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2号馆文选__传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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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新亚去了几次之后,隔了一段时间,有一天雪峰同志要我把一封信送到南京路山西路二百号南京饭店交给汉年同志。旅馆服务员,当时叫茶房的,引我进了他的住房。他见到我象个很久没有见面的老熟人一样,热情接待,一面叫茶房沏茶,—面要菜谱,点菜请我吃饭,而且当着茶房,夸奖这里的“狮子头”是特色名莱,比全市其他饭店的都好,一定请我尝尝。茶房听了,高高兴兴地退出去了。这时他沉默起来,拆信细看,那种严肃、认真的神态与刚才轻松、潇洒的举止,判若两人。我感到他是多么熟悉当时上海社会上爱夸爱捧的风气,又是多么熟练地掌握上海社交中的一套礼节啊。信看完了,茶房进来摆饭桌,一下摆了四五道菜,显得很阔气。饭菜摆好,潘对茶房说:“现在没事了,有事我会叫你。”茶房退出关上门。他又去上了锁,才对我说:“你好好吃罢。”于是他一面吃饭,一面在饭桌上摊开纸写回信。这时我才明白他请我吃那么丰盛的饭菜,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写回信。信写好后,封起来交给我,我立即放在提包里,就想告辞。他笑着说:“你应该陪着我吃完饭啊!”我只好傻笑,寻思自己太不懂社会上的人情世故了。从外表看,这顿饭是为我安排的,岂能半席而退,这不是给茶房一份思索的资料吗?如果认为我是翻脸而去的,那么以后怎能再来?如果认为我是个“白相人”,又怎能不伺候主顾把饭吃完?不管怎样,反正不能半席而退。当时上海各个旅馆都潜伏着反动派的暗探,有些茶房就是暗探的耳目,甚至本身就是暗探,这些,我都欠考虑,经他提醒,我安心坐下陪他吃饭。他边吃边和我聊天,不厌其烦地询问我的家庭情况和父母姐妹的政治态度、职业等等。这又使我纳闷,过去的领导人从不过问我家庭情况,为什么他要这样寻根究底呢?后来才知道,他是从工作出发,为了必要时派用场的。他慢慢把饭吃完,通知茶房撤走餐具,才对我说:“你可以走了。”
以后我经常去这个旅馆找潘汉年同志,每次都将密件放在手提的皮夹子里。有次他对我说:“你来这里,要显出是到附近买东西,顺便来看我的,所以你必须买点东西,将文件伪装在里面,拿在手上不显眼。”我听了这些指点,责备自己太不用脑筋,决心立即就改正,后来就用一块衣料,裹着文件到他那里去。汉年同志看到后,点头认可,并立即提出问题考问我:“如果摆不脱盯梢,这密件怎么办?”我没有多费脑筋就回答说:“拆开信封,将信吞下去。如果信纸过多,一时吞不下,将信投邮寄回我手上。无法投邮时,到僻静处或公共厕所设法毁了。”他点点头,表示认可,我高兴了。谁知他又追问:“怎能将文件迅速取出呢?”这我已有准备,很快从料子里抽出文件来,对他说:“你看!”他微笑点头认可,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一定要做到不影响老李(雪峰同志代号)。”这点我是懂的,因为当时雪峰同志是负责党内秘密工作,汉年同志是以半公开的身分代表中央与国民党的某些上层人物接触,容易受到敌人监视,如果把监视的狗引到雪峰同志身上,上海党就会遭到损失。所以潘汉年同志严格要求我注意秘密工作的一切细节,防止失误。我对他说:“你放心,这点保证做到。” 自从用布料裹密件得到汉年同志认可后,我就不再动脑筋考虑了。可是又被雪峰同志发现破绽。他严肃地批评我说:“哪有少奶奶常常抱着一块衣料跑进跑出的?”过去雪峰同志很少教育我注意秘密工作的技术问题,这次那么严厉地进行批评,使我体会到问题的严重性,从此,我经常研究方式方法,遇事更加小心。 汉年同志除约我到旅馆见面外,有时也约我到咖啡馆碰头。一次约在霞飞路(现淮海中路)一家咖啡馆见面。我在金神父路(现瑞金二路)下车,发现有人跟踪,在没有搞清情况之前,我不敢冒昧进入咖啡馆,于是继续往前走,不时停留在商店橱窗前,通过玻璃反光,观察尾随的人,发现我停下来,这个人也停下来;并逐渐向我的身边挨拢,低声要求我跟他到旅馆去,并许给我两元钱。我看出这人确是“吊膀子”的,于是胆子大了,狠狠打了他一记耳光,然后扬长而去。为了慎重,我转了一段路,又坐电车兜了一大圈,没有发现跟踪的,才到另一家早已约定万一出了意外准备碰头的咖啡馆。刚进门,就看到汉年同志,他装着没有看到我的样子,我也不去接近他。于是选买了一些点心,等了—会,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他才象是刚见到我一样,唤了我一声,我走近他身边,他问了情况,接了文件,然后说:“要格外小心,有些狗很会装模作样,你快离开这里,到别处呆些时候,不要直接回家。”我深深佩服汉年同志对敌斗争的丰富经验,随时随地保持高度警惕,细心谨慎,于是我迅速离去。 |
原文1982年 发表于《上海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二辑 浏览:5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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