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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红岩__红岩英烈纪念馆
烈火红岩

长篇纪实小说《红岩魂》--第一章

章轲 黄先钢

  罗广斌想,这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晚上是干定了。
    凭借着天边微弱的月光和街旁昏黄的路灯,不远处的“精神堡垒”显现出黑黝黝的轮廓。这座耸立在重庆市中心的石碑,已改成抗战胜利纪功碑了,但山城的老百姓仍然习惯地将它称为“精神堡垒”。
    “精神堡垒”,是重庆的一道风景,一个标志。
    罗广斌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的微笑。想到明天早晨,人们会用何等惊奇的目光注视着这块石碑,宪兵、特务们又将怎样手忙脚乱如临大敌,他的心底便有了按捺不住的激动,仿佛泛过汹涌澎湃的潮汐。
    让龟儿子们胆颤心惊吧!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眉宇间,却分明充满着自信与豪情。
    “小罗,接下去,就看你的了!”
    与他一起的也是两个年轻人,学生娃儿打扮,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兴奋又夹杂着紧张。
    罗广斌点点头,吩咐:“你们等着,有啥子情况,吹声口哨。”
    说着,他拿起刷子,把玩一件武器似地掂了掂,又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周围,大步向“精神堡垒”走去了。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罗广斌的步履从容而敏捷。
    此刻,一股英雄的情结在罗广斌心中油然而生。自从开展对敌攻心宣传,罗广斌一直在琢磨打它一场漂亮而独特的战役。也许,那天晚上的举止只是一时的冲动,但这冲动是如此强烈,宛如燃起一团熊熊的烈焰。这把火,在他眼里,已经燃到了广袤的天幕,映照着山城的夜空,变幻着,呼啸着,构成绚丽的英雄图腾。是的,哪怕冒险甚至毁灭,罗广斌也渴望成为一个英雄。
    蘸满浆糊的刷子游龙似地在碑壁上来回刷动,一张报纸很快就贴了上去。罗广斌并没有仓促离去,慢悠悠地在碑旁的石级上踱了几步,回过头来半眯眼睛打量他的杰作。夜色中,那黑黑的报头依然醒目,三个大字犹如刀刻斧凿,刚劲有力:
    挺进报!
    
    徐远举急匆匆地赶往重庆绥靖公署,一路上他心里颇有点忐忑不安。平时,朱绍良召他密谈,都在这位西南最高长官的宅邸范庄公馆,大概这样显得重要和亲切吧,每回去,也少不了陪老头子喝上几杯名贵的威士忌或白兰地。可今天,朱绍良在电话里的语气异常冰冷,也十分严厉。
    这就让徐远举有点发虚。
    是他知道了“精神堡垒”的事?这消息被捂得严严实实,再三叮嘱不得走漏,可还不是在重庆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说不定,哪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在朱长官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了自己一状。现在,山头林立,勾心斗角,你踩我我踩你的,一个个眼睛都红着呢。
    对朱绍良,徐远举从来不敢怠慢。虽说二处作为军统特务机关,真正的上司是由原军统局分设的国防部二厅和保密局,可重庆绥靖公署毕竟还是个不可得罪的婆婆,人事、经费、业务,名义上都由朱绍良掌握。在蒋介石面前,朱绍良凭着他的老资格,说几句话还是管用的。徐远举才三十出头,却一帆风顺青云直上,已有少将军衔,他得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经过闹市区,车窗外飘进留声机播放的歌曲,缠绵而柔和,徐远举听来却像根根钢针刺人耳膜。唉,别看西南表面上歌舞升平,局势却越来越吃紧,战火已逼近大巴山麓了!川、滇、黔、康四省,是供应军火、物资和兵源的重地,阵脚一乱,后果堪忧。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难以掩饰地摆在眼前了。且不说重庆市里的罢工、罢课、罢市一浪高似一浪,农村华蓥山起义、下川东暴动接踵而至,就连那张小小的油印《挺进报》,也好像神出鬼没,变幻无常,让人大伤脑筋!
    掌握着那么多新式装备的部队,又有美国盟邦的襄助,对付不了共产党,简直是笑话!但身为“耳报神”,对中共地下党的活动,徐远举却确实一筹莫展。共产党的组织太严密了,军统特务像饿虎扑食,只能碰到一回算一回,从未总结出什么经验,更没有能够深入进去。他们就好像空气无处不在,而你伸出手却抓不住它,只能干着急干瞪眼。就连南京的总部,情报多如牛毛堆叠如山,也筛选不出多少确实可靠的资料。乱抓人嘛,解决不了问题,捏造栽赃吧,又怕横生出枝节更加麻烦。跟地下党打交道的确不容易,让徐远举愤恨恼怒又束手无策。
    眼皮跳得厉害,是祸是福,也真的难卦了。朱绍良如此急急匆匆找我,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呢?
    反正,总不会是召去陪他喝白兰地!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车子已经开进了绥靖公署。钻出座车,徐远举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毕竟是黄埔军校的毕业生,徐远举很注意自己军人的仪表。
    这时,朱绍良正铁青着脸,气呼呼地在室内来回踱步。看到徐远举推门进来敬礼,也未搭理,一屁股坐到转椅上,摸出一根雪茄烟。连划了几根火柴都没点着火,朱绍良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拿起雪茄端详,仿佛那是个可恶的精怪,用力将它折断、碾碎,将转椅转向墙壁,叹出一口长气。
    徐远举忙替朱绍良又摸出根雪茄烟,俯下身巴结地点火:“朱长官!”
    朱绍良看似悠闲地跷腿摇着转椅,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让徐远举觉得一阵无趣。良久,他突然转过身来,严厉地以手击案,说:“你手下养那么多人,成天都在干什么?”
    徐远举一愣。
    在徐远举的印象中,朱绍良还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他素以儒将自居,对人外柔内刚,一向不大熊人的。可今天,一进门就见他气得头顶冒烟,还把自己狠狠地熊了一顿,可见祸事果真来临。
    朱绍良拿起桌上的报纸,有点失态地朝徐远举挥舞。徐远举瞥了一眼,又是《挺进报》,这幽灵一般的《挺进报》!
    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看看,”朱绍良将《挺进报》掼到徐远举手中,“这还了得,连这种东西都寄到我的办公室来了!”
    徐远举接过报纸一看,神情顿时紧张起来。这帮共产党,也真吃了豹子胆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朱绍良依然气呼呼地板着脸孔,撇撇嘴说:“你把上面那则启事给我念念。”
    “这……”
    徐远举尴尬了。
    “念!念啊!”
    徐远举只得轻声念起来,磕磕巴巴的,像是一个被罚站的顽童在背诵课文:“……读完本报,希望大量翻印,迅速传阅,或设法丢在公共场所,或寄给你所知道的蒋朝大小官员,让更多的人读到它,让国民党也能读到它,以使蒋区同胞普遍觉醒……”
    朱绍良烦躁地打断徐远举的声音:“行了行了!你说,这里还像重庆吗?我看简直都成延安了!今天寄给我朱绍良,明天还会寄给蒋总统吧?徐远举啊徐远举,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要我替你们的邮检当几天班?”
    徐远举连声谢罪,说:“朱长官请息怒,是我失职,我失职。”
    “我早就说过,”朱绍良的口气稍稍缓和了些,“不要以为吴玉章和新华日报被我们撵走了,前些天又抓了些个人,天下从此就太平了。从这件事情看,共党的地下组织还相当活跃,不可有丝毫麻痹!”
    徐远举心想,看来“精神堡垒”的事朱绍良还蒙在鼓里,真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抖落出来,老头子还不气得吐血?嘴里却说:“请朱长官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尽快查它个水落石出。”
    “那好!”朱绍良坐到桌前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在信笺上写下几行文字,交给徐远举,“这是给你的手令。从现在起,军警宪特,各方面的力量,只要用得上,都可以由你调配。但是,一个月内,你必须把《挺进报》的案子给我破了。否则,别怪军法无情。”
    徐远举挺胸敬礼,说:“是!破不了案子,我徐某就回湖北老家种田打鱼!”
    答应得爽快,可徐远举的心里毕竟有些惊惶,一片茫然。这么大个重庆,百多万人,地分三处,横跨两江,各区居民五方杂处,要找到点线索,真是大海捞针啊!
  
    嘉陵江畔的野猫溪,在重庆的确算不上一个显眼的地方,而且还有些偏僻。
    陈然的家就在野猫溪。
    《挺进报》的印刷据点就在陈然的家。
    也许徐远举永远想象不到,这张威风凛凛神出鬼没的重庆地下党市委机关报,是在如此简陋的地方炮制出来,然后像雪片一样撒向山城的四面八方。
    已经是早晨了。
    新春的第一个早晨来到了。
    陈然他们又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新的一期报纸印出来了,厚厚一叠,整整齐齐清清楚楚。
    窗帘依然紧闭着,灯泡在黑纸做成的灯罩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一夜劳累,陈然实在打熬不住,此刻趴在桌子上安详入睡,轻轻地打起甜蜜的呼噜。
    外面响起的鞭炮声也没能让他惊醒。
    陈然是个极其认真细致的人。当时组织上准备给他们配一台油印机,陈然考虑再三还是没用这种先进的印刷机器,万一遭到搜查,这台油印机不就成了嫌疑对象?用简陋的方法印报,自然要牵扯进更多的精力,把蜡纸用图钉钉在桌上,以竹板替代油印辊筒,用力要均匀,速度不能快,但印完后,烧毁蜡纸,扔掉竹板,就留不下任何痕迹。印报的时候,往往连续几个小时,甚至整个夜晚,陈然都必须保持一个同样的姿势,稍不小心,就可能损坏蜡纸,难以完成预定的印数。这些日子,印数是越来越多了,工作也越来越艰苦。可陈然他们,没一回不是如期完成任务。看陈然戴着手套聚精会神印报的样子,总让伙伴们联想到手术台上一丝不苛的大夫。
    他的搭档蒋一苇推门进来,一看陈然的模样,乐了,陈然伏在蜡纸上,满脸都沾着油墨,成了一张大花脸。蒋一苇把陈然推醒,又拿面小镜子给陈然瞧,陈然打着哈欠,揉揉熬红的双眼,也笑了,笑起来像个腼腆的大男孩。
    “老黎和刘熔铸就要来了,”蒋一苇说,“说不定,他又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老黎是市委常委李维嘉的化名,目前组织上让他联系《挺进报》。陈然取过一条毛巾,把脸擦干净了,说:“中午啊,我让我妈做几个好菜,给大家尝尝!”
    老黎带来的消息果真让陈然和蒋一苇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市委决定陈然和蒋一苇提前转为中共正式党员,同时改组《挺进报》特支,由刘熔铸任特支书记,陈然、蒋一苇分别担任特支组织委员和宣传委员。想到皖南事变后暴露了身份,遵照上级的指示切断组织关系,到终于回到了党的怀抱,走过了多少漫长的日子!现在得到这个消息,能不让陈然欣喜若狂吗?
    “对你这些年来的经历,组织上是充分信任的,”李维嘉对陈然说,“只是党龄问题,要等以后彻底查明情况,再给你补上。”
    陈然理解地点点头,说:“脱离组织的日子,就像一只失去雁群的大雁,太孤独太苦闷了!只要为党工作,让我干啥都行!”
    见来了好几个客人,陈然的母亲,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妈妈,早就忙碌开了。桌上已摆上了好几盘菜,厨房里还有炒菜声响不时传来。对陈然家来说,算得上丰盛了。还有火锅呢,炭火旺旺的,红红的海椒在锅子里噼噼啪啪蹦跳,让人见了禁不住直掉口水。李维嘉连声称赞:“这火锅,肯定过瘾!”
    大家都笑了。
    陈然兴冲冲地打开一瓶酒,把几只杯子都斟满了,举起杯,压低了声音对大家说:“今天是过年,也是我们《挺进报》特支大喜的日子。我们先喝了这一杯!”
    “对,”李维嘉笑盈盈地说,“庆贺我们新的《挺进报》特支正式成立!”
    大家都把杯子举了起来,使劲地碰了碰。陈然从不喝酒的,可今天把杯子干得底朝天,抹抹嘴巴,喊道:“比海椒还辣!”
    刘熔铸又把陈然的酒杯倒满了:“再来再来!”
    陈然忙推却,说:“那不行,肯定醉!”
    李维嘉看着陈然,又拍拍蒋一苇的肩膀,说:“接下来这一杯,该我敬你们两位,为我们光荣的布尔什维克!”
    陈然母亲端着一碗菜,从厨房走出来,插言道:“不常来的客?你才是不常来的客呢!”
    李维嘉和三个青年人一同笑了起来。
    陈然母亲愣了:“怎么……我说得不对?”
    蒋一苇笑着说:“我们这些‘不常来的客’,祝你老人家健康长寿!”
    看着这群后生,陈然母亲感慨地说:“这年头,吃碗饭都难,哪儿来的寿啊!”
    “娘,您别急,”陈然说,“世界上‘不常来的客’多了,穷人就都会有饭吃了。”
    陈然母亲高兴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成了一朵朵花,对老黎他们说:“那敢情好,到时候你们天天来,我天天做菜请你们!”
    这餐饭吃得大伙儿都很痛快,轻轻松松又吃饭又喝酒的,好长时间没这样高兴过了。从李维嘉带来的新的电讯稿中,陈然他们得知解放军又打了几个大胜仗,山城成为人民的天下,已为时不远了。欣喜之余,陈然也觉得肩上的担子比从前要沉重,往后的斗争会更艰难残酷,想到这些,他舒开的眉宇重又拧了起来。
    吃过饭,李维嘉和刘熔铸急着要走,印好的报纸必须赶紧送出去。蒋一苇也要告辞,陈然说:
    “我们去看看云儿吧,给他带件新年的礼物!”
    云儿是彭咏梧和江竹筠的儿子。这对夫妻,是《挺进报》的老上级了,对江竹筠,大家都亲热地叫她江姐。江姐和老彭去下川东开展武装斗争去了,云儿太小,没带着去,暂时寄养在蒋一苇家。陈然喜欢孩子,又特别钟爱云儿,隔几天总要到蒋家去看看他。
    蒋一苇打趣:“陈然,你那么喜欢云儿,怕是也想找个女朋友,成家生孩子了吧?”
    陈然摇摇头,认真说:“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我啊,革命不胜利是不结婚的!”
    “你娘好几次试探我呢,”蒋一苇说,“她说你熟悉那么多女孩子,怎么就没看中一个理想的朋友?”
    “别着急,将来哪,我一定给她找个又好又美的儿媳妇!”
    陈然说着,顾自哈哈笑了。
    蒋家离野猫溪不远,一忽儿就到了。看见正在院子里玩耍的云儿,陈然便把路上买来的玩具举了起来,说:“云儿,你看小陈叔叔给你带什么来啦?”  
    彭云见到陈然,欢喜地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亲热地喊:“小陈叔叔!小陈叔叔!”
    见两人欢快地逗乐,蒋一苇母亲在一旁笑着:“这个小陈,难怪云儿最喜欢跟他这个叔叔玩……哦,对了,云儿他妈妈刚才来了……”
    蒋一苇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他妈妈又来过了?江姐不是刚走?”
    他母亲说:“是啊,这人也怪,大年初一跑得来,抱着孩子就哭……我跟她讲,哎哟,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大过年的,好不容易见面了,该高兴才是啊!可她还是哭,哭个不停,那眼泪,就跟断线珍珠似的直往下掉,你们说,这过新年了,有啥子好哭呢?”
    陈然想了想,神情严峻地说:
    “江姐平时不这样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时,江竹筠已经搭乘江轮离开了重庆。
    汽笛响了。
    船尾在江面上犁出雪白的浪花,江鸥追逐着它们上下翻飞。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隐没在云雾之中,隐隐约约的,神秘而朦胧。
    这条航道,这些日子里江竹筠已来回跑过好几趟了,岸边的景色在她眼里是那么熟悉。眼前,江流依然浩荡,可触景生情,江竹筠别有一番心境!
    老彭!
    她在心里呐呐地呼喊。
    就在年前,她带着一批干部乘船回到下川东,在云阳县董家坝一个秘密接头地点等候彭咏梧派人来接。这时,由于情况变化,彭咏梧领导的奉节、大溪、巫溪暴动已提前举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盼望着早日参加战斗。可是,他们一连等了几天,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大家的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每个人的脸上都罩上几分焦虑和不安。
    接着,传言来了。暴动后才发现,原来敌人早有准备,游击队枪枝弹药又相当困难,作战进行得很不顺利。
    再接着……噩耗来了!
    “江姐,你要坚强些……”
    听到这样的口气,江竹筠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但她克制着自己,说:
    “相信我,一切打击我都挺得住!”
    “老彭他……牺牲了!狗日的敌人还把他的头割下了,挂在树上示众……江姐啊!”
    带信来的同志再也说不下去,抱着脑袋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
    江竹筠仿佛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但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相濡以沫的老彭啊!
    这惨痛的袭击,旁人是无法领略得到的。江竹筠家里死过很多人,甚至她亲爱的母亲,可是都没像今天这样让她感到难言的窒息……
    情况紧急,江竹筠立即赶回重庆向组织作了汇报。大年夜,在都邮街的一家小面馆里,她见到了川东临委书记王璞。
    得知老彭的死讯,王璞也震惊不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当初临委决定到下川东农村开展武装斗争,曾考虑让现在担任重庆市委书记的刘国定去,可刘国定说他更适合在城市工作,老彭就把这副担子主动挑了起来。可谁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这时的江竹筠,却已经相当冷静了,对王璞说:
    “三哥,我要求回到下川东去,再把那里的火烧起来!”
    王璞看着江竹筠,看着这个刚刚蒙受巨大心灵创伤的女人,不无担忧地说:“你如果再回去,可能会暴露。再说,云儿还小,也需要你照顾啊。这样吧,你就留在重庆,你的工作由组织上另作安排。下川东那边,可以另外派人去。”
    “不行,”江竹筠摇摇头,坚决地说,“那边的关系只有我最熟悉,别人代替恐怕有困难。另外,从我的内心来讲,也希望在老彭倒下的地方继续战斗。”
    “可孩子怎么办?总不能也让他跟着你在山里头转吧。”
    “我有个表弟,也倾向革命,他已经答应我过些天把云儿接去。你放心,不会再给组织上添麻烦了。”
    显然,江竹筠把什么都想到了。王璞不好再说啥了,但还是提醒她:“你还是再好好地考虑一下吧,是走是留,不要忙着做出决定。”
    江竹筠却说:“三哥,就这样定了吧。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了。”
    王璞有些迟疑,但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他知道是拦不住江竹筠的,何况,将她留在重庆,睹物思人,或许真的会给她带来更多的痛苦。
    但王璞不一定晓得,江竹筠已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了。
    离开重庆之前,她把所有家具杂物全部送给别人,连自己在重庆的地址,也异乎寻常地暴露了,彻底切断了返回重庆的后路……
    交通员卢光特见江竹筠靠在船舷栏杆上,默默凝望着江上的景色,江风不停地掀动着她的头发,便关切地说:“表姐,外头风大,你还是回舱休息吧。”
    江竹筠轻轻摇了摇头,说:“没关系,外头好,外头敞亮。”
    她凝望着远处的山峦,在她眼前幻化出一个矫健的身影。哦,老彭,那是挎着驳壳枪、打着绑腿的彭咏梧,正在大步行进,他是那么的充满活力呵!
    ……不知是谁说过,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里死去,死人可以在活人的心中活着。所以他是活着的,而且永远的在我心里。
    江竹筠想。
    她又转身望了一眼重庆,山城早已远去,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之中了。在那里,有她的云儿,还有许许多多相识和不相识的战友。她对这座城市是充满感情的,但她不能不用如此的无情与冷峻向它不告而别。
    再见了,云儿!
    再见了,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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