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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红岩__红岩英烈纪念馆
烈火红岩

《在烈火中永生》--日光、空气、水及其它

罗广斌 刘德彬 杨益言

  
  日光、空气、水及其它
  
    在中美合作所集中营里,生活上的折磨,更是长期的。
  
    当人们被编上号码,抹掉了真实的姓名,披上—件胸前背上划着一蓝色记号,“x”的囚衣,跨进那昏黑的牢房以后。就得长期的接受这四周环境的层层考验。—间一丈多长,七八尺宽的牢房,塞满了二三十个人。禁止彼此交谈,禁止阅读书报,甚至连国民党的报纸也禁止阅读。渴望知道人民解放事业胜利消息的人们,往往只能从—些新被捕的同志口里得到胜利的信息。阳光和空气,年年月月都是最稀有的赐予。牢门上的风洞,靠近屋顶的两个小天窗,成了最高贵的“宝座”。特别是酷热的夏季,低矮的牢房被太阳烘得发烫,为了换口新鲜空气,同志们只得排队到风门口去吸几口稍微清凉的空气。最初每天还按牢房分开,间隔着放十几分钟的风,让人们的脚可以到院坝去活动活动。尽管放风的时候,得赶着争取在短短的一分一秒的时间里,去大便、洗衣,但能够感受到—下泥土的芬芳,透透阳光,那算是最大的享受了,但是到后来,放风也被取消了。在这里,大部分同志都是在工作时被捕的,随身带的衣物、钢笔、手表、鞋带、手帕早被没收去了,夏天被捕的往往只剩下一身单衣,只有少数同志是在家里被捕的,带来了一点薄薄的被盖。狭窄的牢房,每个人能够住的面积,大家叫做“一脚半”——一只半鞋宽,睡觉时只能互相侧着身子睡成两排,脚对着脚,交叉着放才摆得下;带上脚镣的,翻身也十分困难。吃什么?一天两餐饭,有时故意给霉米饭吃,臭得令人发呕,菜就是几颗胡豆,几十颗黄豆。……这—切的背面,都隐藏着—个明显的罪恶目的:毁坏革命者的身体,动摇革命者的意志。
  
    有的同志原来在地下工作时身体就不好的,现在更加恶化了;即使有的同志原来身体很好的,也变坏了。一有流行病,很快就蔓延开来。有的同志早晨还是好好的,下午就周身发黑,烂牙龈,害上了坏血病。肺病、夜盲症也极为流行。都是由于缺乏阳光、空气和必要的营养而引起的。1948年秋天,渣滓洞集中营流行着痢疾、疟疾,90以上的人都病倒了。没有药吃,发着高烧的病人连喝水也十分困难。看守特务照例每天只给每人两碗水,—碗水洗脸又洗澡,一碗水洗碗和解渴。
  
    “秋老虎”使牢房特别闷热,令人汗流不止,特别口渴;病魔更烧得口里发麻。在层层高墙死死箍住的牢房里,从哪里弄来水呢?从风门朝外望,山峰光秃秃的,久旱不雨的山头一片枯黄颜色。
  
    一群花色奇异的野鸟,穿过密密麻麻的岗亭,飞向被禁锢着的小天地。顿时引起了人们的一阵轻微的欢呼。野鸟绕着院坝飞过几圈,径直朝包围男牢房背面的高墙角俯冲下去,嘁嘁喳喳地欢叫起来。墙角荒石堆边,正浸着—滩清凉的泉水。
  
    仿佛渣滓洞几百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细小的情节似的,这天放风的时候,一间间牢房的同志们都跑去了。开初,是看看,沾点水滋润滋润嘴唇。后来,就用手指开挖起来。手指甲松开一点沙石,又一点沙石。一间牢房的同志除去来回走路化费的时间,只能掏上短短的几分钟。大家心中有数,掏深些,就能有水呵!手指尖掏坏了,就捡石块来代替。看守特务发现了,一时想不出什么“禁规”制止,放风还不到几分钟,就提前吹响了收风的口哨。
  
    两天过去,水坑越来越深,叫人意外地兴奋起来。
  
    渣滓洞集中营看守所长李磊,竟跑去“巡视”一番,伸手抓了把浸流的泉水,连声叫道:“好水!好水!”在革命者中间,这个家伙有着另一个名字:“猩猩”。这个美蒋特务最忠实的走狗,会说人话会揣摸人的感情,逢年过节见人必问:“想家么?是呀,‘每逢佳节倍思亲’,”,可他心底时刻盘算着的是最狠毒的打算,他是个象人又不是人的野兽。人们从牢房远远地眺望着水坑,耽心着即将出现的事件。
  
    放风之前,高墙外响起了锄地的轰鸣声。看守特务阴谋开挖一条深沟,在半坡上将泉水引走。
  
    放风的时候,同志们照旧一批一批去掏水坑。出人意外地,一股清凉的泉水从地下溢出,水坑里的水越流越多起来。看守特务急了,从半坡上的深沟里倒下了几桶污水。同志们沿着高墙,筑起一层沙堤,污水浸不过墙,水坑里的水渐渐多了起来。同志们怀着无限兴奋的心情,从自己的水坑里舀水解渴。泉水象透凉的冰似的令人周身爽快。可是,不能多喝。得把水留给下一间牢房的同志们,等他们放风时能喝的更多一点。还得弄最清亮的水,给正在发烧不能走出牢门的同志多带点回去。……
  
    火辣辣的太阳,强烈地照着小院坝。牢门一敞开,放风出来的人们,一齐飞奔似的冲向厕所和那新开辟的水池。院坝里,急促地流动着欢快的脚步。十分钟的放风时间里,人们在紧张地进行着24小时内想做的一切事情:解手、洗衣、取水,借着飞快的脚步声和伙伴们的来回走动,避开看守特务的视线,向隔壁牢房的伙伴致意,问好……
  
    “时间到了,回去,快!”猫头鹰大声地吼叫着,吹着口哨。放风时间大大缩短了。
  
    楼上第五号牢房的一个同志,路过第四号牢房时,把带的一碗水送给了一个正在发烧的病人。
  
    “站住!站住!”刚巧被借故发作的猫头鹰发现了,这只野兽立即咆哮如雷,叫嚷违犯了“所规”。宣布:“楼五室停止放风,停止供水!”而且还给楼五室狠狠地锁上了两把大铁锁。
  
    一连几天,山城的“秋老虎”继续逞威。火辣辣的太阳连眼睫毛都不闭一下地逼射着牢房。炙热的屋顶,烤得人头昏目眩,汗流如注。没有水,人简直会烤焦的。“一定要援救楼五室的同志!”这是渣滓洞集中营几百人的共同愿望。党组织号召同志们,千方百计地给楼五室的伙伴送水去。
  
    楼上几间牢房的同志献出了妙计:建议大家多洗些衣服,用衣服把楼上走廊的栏干全部挂满;然后趁着放风的机会,引开楼上的看守特务,……
  
    可是,栏干很矮,谁能偷偷闯过几丈长的禁区不被发现呢?大家正在迟疑难决的问候,一个带着稚气声音的孩子,挺身站出来说:
  
    “我行!我行!坏蛋一定看不见!”
  
    这个孩子叫蒲小路。他原是川北人,从小死了父母,帮叔叔富农家放牛、砍柴。有天黄昏的时候,小路满身大汗背着一捆柴回家,双手被茅草和树枝刺破了,全是血。他叔叔骂他回来早了,小路咕噜了几句,他叔叔捡起木棒就是一阵乱打。
  
    小路满身血污偷偷跑到妈妈坟前,抱着小松树哭了许久。坟堆离公路不远,他远远地望见一辆汽车正停在路边,还在轰轰地发响。“我要跑!”好象有人在出主意似的,小路爬起来,飞奔到车子背后。看看开车的怪神气的样子,小路想:“我才不求人哩!”车上没有人,里面装的尽是货物,小路悄悄爬上车子,躲在车箱里。车子终于修理好了。一会儿,他听见汽车轰隆轰隆地响,“都!都!”车子开走了。这样,小路就到了重庆,过着流浪的生活……
  
    一天下午,小路到了朝天门码头,看只有”洋房”在河里“走路”,他想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又偷偷地溜上了靠近江边的一只轮船。这是只载运国民党军队去安徽“剿共”的军船。在中途,小路被发现了,被一个国民党军官强留作小勤务兵,帮他老婆拿烟、倒茶、打洗脚水……
  
    那支国民党军队被解放军打垮了。小路得到了解放,开始尝到了人间的温暖。可是,没有几天,解放军部队决定转移,不便携带小路,给他发了路费,让他回家。
  
    1948年春天,小路回到了重庆。不久就被国民党部队逮捕起来,以“小侦探“名义,被送到了歌乐山国民党的一个兵团司令部。
  
    兵团司令官亲自审讯小路,因为他认为这案子很重要。司令官问:“你是蒲小路么?”
  
    小路若无其事地回答着:“是的呀!”因为他不知道是在对他进行审讯。
  
    “谁派你来的?”
  
    “自己。”
  
    坐在司令官旁边的参谋长火了,怒吼着:“妈的,胡说!”站起来要打小路,被司令官—抬手,阻止了。“不要惊恐他,小孩子吗!”司令官想这小孩不简单,果不出他所料。
  
    “好好说,不打不打,是哪个共产党派你来的?”司令官逼问着。
  
    “没有哪一个派我!”小路并不害怕;因为象这样的吆喝,对他来说,早习惯了。
  
    “你在安徽共产党部队里住了好久?”司令官决定从侧面进攻。
  
    “五天。”
  
    “谁对你最好?”
  
    小路想了一下,说:“一个姓陈的叔叔。”
  
    “他叫什么?住在哪里?”
  
    小路摇摇头,沉思着。
  
    司令官以为把小路问着了,哈哈大笑起来。“说嘛,小孩子,受了骗可以原谅的!”
  
    小路气不过,把眼睛—鼓:“我没受骗!我不晓得!”
  
    司令官一脚把小路踢倒,厉声叫道:“立刻送军统局处理!”于是,小路来到刑讯室,受尽了拳打脚踢,满脸留下了纸烟头的烧伤……,被关进了渣滓洞。
  
    十三岁的小路,受尽长期的折磨,个子很矮,这时他倔强地期待着战友们的同意。
  
    人们不忍让这孩子去冒这个危险,没有表示意见。轮到小路住的牢房放风时,栏干上已晒满了各色衣服。小路冲出牢门,见看守特务不在,眼睛鼓了几下,端着两碗水,弯着腰,直朝楼五室飞窜过去。把水从铁门的缝隙处传了进去。……
  
    从此,放风的时候,院坝旁的厕所边老是有异样的拥挤现象,使得看守特务不能决心,非去巡视巡视不可……
  
    小路成了很好的“运输兵”。小路记着同志们的叮咛,送水时脚步落得又轻又快,十分机警。
  
    猩猩和猫头鹰天天都要到楼五室去看看,黑透肠肚的野兽们,期待着干渴终于会有人忍受不下去的事情发生。
  
    送水继续了好几天以后的一个阴天。正当小路轻捷地向楼五室跳跃前进的时候,一阵风掀开了栏干上的衣物,看守特务一下就看消楚了小路的秘密活动。
  
    猫头鹰气冲冲地冲进院坝,手中紧捏着皮鞭。迎着小路倔强的身子,扬起了皮鞭,这家伙的手臂正要落下,却被好几个人的手臂挡住了。
  
    小路气愤愤地站在人丛当中。
  
    “你们要干什么?!嗯!”猫头鹰一叫,几个看守特务一拥而上。猫头鹰再举起皮鞭,高声地嚎叫:
  
    “谁指使你干的?说!”
  
    在牢房里越变越坚强的小路,学着大人的神气,回答着:“我自己。”
  
    皮鞭从空中挥了过去。
  
    “不许打人!”—个矮瘦的伙伴把小路护在—旁。大家很熟悉,这个和小路住在同一间牢房的老同志杨虞裳,是和江姐同一批到渣滓洞集中营的。他是地下党下川东地委负责人之一,被捕后,受过许多次严刑拷打,敌人一再声言:“象你这样的人,只有去见马克思!”他挨过几次假枪毙。恐吓,对他有什么用呢?在黑牢里,他和几个同志组织了一个“思想修理所”,专门从政治上思想上帮助伙伴……
  
    猫头鹰把身子一下扭过来,对着杨虞裳,皮鞭高高举起。
  
    “不许打人!不许打人!”巨雷般的吼声,从—间间牢门里轰鸣着。
  
    猫头鹰抽搐着粗筋,吼道:“造反啦!讲不讲理?”不害臊,这野兽也讲起“理”来了。
  
    “讲理,就该给人以人的待遇!讲理,大热天,就该给人水喝!讲理,病了,就该给药吃!”杨虞裳响亮的回答,洪钟般的声音,发泄着几百个人愤慨不平的感情。他纹丝不动地挺立在皮鞭前面。
  
    野兽又扬起了皮鞭。“不许打人!不许打人!”的吼声,横扫过这狭窄的空间,激荡着巨大的回响。猩猩闪进院坝,命令看守特务把放风出来的人们全塞进了牢房;他耽心:要是再横蛮,可能会发生暴动,得缓和缓和空气。
  
  
原文1959年2月 发表于中国青年出版社  浏览: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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