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2号馆文选__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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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静默了3分钟光景,那个青年遍体在发烧,血轮的运行,好像决口的流水;心弦的紧张,好像箭矢待发的弓弦;在这一刹那的沉寂中,他几乎哭了出来。
“夫妇双方要有爱情,才可同居;现在她非特不爱你,而且自愿离婚了,这是没有勉强的可能!”法官开始破了静默的空气,对被告说。 “但是,她虽不爱我,已经同居3年了!” “过去的事不必再说,现在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好去找一个你爱她,她又爱你的女郎来结婚,我敢断定,将来的生活比现在格外有趣。” “法官,再要结婚,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容易,当初我费了好大的劲,和她结婚才满3年,她已经在提出离婚的要求了,我哪有勇气和能力再求另一个女郎来和我结婚呢?”这是很能动人的可怜音调;法官听了,似乎也在感动,他的双眉紧紧皱了起来,搁在公案上的两只手,无意的交合在一起,搓着,捏着。 “好吧,请你暂时退到候讯室里去,我要单独提讯你的夫人。” 那个青年跟着两个警吏,退出了法庭,那个妇人又站在公案的前面了,法官对她说道: “我看还是不要离婚的好,你的丈夫很爱你吓!” “法官,我一点也不爱他,有什么好呢!”妇人的答语是这样的直截。 “你现在离弃了一位很爱你的丈夫,将来不后悔么?” “后悔?——不,我无论如何不会后悔!” “好了,现在他已不在,你究竟为什么不得不离婚,把你难于明言的隐衷对我讲来,才好判决。”法官轻轻的告诉了她。 她起初回顾着旁听的人们,似乎踌躇不安;法官锐利的目光逼着她,她终于张了张胆子,低低的告诉法官道: “我是始终不爱他的。当初本来不愿意和他结婚,只因为另一位我爱他的男人,一时不能和我结婚,我们私自商议妥当,决定听从父母的命令,和现在的丈夫暂时结婚。” 法官听到这里,面色立刻变了庄严,截住她的话头,严厉的问道: “你另外还有一个丈夫么?” “不,你听错了!”她依然轻微的,有条不紊的继续说下去:“我,只有现在的一个丈夫!不过我是另外有爱人的,当我父母强要我和现在的丈夫结婚时,我的爱人恰巧到南洋去了,我打个电报问他怎么办,他复电说不妨暂时听从父母的命令,等他回来后再行离婚;他现在已经回来了,所以我再也不能和一个没有爱情的丈夫同居下去。” 非特法官听了诧异,坐在旁面的录事员也停了记录许久了;同时旁听席上早已发出呵呵的笑声,切切的私语。 法官静默了一忽,陡然问她道: “这是犯法的!你知道么?” 妇人一点也不惊慌,脸上反露出了笑容,说道: “没有的事,我那位爱人就是一个律师,他告诉我:法律上没有规定无爱情的结婚是犯罪;另爱上了人,要和原有的丈夫离婚也不触犯刑章。法官,现行法律不是规定结婚自由,离婚自由的原则么?” 这是出乎法官意外的事,知道没有挽回他们不离婚的可能了,便滑稽似的对她笑道: “我说你犯法,不是指法律来讲;我说你的良心却是犯了法。离婚当然准你,不过你要赔偿你丈夫的损失费。” 妇人听了又喜又惊,高声嚷道: “什么?那有女人赔偿男人的损失?我和他已经无爱情的同居了3年,我的损失才算重大哩!” 旁听席上顿时又起了一阵笑语互作的声音,好像电影院里开演卓别林笑片那么嘈杂了。 那个被告的丈夫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变成青灰,额角上渗出粒粒的汗珠,他行走时有些不稳;定到法官面前,一字一字像蛇行一般的问道: “怎样:你已经准她离婚了吗?” 1927年9月23日夜,上海 原载1928年《现代小说》创刊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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