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2号馆文选__悼怀

去年11月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我们十几位耄耋老人聚集在山河秀丽的太湖之滨的一座新兴城市宜兴。其中有来自数万里外的加拿大麦咸转了三道飞机，有的来自美国，有的来自北京、上海，还有向医院请假前来。 　　 　　　　这一趟远途跋涉只为瞻仰潘汉年的雕像，向他致候。我们在远远的地方，就看见他。在这广袤的大地上，他矗立在这青天碧水之乡，这人民之子，他回家安息了。 　　 　　　　在这喜庆的一刻，我忽然悲从中来，一阵昏眩，扑倒在雕像的大理石座上，我想着这个大智大勇、无私无畏、赤胆忠心、为国为民，在27年中，出生入死，战功赫赫的真正的人；我想着这个在冤狱中受尽一切诬陷、侮辱直至死亡的真正的人，也是27年。 　　 　　　　这漫长的一万个日日夜夜啊！连这尊铜像也受到了磨难。如今，你就在这里接受亿万人民的景仰吧！ 　　 　　　　在铜像的右边不远处是一座《革命历史陈列馆》，其中有几个厅展出他的一批文物、照片，但因初办，还有待充实。北京藏书大家姜德明有两册《绿洲》小杂志，我想这些藏书家爱书如命，只请他摄一照片，不料他慨然割爱；另一藏书大家范用，闻讯也将一册捐出。如有可能，我想几时设法去港，找董慧家试看尚有何遗物。 　　 　　　　次日，我们又参观了潘汉年希望小学，有400多活泼可爱的小学生，两排二层楼的校舍，二大片操场。只是图书太少，我建议家有多余的书适合儿童阅读的寄给他们：江苏宜兴市新市镇潘汉年希望小学（邮编214200），不胜感谢。 　　 　　　　宜兴山川瑰丽，人杰地灵，这里有徐悲鸿、尹瘦石、周培源、蒋南翔等名人艺术家的纪念馆；有岳飞衣冠冢、祝英台读书处，陶瓷博物馆、唐晋瓷窑；有善卷洞、灵谷洞、西施洞、张公洞、江南第一碑、1．2万顷碧绿的竹林……主人虽殷勤留客参观，但我们怕烦扰过甚，只好匆匆告辞。 　　 　　　　因听说上海一墓园热心人曾复制潘的铜像，我们一到上海，便驱车前往青浦探视。 　　 　　　　这墓园规模宏大，入门百十步，有一巍峨大庙，一座大佛端坐微笑，香烟缭绕。墓地绿草如茵，广袤无垠，园内似分成若干小区。我们目标明确，一问即知潘居所在“名人区”。这名人区有作家、画家、政治家、电影家、音乐家，找到潘像之后，只在铜像之下有一名牌，右边有一小小池塘。往后一排有一大官，有曹聚仁，有黄绍芬、有张骏祥与其妻周小燕的雕像，但燕姐是预定座位，准备他日仙游后入住。 　　 　　　　在这蓝天白云，幽静无哗的人间仙境，我忽发奇想，潘汉年与董慧，自结婚后，离多聚少，在抗日战争、革命战争时期的分离，那是无可非议的，解放后相聚四五年，便遭冤案，同在一狱两不知。其后在63—67年相聚3年，又遭折散。最后三四年，两人病体支离，幸能相伴，而身故后，在八宝山却以等级制度又分离。如今，潘在此有一席地，何不将董慧迁此，再度相会，若热心人愿举一手之劳，将潘董旧物一小件，埋在像边，成为潘董夫妇衣冠冢，再立一小墓碑，让他们在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再相聚，岂非美事！日后，待上帝对我宠召时，我也嘱子孙将我的骨灰一小撮，悄悄撒入潘像旁边小池中，夜里我便可以出来与他们聊天。当然不会如莫泊桑所描写的那种聊天。 　　 　　　　在上海，主人盛情招待，大家相约，六年后潘百岁时再聚集上海、宜兴。但我在这一年行华盖运，数月之间，走了五位好友：龚之方、柯灵、潘际、魏绍昌，还有胡绳。我5月初寄一小文到人民日报副刊后去美国，6月24日刊出，胡绳看到我还没有死，急忙打听我的地址，来信相约会见。但此日我正在小孙女学校听她的钢琴演奏考试。9月回京看到信即复，却杳无回音，正拟约小丁同往访，忽报此老兄已匆匆走了。此外又逢各种厄运，心境惨淡。如今已将残年，但愿小K佑我，少点祸端，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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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4/11/19 15:3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