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春天，人民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抵长江北岸，随时准备渡江。 　　 　　　　胜利的喜讯，传遍了祖国的西南。终于，在春节前三天，也传进了暗天天日的人间地狱——中美合作所。 　　 　　　　渣滓洞集中营里，人们互相传颂着喜讯，欢唱着蒋家王朝的葬歌。每一间牢房都在议论着。在党的领导下，渣滓洞集中营里的同志们，决定利用春节期中稍微放松监视的机会，在集中营里举行—次盛大的联欢会，来庆祝人民解放战争的伟大胜利。 　　 　　　　于是，每个牢房都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希望拿出最好的节目，迎接这个不平常的节日。 　　 　　　　春节那天早上，楼一室一带头，十八间牢房同时响起了响亮的歌声： 　　 　　　　起来，不愿作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是长城…… 　　 　　　　歌声震撼着牢狱。那些酣睡的特务惊醒了，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好，慌张地跑来阻止： 　　 　　　　“不准唱歌!不准唱歌!” 　　 　　　　可是几个沙哑喉咙的特务，要想挡住三百人的声音，就象蚊虫想要干涉春雷一样，毫无作用。唱歌是联欢的第一个节目。 　　 　　　　第二个节目是交换礼品。每个人都准备着礼物，送给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战友作为联欢的纪念品。最多的礼物是“贺年片”，那是用小块的草纸作成的，上面用红药水划上鲜红的五角星，或者镰刀斧头，写上几句心里的话。工人同志还准备了非常珍贵的礼物，他们从楼板上拔出钉子，磨尖了当作刀具；又收集了一些破旧的胶牙刷柄，刻出了一百多颗红的、黄的、晶亮的五角星，送给自己的战友。不同牢房的礼物是怎样交换的呢?原来所有的楼板、墙壁都是打通了的，每间牢房的墙上都钉得有一排挂破衣服的竹钉，只要把—颗竹钉拔出，墙上就出现一个小孔，把礼物放进去，再用筷子一捅，就传到另一间牢房去了。敌人以为厚厚的墙可以隔离人们，他们哪里知道，革命者的心是永远隔离不了的！ 　　 　　　　吃早饭的时间到了，牢门刚刚打开，第三个节目又开始了，每间牢房都有人在门口贴上一副对联。所有的对联都是用草纸接连起来做成的。这些对联，都不是一个人写的，每一个人都要写上几笔，所以同一个字，有老年人苍劲的笔法，也有小孩子弯弯曲曲的字迹。最困难的，是对联的内容不好选择，既要写得敌人看不懂，又要让同志们一看就懂！譬如，有一副对联写的是： 　　 　　　　　　洞中才数月 　　　　　　世上已千年 　　 　　　　猩猩和猫头鹰跑来看了看这副对联，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也许他们看懂了不敢承认，也许根本就看不懂。他们说：“这对联很象修仙炼道的人写的。”其实，难友们都明白这副对联的意思，它是说：翻天复地的革命正在进行，几千年的封建王朝正在崩溃，“世上已千年”，还形容不了变化的迅速咧！ 　　 　　　　有一副对联写得更加优美动人： 　　 　　　　　　看洞中依然旧境 　　　　　　望窗外已是新春 　　 　　　　横额是：“苦尽甜来”。 　　 　　　　有的对联引用古人的诗句： 　　 　　　　　　满园春色关不住 　　　　　　一枝红杏出墙头 　　 　　　　横额是：“大地春回”。 　　 　　　　“春色”是人们胜利的欢笑，有什么铁锁，能“关”住渴望解放的心？ 　　 　　　　有一间牢房门口，贴着两条乐观而又带着讽刺意味的文字： 　　 　　　　　　两个天窗出气 　　　　　　一扇风门伸头 　　 　　　　横额上写四个大字：“乐在其中”。 　　 　　　　猩猩站在那儿看了看，发现这副对联有点刺眼，正想发问，写对联的同志们都齐声说：“怎么样?难道渣滓洞的生活不是这样的么？”猩猩只好问答：“生活当然是这样的，不过，‘乐在其中’，那个‘乐’字总有点问题，应该改掉！”一个同志立刻给他顶回去：“那么把‘乐’字改成‘苦’字，‘苦在其中’，你看如何？”猩猩瞪了一眼，只好恨恨地溜走了。 　　 　　　　当然，如果想着毒刑、疾病、悲惨的折磨，每一个人都会痛苦的，但是只要想到革命，想到胜利即将到临，就会叫人充满信心，“乐在其中”正是写出了那种向敌人挑战的革命乐观主义心情。 　　 　　　　放风的时间到了。牢门一打开，人们都拥了出来。几个戴着脚镣的同志倔强地扭着秧歌，铁镣撞击的叮当声作为音乐伴奏！这个节目太动人了，那些特务个个脸色苍白，偷偷地走开，不敢再看下去。 　　 　　　　有—间牢房的“报幕员”宣布说：“表演开始，我们的节目是歌舞表演!”只见狱门一开，就是一连串的空心筋斗，翻了出来，博得同志们齐声喝彩。原来，他们在牢房里坚持锻炼身体，从未中断。接着，几个人聚集拢来，站成一个圆圈，又有几个人爬上去站在他们肩上，他们是在叠罗汉！一层、两层、三层……最上边站着一个微笑的人，他站得比集中营的高墙、电网更高，手里拿着一朵鲜红的纸花，眼光遥望着远处的云山。歌声在周围渐渐响起：“自由的花儿开放了。” 　　 　　　　“这是个象征性的节目。”有人轻轻地说。 　　 　　　　“是啊，好极了，瞧，他们公开号召锻炼好身体，就用叠罗汉的办法，翻过高墙，集体越狱!” 　　 　　　　“好啊，好啊！再来一个！”掌声象炸雷—样，久久不息。 　　 　　　　被掌声惊动的特务，又厚着脸皮走了过来；一看到这场精彩的表演，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叫好。——真是一群愚蠢的动物! 　　 　　　　女牢房的同志们出来了，她们把绣花被面拆下来披在身上，闪着大红大绿的丝光，十分好看。女同志们在院坝里走了一圈，就跳起秧歌舞来了。秧歌舞，在国民党统治区，是被严禁的，如果有谁敢于公开地集体扭秧歌，马上就有被捕的危险！可是在集中营里，被捕的危险早已没有了，顶多不过在牢门上多加一把铁锁，这对难友们又有什么用！ 　　 　　　　有人忍不住嘲笑道：“蒋管区也有自由的地方——那就是集中营，可以自由地扭秧歌！” 　　 　　　　一边扭着秧歌，女同志们又齐声唱起歌来： 　　 　　　　　　正月里来是新春， 　　　　　　赶着猪羊出呀了门， 　　　　　　猪呀，羊呀， 　　　　　　送到哪里去? 　　　　　　——送给那英勇的解放军。 　　 　　　　这是慰问解放军的歌声！在国民党地区，这样的歌曲，当然也是被禁止的。但是在集中营里，却居然可以公开的唱！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们，难道还有什么害怕的么? 　　 　　　　那些想看女共产党员表演节目的特务，这时气得脸色铁青，立刻在高墙电网上面，架起机枪，枪口瞄准着欢乐的人群。 　　 　　　　有个同志说：“瞄准有什么用?没有特务机关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开枪！” 　　 　　　　另一个同志说：“真有意思，这里又可以唱歌，又可以跳舞。开联欢会，还有人架上机枪保卫我们的安全咧！” 　　 　　　　“哈哈哈哈!” 　　 　　　　多年不见面的战友，欢呼着彼此招手致意。 　　 　　　　“监狱之花”也在母亲怀里，咧开小小的笑脸，向长辈们问好!…… 　　 　　　　在集中营里，人们竟这样快乐地度过了胜利的春节。

原文1959年2月 发表于中国青年出版社  浏览：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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