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2号馆文选__传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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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汉年与钱玄同
——近世名人未刊函电过眼录 □杨天石 新文化运动确立了白话文的地位,但是,如何做好白话文,进一步发展白话文,当时有两种意见。一种是从传统文言文中脱化,这就要多读古书,一种是从民众口语中提炼,这就要大力倡导民间文艺。钱玄同所提倡的是后一种。对此,潘汉年极表赞同。7月30日函中,潘汉年说: 数年前我就听到“拥护国语文”的先生们说过:“要求国语文的活泼美丽,当学胡适之、梁任公两先生,因为他们古书读得很多,不像你们只读过几本‘的吗了呢’的语体文,做起文来,不免生硬拙劣。”当时我听了,真气得肚皮发涨!我想这样的“缘木求鱼”,将来“国语ㄧㄙㄇ(主义)”总得要遭厄运!果然,至今有许多“效颦”胡、梁二先生的,大做其不文不语的文章,自以为活泼美丽,大可与胡、梁二先生比拟了。因是胡、梁二先生已深受了古文的束缚,胡先生虽有“八不主义”的提倡,一旦打破了旧的桎梏,要实行有生命的语体文,正如现在的“半老徐娘”取消她的“一对金莲”中的裹脚布,穿了天足女学生的皮鞋,走起路来,一扭一捏,总难免“牛吃蟹”;不料会行路的天足女孩,倒要来学假天足的胡、梁二先生,其丑何如?何况先天有别,死也学勿像。(《国语周刊》第23期) 潘汉年认为,胡适、梁启超的白话文,受古文束缚过多,不文不白,好像缠脚女人放脚,只是一种“假天足”,一旦穿起皮鞋走路,必然一扭一捏,不像样子。因此,潘汉年反对以胡、梁的文章作为白话文的典范,而要提倡做“有生命的语体文”。 钱玄同以激烈著称,但是,似乎不完全赞成潘汉年对胡适和梁启超的评价。12月11日,钱玄同复函潘汉年说: 胡、梁的白话文所以有时候还能够活泼美丽者,正因为他们熟读《水浒传》、《红楼》、《琵琶记》、《牡丹亭》诸书也;然而他们的白话文究竟不免“像煞有价事者”,便是您所谓“深受了古文的束缚”,或别人所谓“古书读得很多”的缘故。有人想做活泼美丽的白话文吗?学活语言跟民间文艺,斯为上策;学有名的小说跟戏曲,尚不失为中策;学胡、梁的白话文,实不免为下策。不过下策究竟还是策。(《国语周刊》第23期) 钱玄同承认胡适、梁启超的白话文,有时“还能够活泼美丽”,但是,钱玄同认为,其原因,不在于他们读的古书多,而是他们继承了古代白话文学的传统。因此,钱玄同不像潘汉年那样激烈,认为胡适、梁启超的白话文还是可以学,虽然“实不免为下策”。在婉转地表达了对潘汉年的不同意见后,钱玄同再次盛赞民间文艺:“这才是真正活泼美丽的语言,表情最真率,达意最精细,用字造句尤极自由。”钱鼓励潘汉年和自己合作,函称:“我们表扬民间文艺,认为它为国语的灵魂,国语的血液,只希望深明此理者——例如您——来同力合作,咱们大家伙儿努力的干起来。” 上引潘函提到的《ㄎㄨY的故事》,即《苦哇鸟的故事》,写一个悲惨的民间传说:一户人家领养了一个童养媳,男孩病死,婆婆虐待童养媳,将她关在水缸里。几天后,童养媳化鸟飞出,整天哭叫“苦啊!”因名“苦哇鸟”。潘汉年写这个故事,同样表现出他对社会底层人物命运的关怀和同情,这篇故事经周作人之手发表于1925年7月出版的《语丝》第35期。潘汉年给钱玄同写信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此稿的处理情况。 潘汉年给钱玄同写信的时候,是一个刚刚20岁的小小校对员,而钱玄同则已经是著名的大学者。上引潘函写得轻松、随便,并未将钱玄同看成大权威,而钱也不以大权威自居。 钱收到当年7月30日潘函后,因为要“驱虎”(驱赶章士钊),后来又因为左臂跌坏,两手患湿症,没有及时给潘汉年回信,特别在12月11日函中道歉: 从我收到这封信跟“两首歌谣的故事”到现在,不差么儿有一百天了;九月中又接到由周岂明先生转来“长女怨幼夫及其他”。这两次收到的信在我们的“乾坤袋”中搁得那么久,不但未曾登出,连回信也不写一封,我想您总在那儿骂我了;——纵子不吾骂,我独能无动于衷乎!则我当向您道歉,殆无疑义。 这封信文白夹杂,既有大白话,又有文言,诙谐与庄重兼而有之,生动地体现出钱玄同的幽默和平易近人的性格。 |
原文 发表于《百年潮》2003年第7期 浏览:6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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