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2号馆文选__作品

前几天我曾论田汉的诗句：“千古伤心文化人，”提出今日之文化人，是否与过去所谓书生，似相同又不相同的意见，今天又找到一句更可对比的名句：“书生薄命原同妾。”（陈眉公：小窗幽记） 　　 　　 　　假如我用公文翻译：“文化人的苦命本来等于姨太太，”我想要是作为我的一句创作，同文同业，将群起而攻之，虽不致公诉侮辱斯文之罪，起码将开除“文人之列”。现在先交代明白，话不是我说的。这一句名言，如田老大看了，相当的要感慨：“英雄所见略同。”从前女人做姨太太不像现在那么“呒啥稀奇”，大家认为宠爱有余，光荣不足，所谓夫贵妻荣，偏偏轮不到姨太太，那时候的一品，二品，三品……的诰命，姨太太是无份，原因是偏房，不是夫人。可是男的为什么又宠爱姨太太呢？俗语说：“妻不如妾，”而是指男人要玩弄女人的时候的性心理，他玩弄完了，夫人还是夫人，姨太太依然偏立于夫人一旁，绝不可能取夫人之地位而代之，所以称为薄命。书生薄命如妾，安得不千古伤心，然而未闻有文化人甘自譬为姨太太也者。大概过去的书生过份自卑，甚至缺乏当今文化人的自信心。 　　 　　 　　但书生也罢，文化人也罢，其地位始终处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间层，坏就坏在这种“优越感”的对比。往上爬，充其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往下滚，也不过：贪吃懒做，肩不能担载，手不过捏笔杆，更何况“杀人无力求人懒”。再说上爬下滚也不是容易事，一不小心，两面不讨好。可是天生薄命，书生或文化人从来就不能站定了中间立场，常常处于上拉下扯的边缘，内心悲哀仿佛如妾，被宠爱的时候，固然喜欢。可是因为身份关系，到头来还只能站立一旁，不能享受堂堂正正的诰命。 　　 　　 　　古人造字颇有心计，妻妾二字，你可见形思义。不管文化人甘心不甘心，确是千古相同，要具体化来说明，还是“书生薄命原同妾”，比较田汉那句“千古伤心文化人”来得言之有物。 　　 　　 　　1946年10月4日上海《联合日报晚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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