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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红岩__红岩英烈纪念馆
烈火红岩

长篇小说《红岩》——第九章

罗广斌 杨益言

  
  
   第 九 章
  
  
    偶然的得手,像一针最强烈的吗啡,注入了毒虫的神经,和它的每一根触角。“慈居”
  ——这罪恶的巢穴,完全沉醉在极度疯狂的幻想中了。
  
    一个又一个侦讯方案正在执行。新的行动计划又在制订。
  
    狂妄的野心想要迅速打开缺口,无限地扩大战果,把中共地下党员一网打尽!行动特务
  早已倾巢出动,侦讯科又忙着策划一场最重大的审讯。甚至连电讯室的呼号和击打电键的响
  声,也一反过去那种拖沓的调子,变得十分急促了。
  
    此时此地,似乎只有掌握着全部阴谋的、三楼那间豪华办公室的主宰,才勉强保持住得
  意中的冷静。
  
    大量的卷宗,在徐鹏飞的手里,瞬息间就批改完了。每一份批着“如拟执行”的最急件
  ,立刻被送往楼下各科室。最后,剩在黑漆办公桌上的,只有那一厚叠夜间审讯的参考材料
  和甫志高的全部口供。徐鹏飞抬起那往常罕见的得意忘形的冷酷的脸,把笔丢下了。手边的
  材料,连同刚才甫志高详谈到的各项细节,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审讯意图,和出
  奇制胜的作战计划。但是此刻,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安:靠现有的材料,是否足以制服即
  将交锋的对手,逼他交出地下党的全部秘密呢?
  
    电话铃急促地响着。徐鹏飞取过话筒,听得出是沈养斋高亢的笑声。
  
    “恭喜恭喜!我早就料定,英雄造时势,谍报工作史要写下新的一页了!哪里见过,一
  夜之间,就抓到五个……五个共产党!我敢担保,只要姓许的一开口,那就不是五个,而是
  五十,五百!哈哈……”
  
    “是养斋吗?你讲什么?”徐鹏飞眉头一皱,明知故问。
  
    “自由世界都快轰动了,还瞒着我!你把全市军、警、宪、特全部行动人员都集中起来
  ,二处对外的电话都停了嘛!哈哈哈……刚才特别顾问还专门问我这件事例,老兄!哈哈哈
  哈……”
  
    徐鹏飞正要插问,在一阵震耳的笑声后,沈养斋已经把电话挂了。
  
    沈养斋在一夜之间,骤然变得多言和乐观起来。他的祝贺,他的笑声强烈地感染着徐鹏
  飞。虽然他绝口未提及特别顾问讲话的内容,但话里显然包含着顾问的关切之意。一天之内
  ,黎纪纲和郑克昌的情报早就过时了,陈松林的脱钩就是明证。侥幸到手的甫志高,已经代
  替了他们的作用。而现在,更新的希望又完全寄托在对许云峰和成岗的审讯上。今夜里,只
  要打开他们的口,地下党的全部组织就会完全暴露在他强大的行动人员面前!也许,再过几
  小时,就会像老朋友所说,到手的不仅是五个……这座山城的一切工潮学潮将会完全消失,
  而且这个胜利可能扩大到全川和西南,甚至扩大到指挥地下党活动的中共高级机关,在他久
  经风险的历史上,添上最荣耀的一章。
  
    可是,老朋友的提示,也使他惊诧、焦急和不安,美国顾问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必须尽
  快向他报告。在报告的时候,应当提出有足够分量的材料。然而,这一切仍然决定在今夜的
  行动上。结果是否能如愿以偿呢?对方是否会轻易地把胜利的花朵送给他呢?对这一点,他
  没有十分把握,他得尽快打定主意。另外,甫志高还提到一个姓李的人,可是对这个人却一
  点线索也没有,甫志高只不过是听别人谈到过他而已。
  
    “许云峰,成岗,只要有一个开口就好。”徐鹏飞暗自说着,他不完全相信甫志高反复
  介绍的成岗的材料。发现《挺进报》,这是非常重大的新线索,可是甫志高恰恰不知道。他
  只供出成岗是许云峰过去的交通员,而不知道成岗现在是《挺进报》的负责人。也许,成岗
  是另一个系统的,早已离开了许云峰的领导?对,完全可能。这就是甫志高不知道成岗办《
  挺进报》的缘故。也许《挺进报》属于更机密的部分,它上面,有更重要的人在领导。那就
  是说,从年轻的成岗身上,又可以抓到另一条线,牵向地下党的核心!
  
    “你看看这两份材料。”徐鹏飞从厚厚的卷宗中,捡出了两页,递给早就坐在沙发上等
  待聆听最后指示的朱介。“我手上这两个人,到底谁更重要?”
  
    在决定委以审讯重任之前,徐鹏飞分外踌躇,因为偶一失慎,便会使即将到手的胜利变
  成泡影。他不能不十分谨慎地审查自己的每一名部下。
  
    “当然是这一份,处座早已指示,许云峰是地下党的负责人,是我们揭开整个秘密的关
  键人物。”
  
    “那么?这一份,成岗怎么样?”
  
    “一个意想不到的——”朱介深思熟虑地断言:“神秘人物。”
  
    “为什么?”徐鹏飞猛然追问一句:“你判断的根据?”
  
    “甫志高说得很清楚,成岗是许云峰过去的交通员。可是现在呢?我们却从成岗家里得
  到了意外的收获!”
  
    “把你的意思说清楚。”徐鹏飞沉着脸说。
  
    “处座,我认为:第一,成岗过去作交通,那是许云峰领导的;第二,成岗现在主办《
  挺进报》,那又是属于地下党另一个部分,应该是绝密系统的……也许他和甫志高说的那个
  不明身分的姓李的人,有某种联系也未可知。”
  
    “如果许云峰不仅是市委,而是更高的领导——那么,成岗还该是他的手下。”徐鹏飞
  心里突然又出现了更新的想法,许云峰,已经抓到手的许云峰,为什么不应该是更重要的人
  物?别人说漏网的鱼是最大的,炫舴扇纯释约菏种械母蟆R虼耍辉干柘肽俏抻拔?踪的姓李的人更其重要,为了避免无从捕捉的麻烦,他想暂时压住这条线索不必上报。但他
  对于朱介老练的判断,还是感到满意。直到此刻,他才将审讯成岗的书面计划交给朱介,但
  他还再次提醒:
  
    “你的对手年轻气盛,第一个回合,一定要打下他的威风。”
  
    “报告处长!”电报员跨进办公室,双手呈上一份电报。
  
    “南京急电。”
  
    徐鹏飞瞥了一下电报,粗浓的黑眉明显地聚合拢来。审讯还没有开始,就拍来催促的电
  报,他不满地将电报揉成一团,随手塞进裤袋,跨出了办公室。
  
    随着徐鹏飞的出现,整座侦讯大楼立刻鸦雀无声,所有的部属,正以景仰的、谄谀的种
  种神情迎接着他。徐鹏飞对于这些,不能不由衷地感到自得和满足,渐渐露出一丝稀有的浅
  笑,但迅速地收敛住了。和往常一样,他不能让任何人猜透他的心思,只能叫人捉摸不定他
  的喜怒无常的性格。他故意迟缓了巡视的步伐,毫无表情地从纷乱的目光中穿过。
  
    侦讯室里一切布置,都是按照既定的计划,令人满意地准确执行了的,这使得本来多少
  还有点担心的徐鹏飞渐渐放开了心怀。透过苍茫的暮色,徐鹏飞靠近窗口凝望着夜景,点点
  灯火点缀着对面的山城。从今以后,大概能把山城控制住了?他不禁向前伸出双手,像要把
  整座城市挟持在他罪恶的铁臂之中。
  
    回过头,徐鹏飞看了看侦讯室正中高耸的审讯台,便矜持地缓步走向审讯台后的巨大沙
  发转椅。坐定以后,他望望空旷无人的房间,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无可名状的空虚和疑虑。
  
    他烦躁地把转椅转了个方向,重新面对着窗外的灯火。审讯就要开始,和共产党的重要
  人物立刻要见面,他希望侥幸,却又感到怯惧,怀着可恼的担心。
  
    徐鹏飞斜靠着转椅,侧对审讯台,沉默着,一言不发。他抑制着脑海里翻腾着的成功与
  失败、兴奋与绝望的种种幻觉,尽力集中思路,准备应付即将出现的决战。此刻的他,恰似
  一匹谨慎多疑的野兽,在扑向猎物以前,垌缩着爪牙,伏得更低,躲得更隐蔽,然后一步,
  再一步,偷偷逼近对方,直至一跃而起,一口撕裂对方的喉管!
  
    一个步履从容的人,出现在侦讯室里,正直的目光,沉毅地扫过全室。
  
    徐鹏飞侧坐在转椅上,一动也不动,只斜眼望了望来人的镇定神情:高高的前额上,深
  刻着几道皱纹,象征着性格的顽强。清癯的脸膛上,除了一副旁若无人的,钢铁似的眼神而
  外,看不出丝毫动静。厚厚的嘴唇微闭着,阔大的嘴角上,带着一丝冷淡的嘲笑。
  
    担任陪审和作口供记录的魏吉伯,轻脚轻手走到徐鹏飞身边,谨慎地低声介绍着:“这
  就是有名的许云峰!”
  
    徐鹏飞暗自吃了一惊,像突然出现了不祥的征兆。那种旁若无人的气派使他感到棘手。
  他尽力排除涌向心头的杂念,盘算着:“对付这样的人,只有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才能
  摇撼他的意志,摘掉他那颗镇定的心!”他霍然转过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对方。
  
    徐鹏飞在瞬间矜持的冷笑之后,立刻大声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被捕吗?嗯?”
  
    对方沉默不言,眼光竟缓缓地移向窗外山城的灯火。
  
    “我们知道你的一切!”徐鹏飞猛然旋动转椅,挺直身体正对着对方。“你是重庆地下
  党的重要负责人——许云峰。”
  
    肩章上金星在闪亮。许云峰知道,面对着的就是西南地区的特务头子。从他那貌似骄横
  却又目光不定的神情里,从他面似从容却又紧握两拳的动作里,许云峰看出对方内心的空虚
  和渺茫。
  
    “何必虚张声势。”许云峰像在嘲讽,又像在挑引外强中干的对方。他满不在乎地在椅
  子上坐下了。
  
    徐鹏飞陡然被这意外的镇静场面惊住了,一时竟回不过神来。他茫然地对着面前这位平
  静中带着威严的人,口里不禁吐出几个毫无准备的字:
  
    “你,你请坐……”
  
    许云峰慢慢地判断着对手。这是一场秘密审讯,可是面前这个特务头子,他不愿摘掉暴
  露身分的少将肩章,摆出一副自命不凡和不可一世的架势。这种人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
  量,满脑子自我表现的欲望和贪图侥幸的念头,他的阶级本能顽固地迫使他表现自己的愚蠢
  ,使他急于暴露已经获得的材料。许云峰坦然坐着,他要看一看对方的手段。
  
    徐鹏飞额角上的青筋抽缩着,脸上装出勉强的冷笑。他伸手抓过台上的卷宗,故意在手
  上掂了掂重量,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这里的几百份材料,统统和你有关。许云峰,民国二十七年潜来重庆,社会职业经常
  变换……”他揭开卷宗的封面,随手翻过几页,扔在端坐一旁的魏吉伯面前,故意用一种无
  足轻重的语气说:“随便念几段给他听听。”
  
    魏吉伯毫无表情地读了起来。
  
    “渝匪字第27018号。据密报,中华民国三十四年,电力公司胡世合事件①,奸匪
  负责人许某曾多次潜入该公司煽动①电力公司工人胡世合,被特务分子枪杀,全市电业工人
  愤而罢工,抬尸游行。在共产党和全市各界人民正义支援下,反动派被迫处决了行凶特务。
  
    暴乱……”
  
    “渝匪字40034号。中华民国三十五年,据大渡口钢铁厂稽查组报告,‘三·二三
  ’风潮①中,经常发现一化名老杨者,据查特征与前记载之许某完全相同,混入该厂指挥…
  …”
  
    “渝匪字……现查明,许某原系国防部兵工署长江兵工总厂工人,抗战初期即系共产党
  之……”
  
    许云峰迎着敌特的目光,一动也不动。在重庆工作多年,敌人收集到一些零碎的情报,
  丝毫也不奇怪。他仍旧凛然不动地静坐着,不时看看窗外的山城夜色。
  
    徐鹏飞马上从另一夹卷宗里,抽出一张褪了色的相片,递到许云峰面前。那是一张照得
  模糊不清的侧面相片,有点象许云峰,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偷拍下来的。徐鹏飞淡然地说:
  
    “记得吗?三年以前,你到曾家岩五十号,你们的周公馆去,那时候你就给我们留下了
  这张纪念品。哪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还能把这张照片,给你本人看咧!”
  
    许云峰当然记得,那时他刚从延安回来,到中共中央南方局请示工作。南方局的地址是
  在偏僻的曾家岩江边,因为周恩来同志曾住在那里,所以人们称曾家岩五十号为“周公馆”
  。那地方和特务头子戴笠的住处邻近,去来只有一条独路。
  
    而且,就在南方局的同一座院子里,甚至在二楼上,就住着专门进行监视、偷听活动的
  特务。在收发室对面暗中摄下一张相片,也是不足为奇的。不过,半天之内,敌特就能把这
  ①指1946年3月23日,大渡口钢铁厂工人集会要求加薪,国民党反动派开枪镇压,当
  场死八人,伤者甚众。全市兵工厂工人曾罢工声援。
  
    一切材料整理集中拢来,倒是值得警惕的事。
  
    “我看你对这些材料,很难否认了。”
  
    徐鹏飞用卖弄的口吻,征求对方的意见。但他没有想到,对方突然的回答,竟猝不及防
  地毁去了他预想的效果。
  
    “单凭这些支离破碎的材料,在百万人口的山城中,你们找不到我!类似的材料,今后
  也休想找到任何革命者,老实说,如果没有叛徒,我就是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
  
    “你的话很对。”徐鹏飞像从许云峰的话里抓住了一件有力的武器,他又有了信心。“
  你们的甫志高‘同志’,现在是我的助手了。从他手上,我们不仅掌握了你全部材料,而且
  还可以找到更多的人!”
  
    “可惜叛徒也会告诉你,旁的人你已经抓不到了。”许云峰神色自若地说:“否则,就
  不能解释你们为什么抛开叛徒,而对我许云峰发生了这样特殊的兴趣。我老实告诉你,尽管
  许云峰掌握着你渴望知道的一切材料,却只能给你加添烦恼!”
  
    徐鹏飞隐隐地感到自己抛出的材料太多了,而且这些刀子,看来一点也没有戳中对方的
  要害。怎样才能动摇他的意志呢?他想发怒,但是,猛烈的怒火能冲开许云峰紧闭的嘴唇吗
  ?用刑?不,只有最拙劣的傻瓜,才会妄想用毒刑拷打,来逼出这个无所畏惧的对手的口供
  !
  
    徐鹏飞怀疑自己的策略是否正确,为什么开头这一场就如此步履维艰,而且着着被动?
  他仿佛听到侦讯室外,有人在窃窃私议,这场审讯是成败的关键,是今后一切行动的张本。
  只有突破难关,才能带动全局,他绝对不能失败!
  
    “我们对你,当然有很大的兴趣。”徐鹏飞脸色一变,声音冷得像冰一样:“可是,也
  可以完全丧失兴趣。单凭我手上的材料,就可以——”声音拖长,而且带着威胁的暗示。他
  停顿了片刻,忽然又急转直下:“我倒是设身处地,替你着想!”
  
    许云峰看了对方一眼,慢慢转过头去,不再回答。
  
    “你要知道,阶级斗争是残酷的,是血淋淋的。”徐鹏飞猛然提高了声音,他实在无法
  容忍那嘲讽的神情。此刻,他确信,只有深刻而猛烈的刺激,才能压制对方,改变自己被动
  的局面。“你如果拒绝走甫志高的道路,那么,另一条道路正等着你!”
  
    徐鹏飞猛然截住,手臂朝对面一指,随着徐鹏飞激怒的声音,强烈的灯光,立刻直射在
  许云峰的脸上。
  
    徐鹏飞霍然站起,在强光中走向前去。
  
    对面墙壁上一道沉重的铁门,吱吱地向两边敞开,更强烈的灯光,从铁门外面的刑讯室
  猛射出来。浓烈的血腥味,一阵阵弥漫过来,扑进许云峰的鼻孔。
  
    “请看吧!”徐鹏飞狞笑着,用力掀动打火机,大口大口地吸燃香烟。
  
    敞开的刑讯室里寂静无声,寒光四射,冷气袭人。
  
    冰冷的水泥磨石地面上,横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脚上还钉着一副沉重的铁镣。鲜
  红的血水,正从那一动也不动的肉体上往水泥地面滴落……
  
    几个胸前露出黑毛的人影,提着带血的皮鞭,把一件黄皮茄克掷向那毫无知觉的躯体,
  突然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狞笑。
  
    惨白的灯光下,徐鹏飞用烟头指了指地上的肉体:“这个人,你也许认识?”
  
    许云峰并不在乎敌人的威胁,但是满地鲜血却引起了他的愤怒:在这巨大的毒穴里,多
  少年来,成千上万的人,日夜受着血腥的摧残!这时,又出现了徐鹏飞的声音,像彻骨的寒
  流,猛然刺进他的心。
  
    “看吧!你过去的交通员,厂长成岗!”
  
    啊,成岗?成岗被捕了?这么说,卑劣的叛徒竟抢在前面了!
  
    许云峰扑上前去,从血泊中,把血肉模糊的成岗,紧紧抱在怀里。他轻轻扶起成岗低垂
  的头,凝视着那失去知觉的面孔,拨开那绺盖住眼睛的头发,擦掉苍白面颊上的鲜血。一阵
  心如刀割的绞痛,顿时使许云峰热泪盈眶……
  
    “太残酷了吧?看着自己人身受毒刑,你能无动于衷?”
  
    许云峰再次擦去成岗脸上涌流的鲜血,愤然抬起头来,怒火燃烧,瞪着这群卑劣的野兽
  。可是,瞧着徐鹏飞那挑战的神气,他立刻又冷静下来。在敌人的毒穴里,他怎能用廉价的
  感情冲动,来代替斗争,而这种失去冷静的冲动,正是敌人期待着的。于是他把愤怒的目光
  ,逼视着徐鹏飞,却一言不发。徐鹏飞忍受不了这难熬的缄默,他要极力保持住那种沉重而
  恐怖的,令对方心痛难忍的气氛。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不考虑自己,也要及早救救你的同志的生命!你的心太冷酷,真
  的,太冷酷了,你为着一己的名誉,不惜断送无数下级的生命,用别人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的
  坚强,用别人的鲜血,来换取一时的任性。‘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想不到,这种封建思想
  竟会出现在一个自命为共产主义者的许先生身上!”
  
    听到这里,许云峰脸上的激怒之情,渐渐转为轻蔑的冷笑。徐鹏飞愣了一下,突然把手
  上的烟一丢:
  
    “你笑什么?你,你怎么不讲话?”
  
    “我笑你们……”许云峰紧紧抱住昏厥中的成岗,说道:
  
    “本来,我们共产主义者和你们没有任何共同的语言。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人民革
  命的胜利,是要千百万人的牺牲去换取的!为了胜利而承担这种牺牲,是我们共产党人最大
  的骄傲和愉快!”
  
    “啊?”徐鹏飞不由得后退一步。
  
    “你们的阶级本能,注定了你们的低能,你们根本无法理解共产主义者的伟大情操!”
  
    徐鹏飞突然沉默下来,不知如何应付了。
  
    许云峰一点也不犹豫,傲然地宣布道:“告诉你们,你们从坚贞不屈的成岗身上,从我
  们每一个人身上,除了看见你们无法理解的东西以外,什么也得不到!我领导了成岗这样坚
  强的战友,是我们党的光荣,值得我为之骄傲。”
  
    抱在怀里的成岗,似乎动了一下,许云峰立刻低下头来,摇了摇正在苏醒的战友。
  
    “成岗……成岗!”
  
    徐鹏飞像在绝望中猛然得计似的,又扔掉刚点燃的另一支烟,大声威胁着:
  
    “告诉你,我手上不只一个成岗,你们的组织全部破坏了!”
  
    “组织全部破坏了?”迷糊中的成岗猛然一惊,脑子似乎清醒了些,他想挣扎,想把无
  力的手捏成拳头,他想……不,扫帚是挂出去了的……敌人抓不到李敬原,肯定抓不到李敬
  原!……成岗急于厉声答复敌人,但是声音却那样微弱,变成了喃喃的呓语:
  
    “党……的组织……你们……破坏不了……”
  
    徐鹏飞冲着逐渐苏醒的成岗,猛然问道:
  
    “说!谁是你的领导?”
  
    “党中央!”成岗突然震耳地喊:“毛主席!”
  
    许云峰把成岗抱得更紧,眼睛流露出炽热的光。
  
    “党中央!毛主席!回答得好。”
  
    徐鹏飞打断许云峰的插话,咆哮起来:
  
    “说!说你的直接领导!”
  
    “我的领导人,你抓不着,永远抓不着!”成岗的一只拳头,微微挥动着。
  
    “成岗,成岗,你醒醒。”许云峰呼唤着。
  
    是谁的声音,这样近,这样亲切。是谁在耳边叫自己的名字?成岗吃力地睁开眼睛,一
  阵天旋地转,又闭上了。
  
    “成岗!”
  
    谁的声音,这么熟……像李敬原?不,不是,这声音是……怎么像是老许?成岗挣扎着
  ,猛然睁大眼睛,一个熟悉的面影在眼前闪了一下,但他不敢相信。这是幻象?流血过多出
  现的幻觉……他聚集起力量,凝视着,啊,他看见了老许脸上亲切的微笑。
  
    真的是他。
  
    “成岗!看清楚了吗?我是许云峰。”
  
    “老许!”
  
    一阵泉涌似的泪水,流出成岗的眼眶。老许也被捕了。不,他不能被捕!宁肯用自己的
  生命,换取老许的自由。成岗的双手紧抱着许云峰,一阵激动,又昏过去了。
  
    徐鹏飞多疑的目光,反复观察着面前这一场早经安排的“重逢”,毕竟看出了某种可信
  的东西。许云峰和成岗,竟是这样的亲密,难道这就是共产党人特有的“阶级友爱”?除非
  他们有更深的关系,否则,单凭过去的上下级关系,会出现如此狂烈的感情?他忽然意识到
  ,成岗的话里,已经泄漏了秘密,“我的领导人,你抓不着。”可是一认出许云峰,他立刻
  激动得失去知觉!这就是明证:许云峰可能继续领导着成岗。对,许云峰刚才不是也说:“
  我领导了成岗这样坚强的战友。”那么《挺进报》,难道它也是许云峰领导的吗?徐鹏飞有
  意挑起一场谈话,来证实他的观察。
  
    “我已经完全掌握了你们的组织关系,而且有实物作证。
  
    许先生,现在,你总相信了吧!”
  
    “实物?”许云峰知道,从成岗那儿能抄到的东西,只有《挺进报》。他的愤怒和信心
  交织在一起,大声地说:“《挺进报》是破坏不了的,不出三天,你们看吧!”
  
    “《挺进报》?”徐鹏飞喜出望外,不禁脱口滑出《挺进报》几个字来。许云峰对《挺
  进报》和成岗的关系,知道得这样清楚,除非《挺进报》正是许云峰在领导。对了,甫志高
  也说过,他假借许云峰的名义向成岗借钱,可是立刻被识破了。这样看来,判断完全正确,
  成岗和许云峰一定有十分经常的秘密联系,那么,毕竟许云峰是更重要的人物了。
  
    徐鹏飞感到,这是今晚审讯以来最大的收获,许云峰正是成岗的上级,《挺进报》的领
  导人。这样重要的进展,应该立刻向南京报告。眼前,他必须抓紧时机,沿着已经打开的缺
  口,跟踪追击夺取全功。得意的脸色,明显地暴露出他的内心活动。
  
    “你的身分,现在已经无法掩盖了。”
  
    “你们能够知道的,不能比叛徒讲的更多。”
  
    “那——不见得吧!”徐鹏飞的目光看看许云峰,又看看成岗。“你说,他是谁领导的
  ?”
  
    “谁领导?”敌人的神色已经暗示了答案——《挺进报》多半是他在领导。为了掩护党
  的组织和李敬原的安全,他决定不露声色地引导敌人作出错误的判断。许云峰扶着重伤的成
  岗,慢慢站立起来,像一座屹立在毒穴中的山峰。
  
    “我是地下党市委委员,工运书记,你们也许还知道我和《挺进报》的关系……”
  
    “老许!你?”
  
    刚刚醒来的成岗,突然喊了一声。他的目光惊诧地和许云峰坦然的目光相遇。许云峰低
  下头来对成岗解释了一句,“叛徒早已告诉敌人了。”接着,她对准徐鹏飞狡猾地眼睛,沉
  着地说下去:“我是《挺进报》的负责人。可是叛徒,他连这点也未必知道。”
  
    成岗猛然抓住老许宽厚的肩头,他明白,老许早就没有领导他了。《挺进报》过去是江
  姐,现在是李敬原直接领导的。
  
    可是为了不让敌人知道更多的秘密,老许有意把敌人的的全部注意力都引向自己,保护
  着组织,也保护着同志。
  
    “老许!”成岗热情地呼唤着,把火热的胸膛紧贴着他。
  
    “老许,”成岗的声调一时又哽住了,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看见……小余……也被
  捕了……”
  
    他不能不趁这宝贵的时机,把不幸的,然而十分重要的情报告诉许云峰。“小余”两个
  字说得很轻,可是,老许已完全领会了。他昂然地说道:“叛徒能够出卖的,就是这几个人
  !”
  
    正在观察着许云峰和成岗感情变化的徐鹏飞,灵机一动,突然冷冷地插上一句:“可是
  ,我们抓住了更重要的刘思扬!”
  
    刘思扬是谁呢?成岗不知道。可是,许云峰知道,刘思扬是自己的同志,书店的保证人
  ,甫志高叛变,刘思扬的被捕就难以避免了。许云峰毫无犹豫地、抱紧成岗满怀激情说道:
  “少了几个共产党员,对伟大的人民革命运动,毫无影响!
  
    没有我们,共产主义的红旗,照样会在全世界插遍!”
  
    “事已如此,激昂有什么用?”徐鹏飞用一种拥有绝对权威的语气,漫声说声。同时,
  他一面观察着眼前的两个对手,一面回想了一下已经到手的收获。现在,成岗和许云峰之间
  的关系已经查清。看来一切秘密线索还是集中在眼前的两个人,特别是许云峰身上。用什么
  办法才能进一步打开他们的嘴巴呢?富有镇慑威力的材料早用光了;不过,也没有必要再去
  追寻具体线索,现在已经到了施加压力,进行分化的时刻。他相信,两人当中,只要有一个
  动摇了,另一个就容易对付了。徐鹏飞声调一变,厉声说道:
  
    “你们应该明白,现在能掌握你们命运的人,不是你们,而是我!为了自己,你们应当
  想想……我不需要你们履行任何手续,不需要任何代价,只要一纸自白书,就可以立即改变
  你们的处境!”
  
    徐鹏飞摆正桌上的纸笔,避开微微带笑的许云峰,凌厉的目光突然转向成岗:
  
    “我以个人的名誉保证,只要你写自白书,我立刻释放你。”
  
    许云峰不屑地看了敌人一眼,接着又坦然地笑着:
  
    “共产党人从来不怕讲明自己的观点。”
  
    一句话提醒了成岗,他精神一振,竟忘却了周身的创痛,滴着鲜血,拖着脚上的铁镣,
  一步步迎着敌人的逼视,走向准备好纸笔的桌前。他的目光象利剑一样扫过全室,缓缓伸出
  流血的手,提起笔来,毫不犹豫地写下了几个大字:我的自白书。他沉思了一下,很不喜欢
  “自白书”这样的字,立刻蘸饱了墨,把笔一挥,在已经写下的几个字的前后,添上引号,
  变成:
  
    我的“自白书”
  
    几个墨迹饱满的字,布满了一整张纸。成岗的胸脯起伏着,再也无法抑制那烈火一样的
  感情,他率性扔开了笔,冲着敌人高声朗诵起来: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
    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
    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高唱凯歌埋葬蒋家
  王朝!
  
    “好,成岗,”许云峰大步上前,扶着成岗的肩头,满怀信心地朗声说道:
  
    “让我们迎着胜利的曙光——看共产主义的红日出现在东方!”
  
    徐鹏飞脸色急遽地变化着,额角的青筋剧烈地抽搐。当成岗一开始朗诵时,他就完全明
  白分化这两个人是不可能的了。他几次想制止成岗,但又隐忍着,始则想显示自己的气量,
  继则又想利用成岗的“胆大妄为”作为下一步大发雷霆的依据,但是对方竟敢一再公开挑战
  ,这成了什么审讯?
  
    “住口!你们站在什么地方?”
  
    许云峰和成岗并肩挺立,昂然说道:
  
    “在任何地方,我们的回答,都是一样!”
  
    “哼,你受得了十套八套,你可受不了四十八套美国刑法!”
  
    “八十四套,也折损不了共产党员一根毫毛。”还是钢铁般的声调。
  
    “这里是美国盟邦和我们国民党的天下,不是任你们嘻笑的剧场。神仙,我也叫他脱三
  层皮!骷髅,也得张嘴老实招供!”徐鹏飞咆哮着,猛然转向许云峰:“放聪明点,你已经
  不是指挥共产党员的时候,你是我根菸:γ窆艏敝巫锾趵胁兜淖锓福阆衷谝丫涞?我的手中!”
  
    “我们在你手中?”许云峰忽然放声大笑,他对着瞠然木立的敌人,舒开两臂,沉着而
  有力地聚合拢来,像一个包围圈,把对方箍在中间:“你们早已落在人民的包围中,找不出
  逃脱毁灭命运的任何办法了。”
  
    徐鹏飞勃然变色,一时不知如何对付。他不能忍受这种宣判式的言论;而且,他还有更
  进一步,突然压服对方的办法。在他听任成岗宣读他的诗句时,就决心采取这种最后手段了
  。
  
    “来人!”徐鹏飞对着应呼而至的刽子手把手一挥:“叫行刑队马上准备!”
  
    徐鹏飞抬起手臂,看了看表:
  
    “我给你们最后三分钟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交出组织,或者,马上处决!”
  
    从容的许云峰和刚强的成岗,互相靠在一起,肩并着肩,臂挽着臂,在这诀别的时刻,
  信赖的目光,互相凝望了一下,交流着庄严神圣的感情。他们的心情分外平静。能用自己的
  生命保卫党的组织,保卫战斗中的无数同志,他们衷心欢畅,满怀胜利的信心去面对死亡。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了整座阴森的魔窟,只有表上的秒针,嗒嗒地响……
  
    “还有一分钟!”
  
    嗒嗒嗒嗒,秒针慢慢响着,对徐鹏飞来说,最后的一分钟似乎分外的长。
  
    “你们到底交不交组织?”
  
    “不!”成岗怒吼着:“头可断,血可流,共产党人壮志不屈!”
  
    许云峰的声音分外平静,但是狠狠地刺进徐鹏飞的心脏:
  
    “拷打得不到的东西,刑场上同样得不到。”
  
    “来人!”徐鹏飞冒着凶光的眼睛,直视着许云峰。“把成岗带出去!”
  
    几个暴戾的刽子手冲进门来,抓住成岗。
  
    “放开!我自己会走!”成岗猛喝了一声,转过头,对着许云峰朗声说道:“老许,我
  先走一步。”说完便拖着沉重的铁镣,昂然走过徐鹏飞面前,径直朝门外走去。
  
    徐鹏飞看见遍体鳞伤的成岗,昂然走过,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随即把手一招:“等
  一等。”回头又盯着许云峰的眼睛:“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已经说过了。拷打得不到的东西,刑场上同样得不到!”
  
    徐鹏飞脚一顿,大喝一声:“带走!”
  
    铁镣当啷地响着,杂沓的脚步声拥走了成岗。
  
    徐鹏飞望着许云峰凛然不可侵犯的脸,迟疑了一下,猛然回头狂喊道:
  
    “下午审过的那几个,同时处决!”
  
    又一阵残暴的脚步声,震动着魔窟,渐渐近了,就在窗前经过。传来了高亢的呐喊。徐
  鹏飞狞笑着说:“这就是刘思扬和他的未婚妻的下场!”
  
    激荡人心的声浪,使许云峰心底涌出一阵阵强烈的激情,他又听见成岗和小余的声音,
  洪亮地交织在一起:
  
    “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人民革命胜利万岁!”
  
    “…………”
  
    窗外一声凌厉的口令:“举枪!”
  
    “永别了,战友们!”许云峰的眼睛潮湿了,脸上浮现出庄严而肃穆的微笑。
  
    “你,你还敢笑?”徐鹏飞看了看许云峰不可理解的表情,突然暴怒起来:
  
    “我立刻把你枪毙……”
  
    “请吧!”许云峰庄严地无所畏惧地迎上前去。死有重于泰山,他心里充满了对宁死不
  屈的战友们的尊敬,也充满了对束手无策的敌人的蔑视。
  
    “不,不!”徐鹏飞连连退让了几步,但立刻又稳住脚步,进而逼到许云峰面前。
  
    “我要当着你的面枪毙他们!偏把你留下,关进集中营去。
  
    我要甫志高向所有的政治犯宣布:是你出卖了组织,出卖了自己的同志!”徐鹏飞狞笑
  着,疯狂地吼叫着:“我要亲眼看见那些暴怒的政治犯,如何卡断你的喉管,我要亲眼看见
  你无法洗清身上的污点,惨死在你自己的同志手中!”
  
    许云峰昂着头,瞟了徐鹏飞一眼,鄙夷地高声说:“如果你敢把叛徒和我同时送进集中
  营,你立刻可以看到恰恰和你的妄想相反的结果。”
  
    “什么?”徐鹏飞一惊,但马上就疯狂地冲向窗口,怪叫了一声:
  
    “开枪!”
  
    枪声刺耳地响了,在魔窟里久久地回响着。远处,山城稀疏的灯火在漆黑的夜里闪烁不
  定。
  
    徐鹏飞带着绝望和幻灭的心情,听着窗外的枪声,觉得是那样无力和空洞,完全没有达
  到预期的效果……
  
  
原文1962年 发表于中国青年出版社  浏览:2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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