当时慈禧吃了一惊,忙问道:“哪里来的消息?” 皇上道:“是直隶总督李鸿章接到驻朝代办唐绍仪发来的特急电报。” 慈禧沉思了一会,镇定下来说道:“不要慌,八字还没有一撇,哪里就谈得上打仗了,打仗是好玩的吗?能不打则不打,才是上策,我可不能跟了你们胡闹!” 这一天是光绪二十年(甲午)六月二十一日,正是中日甲午之战的前夜!乘太后凝神思索的时候,皇上好像才发现珍妃,说道:“什么事跪在这里?大概惹老佛爷生气了吧?快赔个罪下去,我要和太后静下心来商议国家大事哩。” 慈禧这才想起了还没有发落珍妃,气鼓鼓地说道:“这个小贱人,你宠得她无法无天,我要把她降为贵人,立刻给我下旨!” “是是,儿臣明白,不过现在打仗的事要紧,皇爸爸先消消气,家务事放一放,儿臣自会处理。珍妃还不快给太后赔罪谢恩,别在这儿惹太后生气!” 珍妃领悟皇上的意思,赶紧叩头谢恩,不等慈禧反应过来,已经站起身来急急下殿离去了。 那个倒楣的鲁伯阳,不但害了珍妃,自己也遭了殃,任命他为上海道的朝旨下来之后,京内外舆论大哗,都说一个庸俗不堪的土财主,怎么可以外放上海道?他到南京向两江总督刘坤一禀到时,坤一不让他去上海赴任,过了几个月,上了一道奏折,将鲁伯阳弹劾罢官,前后花了数十万两银子走门路,到头来一事无成,气得终年穿了道袍,死了做官的念头了。 五十、朝鲜战云密布 朝鲜局势日益危急,皇上一再催促李鸿章加速发兵援朝,虽然决定出兵一万三千人从陆路前往朝鲜平壤,另从海路运兵千人增援牙山,然而进展缓慢,朝中是和是战,仍然久延不决。珍妃见皇上心情沉重,问道:“皇上在想什么?还是为了朝鲜的事吗?” “是啊!”皇上叹道,“朝鲜的事使我昼夜烦恼,寝食不安,我欲对日开战,而臣下主战主和,众说纷纭,都说得铮铮有理,使朕乱了主意。即使朕下了决心宣战,也怕难过太后这一关,无论我怎么劝说,她老人家决不答应对日本开战。” 珍妃道:“皇上,您亲政了,怎么还是要看太后的眼色行事?依了老太太的想法,最好是整天躺在颐和园优哉游哉,置国事于不顾,以为无为而治就是天下太平了。皇上若是跟了老太太亦步亦趋,还谈得上什么志向怀抱,什么中兴大清,一句话,再好的理想,都将在老太太的座前化为泡影。皇上,恕臣妾放肆,您不会怪我说得太坦直了吧?” 皇上叹息道:“文卿,朕不怪你,你的话切中当前的时弊,像阴魂一样纠缠着我不得摆脱,别人不敢说,你说了,我的心中也觉得痛快些,这也是我心底最深处的隐痛,对别人不好透露,惟有对卿卿可以寻求知音而无虞受祸。我有时在梦中也曾挥剑与那个缠我全身使我不得透气的怪物搏斗,想把它驱走,可是怪物好厉害!剑斩不断,手撕不开,无论拳打脚踢却愈缠愈紧,渐渐地,我自己这个人也不存在了,只听得空中有一个老妇人的磔磔嚎笑声:‘载,载,你想脱出我的手掌吗,别做梦了,我可以立你,也可以废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才能使你安然无事,若是听信别人教唆,我可要斩你的手,断你的臂,那时后悔莫及!’我大叫一声醒来,原是一梦!当时你问我做了什么恶梦了,我没敢告诉你,只说碰上老虎了,其实老虎还有打虎的武松,而朕目前的处境却是任谁也帮不了忙。” 珍妃偎在皇上胸前,纤纤玉手抚摸着他那忧郁的脸庞,柔声细语安慰道:“皇上,不要着急,譬如煎药,只能用文火慢慢煎煨,才能使药力充分融入药汁中,若用急火猛煮,不但药力尚在饮片中不得充分煎出,而且火力太猛,不是药汁漫溢,就是药缸爆炸,所谓蛋打鸡飞,一无所获。还是照文师傅劝过您的话,以忍为上,把太后敷衍好。皇上今年二十四,而太后今年要做六十大庆了。将来的天下不就是皇上独断独行了吗?” 皇上握住珍妃的手苦笑道:“我心中的郁闷,听卿一席话居然解脱了许多,只能打起精神把国家的重担挑起来。” 珍妃粲然笑道:“皇上有了精神,臣妾也高兴了,让我用琵琶奏一曲《十面埋伏》为皇上解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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