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者按：可以说这部回忆录是小说《红岩》的雏形，主要内容和情节是真实的，但为增其感染力，部分内容亦有艺术加工，如要探究史实，仍应以烈士传记为准） 　　 　　　　1948年，我们被国民党军统特务机关逮捕，囚禁在重庆“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集中营里。在那暗无天日的魔窟里，我们曾亲眼看到许多革命先烈和敌人英勇斗争的事迹，听到无数革命前辈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日夜讲述着动人心弦的斗争故事。十年过去了，革命先烈们赤胆忠心、坚贞不屈的革命品质，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至今回忆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写在这里的,仅是记忆中的几个片断。 　　 　　在黑色的山谷里 　　 　　　　在这里，许多人都曾经有过同样的遭遇：眼睛罩上布套，戴上了手铐，从黑牢房拖出来，又被塞进什么地方似的。一会儿，引擎开动起来，囚车开始颠簸着出发了。 　　 　　　　崎岖的山路，震荡得头脑昏沉沉的。走了很久，陡然一连串急转弯。近处响起了粗犷的竹梆声：“梆梆！梆梆！”接着遍野都“梆梆！梆梆……”的响起了奇特而令人恐怖的声音。车停了。 　　 　　　　揭开布套，迎着强烈的光线，举目四顾，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银白色的手铐上，深刻着“MADE IN U.S.A．”的字迹。薄雾迷漫着山野，黑黝黝的山峰一个连着一个。一大群碉堡严密的监视着山谷中间的一片高墙。 　　 　　　　被押向高墙方向走去，迈过—道又一道黑漆铁门，在一间满挂着带血的刑具的办公室里，特务们给每个人编上号码，并且厉声宣布：“记住自己的号码，这就是你的名字。在这里，绝对禁止用自己的姓名！不得和任何人交谈，违者严厉惩处！”所有的桌椅上遍涂着“中美所”的记号。这一切，仿佛都是秘密，深怕谁会打听出来似的。 　　 　　　　再穿过—道高墙的黑门，里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坝。回头看去，碉堡群就在高墙的上面，机枪正对着院坝里的每一个角落。院坝的一边是一栋男牢房，楼上楼下尽是密密麻麻的牢门，一共是十六间狱室；一边是一排平房，两间女狱室。院坝里空旷沉寂，只有三三两两的特务在穿梭巡逻，牢门口簇拥着—张张倔强的面孔，低低地唱着自己心爱的歌，迎接着新来的人。 　　 　　　　我们是天生的叛逆者，　　 　　　　我们要把这颠倒的乾坤扭转， 　　　　我们要把这不合理的一切打翻！ 　　　　今天，我们坐牢了， 　　　　坐牢又有什么稀罕！ 　　　　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 　　　　我们愿，愿把这牢底坐穿！ 　　 　　　　几百个革命者被囚禁在这偏僻的山谷里。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些什么样的人呢？……当人们被塞进这个山谷的牢房时，迎着无数张倔强的微笑的面孔，很自然地会想起这一连串的问题。 　　 　　　　反动派害怕自己的罪恶被人民知道，因此，他们绞尽脑汁，要使这里的一切都是绝对机密的。1941年，歌乐山上的“国立第六中学”，有四个山东籍的流亡学生，没钱搭车，徒步进城时，误入这个山谷，立刻被逮捕起来。经过严刑拷问，查明这四个学生年龄最大的才不过十三四岁，从这里通过，绝没有任何政治目的。但敌人仍耽心泄露这座山谷的机密，就把他们全部囚禁起来。一直到1949年，这些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了，由于长期缺乏营养，有的头发都已开始白了。可是敌人又想：正因为他们在这里住了很久，可能对这里发生的血腥罪行知道的更多，所以，在重庆解放前夕，敌人在大屠杀之前，竟首先把他们全部杀害了。 　　 　　　　封锁和防范，在革命者中间，又有什么用呢?时间在消逝过去。慢慢地，横在牢房与牢房之间的高墙仿佛闪开了路，掩盖着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姓名的号码也让开了道；敌人煞费苦心企图保守的秘密揭穿了；许多从前彼此相识的战友和同志，隔着牢门遥遥的见了面。当朝霞透过山峰，昏黄的狱灯透过铁门的缝隙，照映着人们激动的脸孔时，英雄的故事，人与兽斗争的事，就象滚滚东流的江水，—个接着—个的翻滚着耀眼的波涛……

原文1959年2月 发表于中国青年出版社  浏览：1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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