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4号馆文选__本馆网友文论和诗歌 |
“还少最后一个乐章!”发出感慨的是一把琴。 这最后的乐章几乎耗干了它的心血。它唱了又改,改了又唱,却总不能满意。 它想到多年以前,一个雾蒙蒙的清早,就在它身边,一位小伙子哼着歌,声音很轻,可还是隐隐透出几分磅礴的气势。小伙子是它的主人。 “这是什么歌?”它问道,声音清亮而又欢快,活脱脱一只机灵的小鸟。 “我要写一部组曲子,就叫《长江》,写好了,我自己来做领唱……” 小伙子话音还没落,饶舌的琴便接了下去: “我来伴奏!” “你?你的声音太快活了。” “那,长江的歌声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听。” 对面不远就是长江。呜咽的汽笛夹杂着远方断断续续传来船工的号子,虽带着压抑不住的力量,但到底有些太沉重了。 小伙子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快嘴快舌的琴也沉默了片刻,但随即又开了口: “总有一天,长江的歌声也会快活起来,一定。” “就这么乐观主义?” “当然,”琴调皮地抖了抖身子,“你做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我可全都知道。这个伴奏我当定了。” 小伙子笑了笑。 可他一天天忙碌了起来,就连哼上几句歌的时候也少了许多。琴只得终日尖着耳朵,每听到一句就牢牢地记在心里,一个休止符都不肯放过。它切盼着有朝一日,等长江也和它一样唱起了欢乐的歌谣,它和小伙子同台演出的日子也就到了,而长江两岸终日只是哀怨的汽笛、低沉的号子。还要等多久?它不知道。 等啊等啊,等来的不是满江的欢声,而是闯进家门的匪徒。它还记得,自己本是一块铸剑的好钢材。而它的父亲——一位慈祥的老匠人说,打仗不好,它这才成了如今的模样。望着小伙子被那群凶神恶煞挟持而去,它几乎抱怨起了自己的父亲:它若真是一把利剑,那一身凛凛寒光也许还能抵挡一时。 长江的歌声依旧凄凉。小伙子才刚刚离开,它便觉得四周围都落满了灰尘。它再也不肯唱歌了,只是躲在琴匣里,时不时地叹一口气。不经意间,它发现自己身上的光芒也暗淡了许多。不祥的阴云遮蔽了心头,而且日渐厚重起来,压得它透不过气来。 一天早晨,一声汽笛打破了周围的寂静。还是听惯了的笛声,可洋溢着的满是朝气和活力。滔滔江水送来的不再是从苦难中迸发出的船工号子,而是欢腾的歌声、笑声,似乎还有人在和着歌声跳舞。长江一扫往日的沉郁,就仿佛融入了新的生命。 那把琴寂寞了许久,就连乐器特有的灵敏听觉也早就疲倦了。可是这会儿,它一下子活了过来,急切地想在人群中分辨出他的声音。细细听来,没有,绝对没有。况且,这欢天喜地之中为什么又夹着哭声? 那哭声就在自家屋里。 它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上痛得一阵抽搐,反而清醒了许多。 街上的人还在唱着,跳着。“不该少了他的歌声。”它一面想着,一面在记忆里搜寻着他当年唱过的那些旋律。它几乎还记得每一个小节,只是连不成篇。属于他的时间太少,还远远不够填满一整份乐谱。现在,它不仅要当伴奏了:它要把零散的章节缀在一起,不仅写长江的故事,也写他的故事。 一天天,一年年,它早失去了时间的观念,只依稀记得窗前那棵大树上的叶子从苍绿变成嫩绿,从嫩绿变成翠绿,从翠绿变成深绿,再从深绿变成苍绿……循环往复,总有十几个轮回了吧?它已有了几个乐章,只少最后一个。它苦苦揣摩着他的心思,构思出一段段旋律。那些旋律很是动听,可似乎都少了些什么。 作为一把琴,它本无需贪睡。但那一夜,它倦倦地合上了眼睛。 恍然间,它又听到了亲切的歌声。十几年了啊,那声音还是以前的样子,就好像他一点都没有变老似的。 “他本来就没有变老。”它暗自想着。 睁眼望望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可刚刚听到的音乐清晰异常。那是个一气呵成的乐章,只是太短了些,刚一推到高潮便戛然而止,可那其中又焕发出怎样的光和热啊!没错,这就是他的歌,一点也没错。 记下最后一行乐谱,它又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 难得的晴天,太阳暖暖地照在琴匣上,里面空空如也。 再没人见过那把琴,可许多人都听过它的声音。它唱着一曲世人此前都不曾听过的歌,道不出是温柔还是伟大,或者说,温柔而又伟大。一群孩子认为,那声音是从某块大岩石上传过来的,因为有一天,他们在岩石对面的江边玩耍,歌声从日出响到日落。行走江上的船工们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们说,一次他们逆流而上,追逐着奇异的歌声,一直走完了整个三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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