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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陈然,又给你送来一个伴。” 随着看守的声音,陈然和刘国志循声朝门口望去。 罗广斌走进门来,他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眉宇间,似乎有着一股隐隐的自豪。 刘国志一眼认出了他,惊奇地问:“是你?” 罗广斌微笑着点了点头。 牢门又被关上了。 听看守的脚步声走远了,刘国志忙对陈然介绍:“陈然,这就是罗广斌。就是他,把你的《挺进报》贴到了‘精神堡垒’上头。” 罗广斌眼睛一亮,打量着陈然:“你就是陈然?” 陈然笑着招呼道:“来,坐,坐下说。” 罗广斌刚在铺位上坐下,刘国志就问他:“你不是在渣滓洞吗?怎么转到这里来了?” 罗广斌笑着反问:“你是怎么转来的?” “我?嘿嘿,我大概是因为唱歌吧。”刘国志瞧了一眼陈然,“你说呢?” 陈然点点头,学着刘国志唱道:“感受不自由,莫大痛苦……” 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罗广斌说:“你是因为唱歌,我是因为跳舞。” “跳舞?”陈然有点诧异了。 “是啊。你们还不知道吧?大年初一,我们在渣滓洞开了个春节联欢会。我戴着脚镣跳了个踢踏舞……” 刘国志问:“怎么,踢踏舞,戴着脚镣跳?” “他们给我戴了那副脚镣,我偏要跳个舞给他们看看。”罗广斌笑笑说,“让大家都知道,别以为这种东西就能锁得住我们,我不光能走路,我还能跳舞呢!” 陈然赞许道:“好家伙,你可真是够潇洒的!” 罗广斌说:“潇洒过后,他们说我搞‘煽动性宣传’,就把我转到这里来了。其实,这对我不是更好吗?你看,碰到老朋友不说,连公馆都住上了。” 刘国志感叹道:“你呀,总是这么乐观。” 陈然说:“人是要乐观!要是不乐观,岂不成了李文祥?” “你倒挺会说人家,”刘国志指指陈然,笑着对罗广斌说,“你不晓得,前阵子陈然一直琢磨着自杀呢!” “自杀?” 这可把罗广斌吓了一跳。 “两码事,两码事!”陈然忙说。 刘国志见罗广斌依然是一副不解的模样,便一五一十将陈然的事说了,末了故意问一句: “哎,你那个自杀的计划……” 陈然笑道:“形势变了嘛,斗争方式哪能一成不变?敌人都举起白旗了,我还能自杀吗?” 大家笑了一阵,刘国志想起什么来,又问道:“哎,你们搞联欢,那些女同志……” 罗广斌回答道:“你是想问曾紫霞吧?联欢,那还少得了她?她当然也跳了。她们是压轴戏,扭秧歌,正宗的陕北大秧歌。小曾还特意戴了条红围巾,鲜红鲜红的……” 刘国志听得有些走神了。 一点烛光,被从窗棂缝隙里钻进来的寒风吹拂得不断跳跃、摇曳。 姐妹们都躺下了。 江竹筠却毫无睡意,凑到李青林的铺前,又唤起刚钻进被褥的曾紫霞,一道商量起事情来。 江竹筠分析着狱中的形势,这春节大联欢,看样子真给了敌人一个很大的震动。表面上看,他们对我们好像有所放松,实际上,却卡得比从前紧了。监狱里的斗争和外面的斗争是紧密关联的,现在外面的形势变化很快,所以非常需要取得同狱外党组织的联系…… 听到这里,曾紫霞说:“这好办,我们已经争取到了一个刘医官……” 江竹筠沉思片刻,说:“他的表现还算不错,也为难友们办了不少好事,但他穿着军装,十分招眼。再说,真要他去接触我们的组织,恐怕也不大方便。所以,除了他以外,还得物色另外的人,渠道越多越好。” “你是说,还是要抓紧做看守的策反工作?” “是啊,敌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李青林接着说,“为混碗饭吃而身在曹营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现在国民党兵溃千里,他们不会没有自己的盘算,他们也会在心里头惦量惦量,跟着反动派跳崖殉葬到底值不值得?” 曾紫霞提醒道:“不过,这好比给老虎头上挂响铃,稍一疏忽,就会被老虎伤了身子,必须小心谨慎!” 江竹筠点点头,说:“最重要的,是看物色的对象是不是恰当,选择的时机是不是成熟。既要看准苗头,又要掌握分寸。依我看,目前要策反的重点,还是那个黄茂才。” “黄茂才?” 江竹筠说,对黄茂才,已经作过了解,他家在农村,也是穷人出身,去年年初才从成都绥靖公署调过来,年纪也比较轻,不像是老牌特务。这几个月大家都在他身上做了不少工作,他对难友的态度还是比较好的,也帮过不少难友的忙。 “是啊,他已经帮一二十个人往外头带过信了,还给我们买过好几次报纸。”曾紫霞说。 “这些虽然还只是一般的同情犯人的表现,”江竹筠说,“但从他的态度上看,把他争取过来还是有可能的。” 曾紫霞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李青林又说:“狱外的联系人也要慎重选择。这个关系,一是要绝对可靠,二是要便于联系,三是要能够及时把情况向组织上反映,也就是说要找现在还保持着组织关系的人。” 曾紫霞问江竹筠:“你在重庆工作多年,又是老同志,有没有比较可靠的关系?” 江竹筠转动着脑子,考虑了许久,也没能想到合适的关系。是啊,《挺进报》事件以后,重庆的组织变化很大,原来联系着的同志,被捕的被捕,转移的转移,还有的成了叛徒,现在要想找到绝对可靠又便于联系的关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曾紫霞见江竹筠一直在沉思,知道她是有点为难了,便说:“如果大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你现在手里还有可靠的关系?”江竹筠眼睛一亮。 “是的。这个关系……” 江竹筠见几个难友已被她们轻声的谈论吵醒了,赶紧打了个手势,示意曾紫霞不要往下说。 曾紫霞会意了,缄口不语。 江竹筠又跟李青林交换了一下眼色,回头对曾紫霞说: “那好,这件事就由你负责。黄茂才的工作也主要由你来做。至于狱外的联系人是谁,地址在哪里,你不必对我们说,只要在做好工作以后告诉黄茂才就行了。还是单线联系的办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生出别的枝节。” 这些日子,黄茂才有些愁眉苦脸。春节辛辛苦苦值班,也就作个主张给那些人犯唱唱歌放放风,被李磊和徐贵林训得跟什么似的。别说赏钱一个子儿都没有,李磊倒口口声声威胁着要将他开除! 老子怕谁? 一生气,黄茂才倒多了一份逆反心理。 夜深了,他还跟一个看守在宿舍就着花生米喝酒,喝得满脸通红青筋突露了,还不肯罢休,叹息道: “唉,这种鬼差事,他妈的越干越没劲!” “是啊,我们都成受气筒啦!”那个看守也说,“你没看见吗,今天下午,徐贵林的那张脸板得像岩壁,训起我们来就像训他孙子一样!” 黄茂才又往嘴里灌了一盅酒,说:“他凭啥子?哼,喊我们少跟那些女犯接近,可他徐贵林自己呢?他老婆还不是求到女牢让她们绣了一对枕头?” “要依我看,那帮女犯也不像啥子共产党,一个个都挺和气的,对我们,倒比徐贵林还友好!” 黄茂才忿忿地说:“就是共产党又怎么样?我又没把她们放走!” “轻点轻点……” “也只有自己心里明白,”黄茂才说,“其实,我们在这里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开销的角色,说不定哪天裁员,首先就拿我们开刀!” “唉,算了算了,不谈这个,喝酒,喝酒……” 曾紫霞这几天一直留意着黄茂才。上回他托她织的毛衣,也赶着打出来了。黄茂才的情绪不太好,从他低着脑袋走路的神态就能觉察得到。也许这时候做工作火上浇油,弄不好会引火烧身,可也许这时候黄茂才的心理最脆弱最矛盾,费不了多大劲就能攻下他的堡垒。黄茂才在她眼里成了一只难以摸透脾性的狮子,而她自己,却下定决心要做一回驯狮女郎。 朝外面张望,见黄茂才独自一人走过来,便喊住他: “喂,小黄,你来一下!” 黄茂才看看四周,走近曾紫霞。曾紫霞随即取出了那件毛衣,从风口递给黄茂才。 “哟,这么快就打好了?”黄茂才打量着,惊喜地说,“还真漂亮!” 曾紫霞说:“穿上它,人都会精神几分了!” 黄茂才憨憨地笑。 曾紫霞又说:“你看,这花样是李青林设计的,她费了好些天功夫呢!” “谢谢她,谢谢你们!” “谢?你拿啥子谢?莫光讲好话不办事。” “这……我还是帮了你们不少忙的嘛。”黄茂才说。 曾紫霞半开玩笑说:“那倒也不假,我们都在说,你小黄本来是个好人,可是你现在走到坏人窝子里来了。不过你还是坏人堆里的好人……” 黄茂才并未责怪,只是叮嘱道:“打毛衣的事,你们可别跟看守长他们说……” “这你放心,大家都会替你保密的。” 黄茂才说:“你们把我当朋友,我当然也绝不会把你们当仇人。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你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是吧?”见黄茂才点点头,曾紫霞又说,“监狱里的这些人为什么被捕?还不是因为他们为穷人做事?许多人家里有钱得很,还时刻想着为穷人做好事。你呢,一没钱二没势,为啥子还要跟那些人一条路走到黑?” 黄茂才说:“这些话,你们跟我讲过好多遍,男室那边,韩子重、陈作仪他们也跟我讲过。其实,我也是没得办法才端了这个饭碗。要是有别的什么办法,我也不会在这里混了。” 曾紫霞趁机道:“现在的形势你也晓得,国民党是一棵靠不住的枯树,垮下来不过是迟早的事。你要多为自己想想退路啊!不要再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做危害人民的事情了!” “我哪能不想?”黄茂才叹息一声,说,“在渣滓洞这样的地方,做这种事情,肯定是有罪过的。我只怕,只怕到时候两头不讨好……” “不会的。只要你对政治犯好些,多为大家做些好事,多做一些对人民有益的事,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对那边作证,人民也是会谅解你的。” 黄茂才欣慰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有人在喊黄茂才了。 “就来就来!” 曾紫霞赶紧把一封信递给他,交代说: “这个,麻烦你交一交。” 黄茂才接过信封瞥了一眼:“是个新地址嘛……” 外院又在喊:“黄茂才!” 黄茂才忙回答:“听到了听到了,就来!” 曾紫霞拉了一下黄茂才的胳膊,叮嘱道:“这是我的一个最好的朋友。你千万不要把她的地址告诉别人啊,我可不想让他受到我的牵连。” 黄茂才把信藏好了,说:“这我懂。你放心,我哪能给你闯祸呢?” 曾紫霞笑笑说:“去吧,他们叫你了。” 黄茂才一走,江竹筠就问:“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曾紫霞满有把握地说:“我写的这封信,内容很一般,绝对找不到跟组织接关系的语句,就是敌人发觉也落不下什么把柄。但我们的同志一收到,肯定能向组织上报告。” 江竹筠微笑着点头。这个曾紫霞,在渣滓洞成熟了! 黄茂才赶到七星岗协和里,真把信给送到了。 那个关系,正是曾紫霞的老同学、地下党员况淑华。 况淑华接到这封密信后,立即将情况向她的上级——中共沙磁学运领导小组负责人刘康作了报告,从此沟通了狱内党员同狱外党组织的联系。 这一切,恐怕连黄茂才本人,也根本未曾察觉。 渣滓洞的情况,徐远举是命令李磊他们严密关注了,但对像黄茂才那样的小看守,刚还真没引起什么警惕。 更何况,此刻,徐远举正为另一件事而大伤脑筋哩。 蒋介石宣告“引退”后的第四天,“代总统”李宗仁就下达了释放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的命令,并分别致电台湾省主席陈诚和重庆市长杨森,要求他们“撤消监视,先行给予自由”。 可李宗仁的命令送达重庆市府,杨森当即以“非因主管”为由,要求当局“转请绥署处理”,把它推给了刚刚接替朱绍良来这里上任的西南长官公署主任张群。 正当李宗仁的命令像只皮球在杨森、张群、徐远举之间踢来踢去的时候,军统保密局局长毛人凤急飞浙江溪口面见蒋介石,从名为隐退实则暗中控制一切的蒋介石那里领得了旨意。 毛人凤随即电告徐远举。 徐远举又立即把保密局西南特区副区长周养浩请来了。 周养浩一到,徐远举就说: “杨虎城的事,毛局长亲自到溪口去请示了总裁。总裁很生气,说如果现在把张、杨放出去,他们就会去投靠共产党,于我们不利。总裁还说,杨在重庆目标太大,要我们马上把他秘密押解到贵州。” “押去贵州?”周养浩怔了一下,说,“可是,李代总统下令释放张、杨的事,杨虎城本人已经从报纸上知道了……” 徐远举皱起眉头,这事情看样子是越来越棘手了,想了想又问:“他怎么会知道的?不是跟看管他的那个龚国珍讲过了吗,叫他把那天的报纸扣下来……” 周养浩说:“杨虎城精明得很,他猜到那天的报纸里头有重要东西,三番五次逼着龚国珍要,龚国珍实在捱不过去,只好把报纸给了他。” “那,杨虎城看到报纸以后有什么反应?” “他仰天大笑,说是总算盼到了这样一天!” 徐远举沉吟着,说:“这样的话,跟他是不好硬来了……” “是啊,杨虎城那脾气,要是硬来,他非跟你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徐远举想起什么,问:“哎,听说在息烽的时候,你跟他相处得还算不错?” “只是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吧。”周养浩说。 徐远举点点头,微微一笑道:“看来,又得请你辛苦一趟了。” “我?” “是啊,你到他那里去一趟,想法子弄些话来劝劝他。只要能让他同意转去贵州,怎么都行。” 徐远举心里想,是哄是骗,就看你周养浩的本事了! 杨虎城被囚于杨家山秘密囚室,周养浩知道,杨虎城是蒋介石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从息烽回重庆后,便从来也不敢去看他。这回,徐远举把差事派给了自己,便不得不硬着头皮赶到了杨家山。 周养浩进来时,杨虎城正背对大门,在练一套什么拳法。他没敢惊动杨虎城,等了一下,才轻声喊:“杨将军!” 杨虎城回过头,看了看周养浩,说:“哦,是你呀。怎么,是派你来接我出去?” “啊,啊……”周养浩回答得含糊其词。 杨虎城伸手示意周养浩坐下,又喊儿子拯中给周先生上茶。 “不用不用,我这就要走的。” 一个清瘦、文静的青年上来,把一杯茶放在周养浩面前。周养浩打量着他,说:“哟,拯中都长成大人了。记得吗,在息烽玄天洞,我经常到你们家来?” 杨拯中只是腼腆地点了点头,便垂手立在一旁。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走到杨虎城膝前,拉着他的胳膊问:“爸爸,我们是不是要出去了?” 杨虎城说:“她是我女儿拯贵。拯贵,能不能出去,就要问这位周先生了。” “杨将军,是这样,”周养浩喝了口茶说,“李代总统已经下了命令,决定恢复你的自由……” “这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明白点说吧,什么时候放我走?” 周养浩看见杨虎城的目光温和之中蕴藏着犀利,说得有点结巴起来:“这个……放是肯定要放的,不过还有点小麻烦,想请杨将军谅解……” “你们还想干什么?” “是这样,我们想请杨将军先暂时移住贵阳……” 周养浩话音未落,杨虎城顿时沉下脸来,气愤地说:“你们搞什么名堂?李代总统都下了命令放我,你们凭什么扣住我不放?我又不是小孩,要你们把我迁来迁去!我哪里都不去,要死就死在这里!” 周养浩陪着笑脸道:“杨将军,请千万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把事情做得圆满一些。你想啊,你当年来到这里,是总裁亲自下的命令。现在李代总统刚上任,我们就把你给放了,岂不是让你更加怀恨于总裁?……” 杨虎城“哼”了一声,说:“我恨谁不恨谁,关你们什么事?” 周养浩显得有些可怜巴巴了:“可我们要是现在把你放了,在总裁面前就很难交代了。你也知道的,总裁那脾气,他要是怪罪起来,我们都吃罪不起啊……” 杨虎城的口气缓和了些,问:“那,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周养浩说:“我们想请你先暂时移到贵阳住一段,然后去台湾,到时候再跟张学良将军一齐释放。这样一来,对各方面也都比较好交代……” 杨虎城有了态度,周养浩立即赶到慈居向徐远举禀报了。 徐远举松了一口气,称赞道:“行,你还真行,难怪人家都说你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 “不过,他提了两个先决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第一条,是要把龚国珍给撤掉……” “这个龚国珍,杨虎城大概是恨透他了!”徐远举说,“好吧,撤就撤吧,就让白公馆的张鹄去接替他。不过,跟张鹄说,还是照样要严加看管。” “第二个条件嘛,是要求把他原来的秘书宋绮云夫妇一起调走……” “为什么?” “他说他身边的一儿一女没有人教诲,想请宋绮云夫妇教他们读点书。另外,还有他的副官阎继明和勤务张醒民……” 徐远举摆摆手,说:“好吧好吧,只要他肯走,都答应他就是了。” 周养浩说:“我看,事不宜迟,要尽快把他们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徐远举点头说:“嗯,搞一架军用飞机,明天就动身……哦,对了,还是要由你亲自押解。” “好吧!”周养浩答应得有点无奈。 “陈叔叔,刘叔叔……” 见是宋振中,陈然问:“小萝卜头,又带来什么好消息?” “不……是我们要走了。” 小萝卜头的神情很有些沮丧。 “走?到哪儿去?” 宋振中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听妈妈说,是跟杨伯伯他们一起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陈然伸出手,抚摸着小萝卜头的脑袋,良久无语。 刘国志凑过来问:“这么说,杨将军他们也要走了?” “对,还有拯中哥哥、拯贵妹妹,我们都一起去。” “什么时候走?” “妈妈说,明天一早就走。哦,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们,这一回呀,我们要坐飞机了!”宋振中又挺认真地问,“陈叔叔,到了那边,我还会遇上像你们这样好的大朋友吗?” “会,一定会,不管到哪什么地方,都会有很多很多喜欢小萝卜头的朋友……”陈然说。 “可我,我还是会想你们的!” 陈然一把搂住了小萝卜头,只觉得鼻子酸酸地难受。 宋振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来,递给了陈然。刘国志和罗广斌一起把脑袋伸过来看,那上面,画着梅花鹿,还有仙鹤。罗广斌称赞道: “画得真好!你看,这仙鹤,就像真的飞起来一样!” 陈然深情而感慨地望着小萝卜头。这只硕大的脑袋里,在想着什么呢?或许,他在想,要是能变成这只仙鹤,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那该有多好啊!变成梅花鹿也行,在草地上跑,想跑多远就跑多远…… “这个,就送给你们了!”宋振中说着,挥挥手走了,边走边说,“我还要跟黄伯伯再读一课书呢!” 黄显声已经得到消息了,说宋绮云一家要走,他知道在这样的时候转移,很可能就不太容易再跟小萝卜头再见了。小萝卜头,多好的孩子啊,他越来越喜欢他了,这些日子跟他学起了俄语,小萝卜头都会简单的对话了,遇着特务在身边的时候,一老一小就用俄语交谈,惹得特务干瞪眼。想到他就要走了,黄显声心里一下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地。正等着小萝卜头跟他告别呢,他想一定要好好地跟他多说几句话,多看几眼他,门外却传来一声脆响: “黄伯伯,我来读书了。” 黄显声愣住了。 “你不是要走了吗?还不跟你妈一起收拾收拾东西?” 宋振中摇摇头,掏出了一支彩笔,两本簿子,说: “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我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黄显声拿起彩笔端详,问:“怎么,这支笔你一直都没用过?” “这是黄伯伯送给我的,我舍不得用。” “用吧用吧,别舍不得,”黄显声动情地说,“黄伯伯还有一支呢,都送给你!” 说着,黄显声取出又一支彩笔,举起来。 宋振中眼里闪出亮光,说:“黄伯伯,谢谢您!” “小萝卜头,黄伯伯也没什么更多的礼物好送给你……” 黄显声难以自抑地抱住小萝卜头,脸上热泪纵横了。 宋振中依偎在黄显声怀里,抬起头说: “黄伯伯,我们上课吧。” 黄显声站起身踱了几步,颤抖着声音说:“好,开始……开始上课了。” 宋振中专注地把眼睛睁着很大。这是最后一课了,他要认真地上好这最后一课! “美好的春天,明亮的课堂,全世界的孩子,将来都要过幸福的生活!” 黄显声用俄语念着,他的眼里闪动着朦胧的泪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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