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2号馆文选__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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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佩服上海的律师和医生。律师能够老着脸向顾主敲竹杠,要运动费,暑假中四个朋友蒙了不白之冤拘入警察厅,因为父亲没有当过师爷毫无诉讼知识,请某机关的常年法律顾问,设法营救,去请他的时候,就交给他所谓常年顾问费五百元;他说在警察厅没有顾问的可能,但他又说可以运动。到了后来,在另一方面请得警察厅厅长的上司保释,四个朋友可以出狱的时候,法律顾问也者派了一个帮办跑到厅里去鬼混一阵,大概就是所谓“运动”的把戏吧。到四个朋友出了牢狱,该法律顾问的帮办是债主登门坐索一般的来要钱。他说除向厅里运动的费以外,律师方面也请酌量酬给。我问他运动的什么?他说运动总是运动的。我又说律师方面是某机关的法律顾问,以某机关相请,所谓酬劳请向某机关交涉。他说我们也应当给的。我们看不过他的老脸,同时也知道进庵堂烧香不付香火钱反而要受辱,就问他要多少?他道很难讲。后来他又伸出五个手指头,一个手指代表一百元!我向他笑笑,他向我点点头。后来好像老太婆向菩萨求签一般说了许多好话,给他二百元,他还是面有愠色,大有不屑收受之气度。我私念他如真的不屑收,倒便宜了我们;谁知最后他又管他妈的拿走了!
讲到医生,他们的良心都被医学原理搅黑了!医院名字叫“慈善医院”,门口挂着“贫病不收医金”的招牌。可是拖黄包车的跌断了腿,要住院医治,只差几天预缴的住宿费,他们居然把快要断气的病人搁在一边,等预缴一礼拜住宿费付清后,再行诊视——这是在上海的朋友告诉我的事实。我自己生过好几次病,向来不够资格请教上海医生,最近不晓得流年上犯了什么煞星,先是大脑作痛,后来便咳嗽,每清早吐出来的痰,作黑色,而且夹着鲜红的血丝;红润的脸庞,一变为清苍灰白的病容;还想再看几年世界上的花样的缘故,便硬着头皮跑到一个二等医生那里去挂号请诊,说起来他和我还是相识。我等了五十分钟,他红光满面跑到我面前,也不问病由,便把寒暑计塞入我的口中,又回头去了,原来门口已经站着他的女人。他俩嬉嬉哈哈,咭咭咕咕的好像继续讨论晚上九时半到奥迪安还是卡尔登去看影戏的问题!我气极了,恨不得吐掉寒热计就跑。许久,他方回身来,把我嘴里的寒热计拿下来瞧了一下,问我是什么病。我便把病况简略地告诉他。于是他教我袒着胸口,他拿了听筒按在我的胸前,侧着他的脑袋用耳朵听我的呼吸。啊,我的天。一阵酒后的余臭,由他口里冲入我的鼻孔,我几乎要呕出来!不到二分钟,门口的女人又在:“你来,——”他便把听筒收起塞在口袋里,一面燃着一根纸烟吸着,一面走到门口去了。直到我眼里冒火,那女人不知是不是扭他一把大腿,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女的才笑着往里跑,他方回到我面前:“你喝一点药水,静养几天总可以好了。”他对我说着,便开药方。我看他画符一般的开好药方交给我后,我着实不放心他开的药方是否无错,我没有走出他的大门,便把药方撕破扔在地上!——应该的,我知道贫病者没有权利请教医生。 有人说:上海好的律师和医生,我们平常人是见不到的。不错,如咱们穷小子只配遇着不好的! (原载1927年2月1日《幻洲》一卷九期) |
原文1927-2-1 发表于《幻洲》一卷九期 浏览:6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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