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九四八年六月十四日,大约九点钟(转者按:晚上九点钟)的光景,我们几个男同志,被监禁在万县警察局的一个小屋子里,不久,穿着蓝色长衫,外套着红毛线衣服的江竹筠同志,从我们窗前昂然的走过去,看那样子,她简直忘记了自己是已经被捕了。 就在当天的晚上,特务们把她按上了“老虎凳”整了两个多钟头,听说还撬过地耙子…… 第二天下午,天愁眉苦脸,还下着密密的细雨,李青林同志,出现在了警察局的办公室,看她脚跛着,从她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表示着对敌人无限的愤怒!嗣后,在船上才知道她是因坐“老虎凳”而把脚杆撬断了的。 “格老子他们共产党硬是训练得好,那几个女的,我们那样整法,她们始终不开腔。”这是一个同志听到两个特务的对白。 到渣滓洞后,敌人曾经给她们分别带重镣,关禁闭,在最初一个月中,是没有放松过她们,特别是江竹筠同志,要想从她身上,找出一些关于她丈夫彭咏梧同志的关系,所以在魔窟的严刑拷讯下,受尽了老虎凳,鸭儿浮水,夹手指,电刑,钉重镣……各种各样的酷刑,特务匪徒,没有从她身上得到丝毫的线索。 在受刑时,她曾经晕死过去三次,每次都被冷水喷醒过来,又继续受刑。望着连自己也认不出的被摧残的身体,和凝结着仇恨的遍体血斑,嘴唇倔强地抽动着: “我是共产党员,随你们怎样处置!” 的确,没有人能用肉体抵抗毒刑而不晕厥痛绝;但一个优秀战士的阶级仇恨和战斗意志,却应该熬过任何考验而始终不屈!江竹筠同志,就是这样一个忠诚和老实的共产党员,在敌人面前表现了无比英勇。 和在敌人面前的坚定、顽强一样,江竹筠同志对战友也从未忘记过团结、教育、争取及一再提高。一年半阴暗的囚徒生活里,她秘密地、逐步组织了两间女室的学习班和讨论会;在生活上、学习上,不断的起着带头作用,因此,几个月内,全渣滓洞展开了学习和团结的高潮。 在政治上,她一直要求着每个战友不妥协、不投降、不叛党地熬过任何困难,她曾经鼓励大家说: “毒刑、拷打,那是太小的考验!” 十一月十四号,把她从狱里提出去,她扶着一位受刑残废了的女战友——李青林,面向刑场走出渣滓洞的时候,还抬起头来,向男室的战友们点头告别。那种从容、镇定,是忠实革命党人最高品质的自然流露,也是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在敌人面前无比的骄傲…… 刑车转过山头,望不见了,马达刺耳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那夕阳西下的傍晚,远远地突然响起了连续不断的枪声—— “毛主席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 尖锐的枪声夹着嘶吼的口号!在荒无人烟的恐怖的山谷里回荡震撼,三十位革命战士的鲜血,就这样浸透了歌乐山下的黄土。那位穿毛线衣,高举着拳头的,正是我们歌唱着的丹娘——江竹筠同志! 一提到受刑,陈然同志就想起特务怎样脱掉他的衣服,拍着他结实的肩头说: “老乡,我们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是老乡,所以得交待清楚。嗯,先来一套老虎凳。” 陈然就坐上老虎凳。 特务找来一团肮脏的破布,硬要塞进他嘴里。陈然摇摆着头,紧紧咬着牙齿,不让他塞。 “这做什么?” “做什么?塞住嘴免得你吼!” “你不要塞。我不吼,我决不开腔!” 特务抓住陈然的头往墙上碰了又碰,一拳把他的鼻血打出来了。但不管怎样,嘴总塞不上,特务只好算了。 像讲旁人的事一样,陈然淡漠地眯着眼说: “你去试一下吧,三块砖头一垫,保管痛死你!我头上的汗就一阵阵往额角上流,额角上的汗往眼角里钻,咸渍渍的,手脚又拴在一起,连汗也擦不着。” “痛了好久就麻木了,我望着旁边站着的几个大汉,他们便把枪拿出来,我想是要遭枪毙了,但他们不开枪,却拿枪柄敲我的螺丝骨(转者按:脚踝骨),敲得怪响,听起来就象钉锤敲在木头上一样,当时倒不觉得怎样痛。”说着陈然就伸出脚来,摸着螺丝骨上一大块疤痕说: “后来伤口化脓,连路都走不得,好了长个疤子,现在摸起来还是木的。” 大家都沉默地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嚇,他们又拿出洋火来了,我心里想:狗东西,你们倒要抽烟了!” 特务并不抽烟,却拿洋火来点陈然的头发,头发上滴着汗水,点不着,特务就拿洋火烧他的脸。 从老虎凳上下来,陈然瘫在地上,血脉一通,周身痛得比刀割还厉害,动也动不得了。 特务再把他扳过来,背朝天,把手脚的大拇指反缚在一起,拿根扁担往手脚中间一穿,说: “先头一套是‘正’的,这套‘反’的叫飞机下蛋。” 两个特务抬着扁担,只一抖,陈然周身的骨头,一节一节都抖散了。 昏迷中陈然隐约听见—— “杂种,这些共产党!有些一整就闹,大吵大骂,啥也不怕;有些却硬不开腔,你看他,整得这样子,还是不吭气!晓得是啷个教出来的?” |
原文1950年8月15日 发表于《新华月报》第二卷第四期 总第十期 浏览:60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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