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4号馆文选__烈士遗文及史实回忆 |
先叙述一段已为人们所熟知的故事:
1948年4月19日《挺进报》特支代理书记陈然收到一封奇怪的信:“近日江水暴涨,闻君欲买舟东下,谨祝一帆风顺,沿路平安。”署名为“彭云”。 这时候,重庆地下党组织正面临十分危急的处境:4月4日,市委委员许建业被捕;4月6日,市委书记刘国定被捕;4月17日.市委副书记冉益智被捕。冉、刘相继叛变,出卖了川东临委、重庆城区区委、《挺进报》特支、电台特支等一大批革命同志。 《挺进报》的上级领导李维嘉曾于4月11日召集下属组织成员开会,通知有人被捕,要大家提高警惕,随时准备转移,并要求《挺进报》赶出两期寄给敌人,以转栘敌人注意,配合被捕同志的斗争。4月12日,李维嘉与陈然最后一次碰头,他交给陈然一笔办报经费,指示陈然作好应变准备。 看来,陈然清楚地知道党内不断有同志被捕,也不止一次得到上级“提高警惕,随时准备转移”的指示。 4月18日.叛徒带特务到李维嘉家中抓人,李侥幸脱险,立即给陈然写了那封信,希望陈然认出他的笔迹后赶快离开,信中不仅明确道出了他们的处境危险,还暗示不要等人商量。 19日陈然接信后却没有走。20日,他拿着信去找另一位新入党的同志,说:“我看不出这是谁的笔迹,但肯定是自己人写的。”因为“彭云”是江姐的儿子,陈然多次去看望过他。陈然迟疑着提出疑问;“莫不是……上面出了问题?”又自己回答:“这可能吗?我想是不会的。”最后他下决心,“有人约好我在星期六见面,一定要和他见见面,问问他。我们还是等两天再说,趁这两天把这一期印好发出去。” 陈然回家紧张地赶印着第23期,也是他所负责的最后一期《挺进报》。同一时间,大约20名特务正在紧张地搜捕他。上午10点左右敌人去了江北中粮公司碾米厂,抓了人,翻箱倒柜折腾到下午2点,发现找错了目标。与叛徒商量后,原班人马于黄昏时分又直扑南岸野猫溪中粮公司修配厂,不仅抓到陈然,还发现了《挺进报》秘密印刷机关。 陈然被捕后英勇斗争的事迹早已脍炙人口,他的崇高品格也将永远受到人民的爱戴与敬仰.这里就不多谈了。这里要说的是陈然的牺牲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他明明知道不断有同志被捕,知道情况危急,何况从收信到被捕足足有两天时间,直至特务进他家之前十分钟,都还有逃脱的可能,而他却没有走…… 真正令人跌足长叹、扼腕痛惜! 陈然没有及时转移的原因,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分析。 其一。陈然的个性品质所具备的最大特点是忠诚。自他幼年直至入党,这个特点表现得非常突出。因此作为党员,他毫不保留地对党忠诚。“坚决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是他最强烈的愿望。在没有得到明确指示“停止印报”之前,他绝不会自动停止。 而这种近乎固执的忠诚,又是由他内心一段刻骨铭心的隐痛造成的。陈然1939年入党,1942年春天失掉组织联系到1947年底才又重新入党。 他一度脱党的原因是这样的: 1940年末,陈然的组织关系由抗战剧团转到重庆曾家岩18集团军办事处,1942年春,一个党员被敌人诱捕,陈然暴露了。他到曾家岩向上级领导汇报之后,组织上要他马上离开重庆并暂时断绝组织关系。 切断组织关系的指示使陈然很难接受。他一向将党比作母亲,将组织关系视为生命,他很痛苦。上级反复对他讲道理:切断关系是暂时的,还是要按党员标准要求自己,深入到群众之中,等待党以后来找他。陈然还是想不通。那一夜他就住在办事处的客房里,彻夜失眠。最后,他用应该服从铁的纪律来告诚、说服自己。第二天早上,领取了路费就到江津去了。 在江津约半年时光,贫病交加,实在无法坚持下去,他拖着虚弱的病体回到重庆,病好后他去曾家岩多次,要求见领导,领导却因已说明“暂时切断组织联系”而不再见他。陈然极度失望中写了一份书面报告留在办事处,申诉自己的困难,希望得到指示。 自此,五年光阴,若失群孤雁,独自在漫漫长夜中奋飞。他严格地按照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深入群众,参加抗暴斗争,团结进步青年搞“读书会”,办《彷徨》杂志,并且自觉靠拢地下党组织,去领会那些可能来自党组织的意见。 对于一个已经宣誓把一切献给党、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并且在行动上恪守誓言的人来说,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也是极其痛苦的。 终于,他和地下党组织取得了联系,接受了组织交给的办《挺进报》的任务,于1947年底重新入党。他对五年前未得上级同意便擅自离开江津痛悔不已,一再向另一位党员说:“当时,死也该死在江津!” 这段经历成为陈然心头烙印极深的隐痛,导致被捕前接到暗示信而不转移,非得等候明确的通知、印完报纸才离开,终至献出生命。 当然,组织上提出“暂时切断关系”也事出有因。据《川东地下党的斗争.前言》所述:“1939年以后国民党逐步加强反共措施,多次掀起反共高潮,国统区环境日益恶化,而川东地区在抗日救亡运动中迅速大量发展的党员人员比较暴露.组织不够巩固。当年8月,中共中央作出《关于巩固党的决定》,随后,毛泽东提出在国统区实行‘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根据中央和南方局指示,川东党从1940年起.把工作重点从大发展转变到巩固党。组织上从比较暴露的状态转变到长期埋伏,隐蔽待机的轨道上来,并不断采取措施来实现这一转变。 根据中央指示所采取的措施中,有一条就是“撤离暴露了的党员,暂时割断有暴露危险而又未能撤离的党员的组织关系。”这是党组织在残酷斗争的恶劣环境中,迫不得已作出的决定,从当时历史条件看,这一决定是正确的,正是因为有关措施的严格执行,才使“党的组织得到巩固,党员干部经受了锻炼,党的各级主要领导骨干得以保全,党在国统区,在大后方扎下了根,站住了脚。” 但是,切断组织关系,对年轻缺乏经验的党员来说真是严格的检验。梅花香自苦寒来,真金不怕烈火炼,陈然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放射出的绚丽火花,正是经受长期磨砺的结果。 陈然没有及时转移的第二个原因,是当时可说普遍存在的,一般党员对上级领导人抱有的绝对信任。按照地下工作原则,党员之间不能发生横的关系。上级知道下级的姓名住址,下级却不知道上级的姓名住址,只能上级找下级,下级却不能也无从找上级。使地下斗争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很容易使一般党员群众将具体的某个上级领导人等同于党。陈然收信后曾产生过一丝疑虑,《挺进报》是个绝密机关,除了上级和共同办报的党员,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是不是……上面出了问题?”这个念头倏忽即逝,他不愿意朝这方面想下去,似乎怀疑上级便是亵渎了党。而同一时刻,原地下党市委的正副书记正领着特务四出捕人。不知陈然在监狱里得知这一情况后何等愤怒! 这一点,牺牲在军统集中营里的许多烈士从亲身的经历中已有了一致的认识。罗广斌从狱中带出《关于重庆组织破坏的的经过和狱中情形的报告》,其中的“狱中意见”便是集体讨论形成的。第三条“不要理想主义,对组织也不要迷信。”这条意见是以无数生命作代价总结出来的,饱含血泪,饱含烈士们遥望长空寄予组织和战友们的殷切期望。 陈然没有及时转移,当然还因为他没有认出那封信是李维嘉的笔迹。但这只是一个偶然因素。 陈然虽然牺牲了,但他短短26年生命所包含的人生哲理,许多人即使活上一百年也未必能够领悟。陈然的事迹是《红岩》故事里的精华,使千千万万后来人从他的故事里受到教育得到启迪。 |
原文 发表于《纪念11.27烈士殉难45周年 红岩魂》 浏览:28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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