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 　　前日下午3点离开贵阳，昨天下午5点到达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历经26个小时，完成了南昌出发后三分之一的剩余旅程。下车伊始，恰逢乌云滚滚、大雨滂沱，四川财经学院接站人员早已等候，冒雨行车40分钟，到位于南郊的财经学院后，立即办理试卷移交，此行任务宣告结束。剩下来的时间，该由我自行支配了。 　　成都是四川省会，地处川西平原，人口800多万，自古以来就是物华鼎盛之地，名流荟萃之邦。汉代时织锦业发达，朝廷专设“锦官”经营管理，征收税赋，所以成都又称“锦官城”。由于此地远离中原，山川阻隔，蜀道艰险，也是历代王朝军事上的必争之地。汉末群雄割据，最后形成三国鼎立，刘备的蜀汉政权建立后，成都就成为蜀国的首都。你哥哥就生在成都，所以我给他起名蜀果。 　　解放前我在成都住过一年，那时候赋闲无业，就与乡友任奠城开了个酱油店，店名“联城号”。任奠城在日伪时期是汾阳合作社生产指导科长，我是他手下的农业技术员，那当儿他已40，我方17，也算是忘年之交。日本投降后，我与他曾在当时的北平会面，他正经商，也曾给我以经济帮助。后来兵荒马乱，他辗转到了成都投奔其兄，与我也有过书信来往。我到成都后，身有结余，他却拖家带口，生活困难。出于对朋友的帮助之情，我出资他经营开了酱油店。岂料隔行如隔山，从开业到解放前夕，生意肃条，每况愈下，直至赔了个精光。1950年夏我与你妈离川北返，他留成都打工为生，一直到难以为继后才回到了家乡。回家后正赶上“阶级斗争”方兴未艾，终因地主出身，投井而亡。他有个女儿任宝英留在成都与一同乡结婚，现在成都青年宫工作。我在事先有所耳闻，一经打听就找上门去。她和我共叙家常，怀思往事，而后陪我到当年住过的地方陕西街忠孝巷19号寻旧。岂知旧址荡然无存，现已高楼遍地，面目全非。我与她漫步街头，至成都市最繁华的春熙路方才分手。 　　今天下午我还找到了一位表妹李淑贤，她是你奶奶堂兄弟的女儿。她的父母早在“七七”事变前结婚，听你奶奶说夫妻不睦，父亲早亡，母亲本着一女不事二夫的封建礼教，一直守寡。日寇侵占汾阳后迫于生活，不得已改嫁。但这位表妹仍作为李家后代，不随母姓。她母亲，贤慧过人，与你奶奶同病相怜，过往甚密，她那慈祥的音容笑貌，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老人50年代过世后，她一家人就与我们断了往来。我从这位表妹的亲属中，曾听过她在成都商业局工作，今番入川，自应寻访。讵料在市商业局人事科一查，即获悉其住址，当即登门拜访。虽然几十年不见，但从儿时回忆中一见如故。交谈得知，她的丈夫也曾在太原人民银行工作过，50年代南下，落户成都。夫妇二人，情投意合，和睦相处。我与他们共进晚餐，边叙家常，回首当年往事，互吐几十年离情，一直到华灯初上、月上柳梢方才告别。 　　成都一日，就此结束，往事如烟，借此番探亲觅友，将你不知或知而不详的关于我的经历或人际关系，以家书形式倾吐一番，也觉得是一种旅途的愉快。 　　信刚写完，骅骝来了电话，他俩已到成都，约定明日同游。 　　 　　 　　爸爸 　　1985年7月22日于成都 　　 　　 　　-------------------------------------------------------------------------------- 　　 　　 　　 　　 　　茜茜： 　　骅骝旅行结婚，今日与我会师成都。这种婚礼形式，比起讲排场、耍阔气、做嫁妆、办婚礼那些俗套来，意义甚大。青年人应该提倡。为了一起活动方便，今起他俩也住进了财院招待所。 　　早餐后联袂搭车到都江堰旅游。都江堰距成都75公里，在市区以北的灌县境内。它是公元前250年，秦国的一对水利专家--李冰父子两代与当地人民奋斗几十年修建起来的一项巨大的水利工程。那可真是两代辛勤，造福一方。自从这项工程投入使用后，使川西平原沃野千里。站在水坝高处，可见惊涛骇浪，咆哮不息。老百姓靠它防止了水患，保住了丰收。因此后代人在都江堰修了一座二王庙，也即李冰父子庙，藉以纪念他们的功劳。 　　瞻仰父子像，张望都江堰，令人感叹。我想他们父子二人肯定没有高级职称，自然并未领到工程师的证书。由此证明一个真才实学的人，不一定非有高级职称不可。 　　当代人为捞到职称，不择手段，弄虚作假，无非是为了住房子、开车子、拿票子。只有像李冰父子不计名利造福于人类的人，才是一个高尚的人。 　　回城后，筋疲力尽，少写几句，寄语你知。 　　 　　 　　爸爸 　　1985年7月24日于成都 　　 　　 　　-------------------------------------------------------------------------------- 　　 　　 　　 　　 　　 　　茜茜： 　　今日参观武侯祠，即诸葛亮庙。此公辅佐刘备，建立了蜀汉政权，所以后人建庙纪念他的功绩。武侯祠一侧是汉昭烈庙，也即刘备的庙。刘备是蜀汉开国皇帝，死后谥封昭烈。祠庙并列，史料陈设，给人以三国这段历史的不少知识。 　　昭烈庙中，除关羽、张飞另设供堂外，有两排塑像，都是为蜀汉政权做出贡献的文臣武将。并列刘氏祖孙、父子、兄弟、君臣于一堂，永享后人祭祀。 　　这些人物选择塑像，不知出于哪朝、哪代、何人主张，我觉得很欠公允，所以边参观边给骅骝评说。 　　为日后翻阅参考，把这些人物的姓名，抄在这封信中，供回去后进一步探讨。 　　文臣有：秦宓、杨洪、马良、程畿、董允、蒋琬、陈震、邓芝、董和、费依、傅彤、吕恺、简雍、庞统。 　　武将有：赵云、孙乾、张羽、马超、王平、姜维、黄忠、廖化、向庞、傅俭、马忠、张嶷、张南、冯习。 　　以上诸人我并不完全了解，但作为《三国演义》的读者，明显感到文臣中多了个庞统，武将中少了个魏延。 　　三国时代的庞统，算得上是个头面人物。但纵观其一生，实际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是诸葛亮的好朋友，一称“卧龙”，一称“凤雏”，在当时有“卧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之说。赤壁之战后，庞统背离孙权，投靠刘备，没有得到重用，仅封了个耒阳县令。他一肚子气，到任三月，醉生梦死，不理政事，结果老百姓告发，刘备派张飞查处。《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编了一段“耒阳县凤雏理事”的故事，吹他“不到半日将百余日事，尽断完毕”。一百多天的民事纠纷、刑事案件，半天就理完，可能吗？不是他蒙了张飞，而是作者蒙了读者。庞统为刘备效力不久，在出征途中被蜀中大将张任乱箭射死于落凤坡，年仅36岁。论资历、论军功，他对蜀汉政权均无特殊贡献。为什么也共享殊荣呢，因为他是诸葛亮的好朋友。 　　魏延，《三国演义》里说他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作战英勇，后来官至征西大将军。此人原在长沙太守韩玄部下，屈居副将，很受歧视。关云长进攻长沙时，他救黄忠，杀韩玄反正投刘，诸葛亮却说他脑后有反骨，欲杀以绝祸根。刘备讲情，方予留用。魏延虽身受委屈，从此紧跟刘备，几十年南征北战，累建奇功。蜀汉后期，诸葛亮病死在北伐前线的五丈原，出于个人偏见，临死前留下遗嘱，委官职低于魏延的杨仪入掌军权，魏延不服，发动兵变，被马岱诛杀，这员勇将终因居功自傲，落得身首异处。这段故事被罗贯中巧妙地证实了诸葛亮早知魏延必反的预测。魏延为蜀汉艰难立国，奋战一生，最后一着是不智之举，但因此而不塑其像，很不公平。 　　诸葛亮用人亲疏不一，事例很多。但后代塑像，纪念功臣，就应以唯物主义的态度，实事求是，而不应对历史人物以亲疏划界。 　　我对三国虽无研究，但略知一二。因此，今天来此参观，帮助骅骝增加了些见解，写信给你，也为你增长知识。 　　 　　 　　爸爸 　　1985年7月25日于成都 　　 　　 　　 　　-------------------------------------------------------------------------------- 　　 　　 　　 　　茜茜： 　　南出成都市，颠簸了5个钟头，行车165公里，来到乐山。选好旅馆与骅骝夫妇共进午餐。这里生活便宜，三人四菜一汤，另加啤酒两瓶，仅仅花了5块钱。 　　饭后徒步游山。放眼望去，一尊石佛靠东面西，依山而坐。它背负九顶，脚踏三江，真是佛似一座山，山像一尊佛。沿一米多宽的便道，依山傍水而上，有凌云禅寺建于山腰，各方善男信女，焚香祷告，祈祷平安。据介绍，当年发起建造大佛的，就是这凌云禅寺的海通和尚。他的动机是以神佛观念来减少大渡河、青衣江、岷江在乐山合流后，因水势迅猛发生沉船事故的危险，其目的在于“佛镇三江”。海通和尚在佛未建成即溘然长逝，最后完成这一宏伟工程的是剑南节度使韦皋。建佛先辈，早已作古，而凝聚了人的智慧、力量、意志的大佛，却悠悠永存。我们攀上佛头，俯首下望，见一群人正在佛手中玩牌取乐。这些人看上去好像是来自小人国的游客一般，佛手之大，佛身之长，你就可想而知了。 　　佛上佛下，山顶山腰，尽情尽兴后，日已黄昏，气候炎热，倦极而归。 　　 　　 　　爸爸 　　1985年7月26日于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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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上午12点到达西安，行车843公里，历时22个小时。预计后天晚上动身回太原，完成今番出游最后600多公里的归程。 　　西安建城3000多年，是中华民族文化发祥地之一，在长达1000多年的历史进程中，先后周、秦、汉、唐等多个王朝在此建都。今年有幸又一次到这个“秦中自古帝王州”的西安做客，心中感到万分喜悦。 　　西安名胜众多，过去大多做过领略，今天计划去碑林，再度参观中国最多的石刻书库，重新欣赏一下先贤圣达、书法名家所记载的沧桑世变。而后，分别走访西安诸亲友。 　　此番出行，刚好一月，途径八省，全程约7500公里，绕了半个中同，是平生首次远游，旅途虽劳，不也快哉？ 　　 　　 　　爸爸 　　1985年7月29日于西安 　　 　　 　　-------------------------------------------------------------------------------- 　　 　　 　　 　　 　　茜茜： 　　去年盛暑，有幸借工作之便，周游了半个中国。时隔一年，再度奉命外出，而且在伏尽秋来的凉爽季节，所以心情更觉愉快。 　　此番任务是到四川乐山银行学校，学习银行定员定额管理。过去一年来，我在全省南北各县几十个银行，详细考察了银行工作中，业务量忙闲不均的测算数据，拟定了一个定员定额的考核方法，这个办法只不过山西省的标准。总行要求全国范围内统一测算规定，所以开办全国培训班，集中学习。本来这是年轻人的事，分行考虑到我这两年专门从事这项工作，因此决定我这个老头儿去当几天小学生。于是促成了我两年当中梅开二度的四川之行。 　　27日下午8点起程，29日上午12点抵达成都，全程1439公里，行车整整40个小时。虽坐卧铺，也觉累人。下得车来，四川省分行人事处接站。招待热情，服务周到，住宿相宜。经宣布，31日出发去乐山报到，所以利用空闲，往返百里去了一趟新都县，因为那里有座宝光寺不可不游。宝光寺位于县城之内，它珍藏了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五百尊罗汉金身，一尊一个神态，一尊一个表情，神情各异、栩栩如生，使走进罗汉堂的游客，有如置身于 西方极乐世界，与神相近，与佛为邻，令人迷恋神往。尤其是数百年前的高超工艺，即使当代能工巧匠也应折服。这五百位罗汉，身经“十年浩劫”，居然未遭“破四旧”扫除之灾，也算是佛界中的奇闻。苦于没有打听到当年的红卫兵，为什么在这里手下留情。 　　游罢佛地，重返成都，匆匆忙忙走亲访友。晚间，表妹李淑贤用四川小吃为我洗尘。美味佳肴，可口宜人。饭后我与他们一家，谈新叙旧，到晚上11点方才尽兴而归。 　　 　　 　　爸爸 　　1986年8月30日于成都 　　 　　 　　-------------------------------------------------------------------------------- 　　 　　 　　 　　 　　茜茜： 　　31号早晨，四川省分行派车送我们来自全国各地一行六十多人到乐山报到。车经眉山县，正是中午12点，分行安排，当地支行盛宴款待，并邀游了位于眉山县城内的三苏祠，即北宋文豪苏轼父子两代三人的故居。祠内亭台楼阁，假山青青，池水粼粼，虽是小城一景，但因诗人名气，引来众多游客。我曾读过中国文学史，隐约记得苏轼平生处在北宋改革与保守，反复动荡的乱世之年。那当儿，两派斗争激烈，今日是座上嘉宾，明日就成了阶下囚徒。苏轼本人褒贬荣辱、一生坎坷，但他能积极入世，刚正不阿，恪守信念的人格理想，追求超越世俗、追求艺术文化的人生境界，巧妙地解决了进取与退隐、入世与出世、社会与个人这些相互缠绕的矛盾，并把它留在了一生文学作品之中，为乱世文人提供了典范，历来为正直的专家、学者赞誉。这种赞誉在我录下的这副楹联中溢于言表：“一家三父子，都是大文豪；诗赋传千古，峨眉共比高。” 　　游罢三苏祠，继续行程，到达乐山是下午5点半。乐山市依山傍水，风景别致，银行干校距市中心约2公里，报到时才知60多位学生中，花甲老汉，惟我独尊。校方出于照顾，将我与一位河北省的同志安排在二人房间，陈设讲究，窗明几净，甚为舒适。 　　这里伙食，兼顾南北风味，一日三餐，鸡鸭鱼肉，丰盛异常。伙食费一天4元，个人只花1元钱。因而人人满意、个个夸奖。银行干校为安排这个培训班，确实费尽了心机。 　　今天上午到大佛圣地参观，我虽旧地重游，但这乐山乐水，如诗如画的旅游胜地，仍然感到流连忘返。垂暮之年，又有此行，真乃三生之幸。明天开始学习，课程很紧，预计20天结束，未来动向，随时写信告你，信件给晓亡、骅骝传阅后收回保存。切记！切记！ 　　 　　 　　爸爸 　　1986年9月1日于乐山 　　 　　 　　-------------------------------------------------------------------------------- 　　 　　 　　 　　 　　茜茜： 　　距上次写信已过半月，这15天可是够紧张的。记得上次写信曾告诉你，学员当中，60老汉，惟我独尊。所以都视我为内行里手。每逢讨论，都要求我介绍双定经验。其实所发教材的内容，不少东西我也初学，为了怕落在人后，我尽量学在前头。又听说结业时还要考试，万一到时名落孙山，岂不为后生笑话？因而对布置的作业，都要赶夜车完成。尽管如此，却无倦意。所以清晨的日语自习，照常进行。 　　这里的文娱活动，丰富多彩，每逢假日，都要组织外出旅游，上星期就去了一趟峨眉山。 　　峨眉山是中国佛教圣地之一，距乐山只有30公里。山中有大小庙宇好几十座，四时香火旺盛，终年游人不绝。整个峨眉山，据介绍仅风景区占地就达160多平方公里。所以一日游仅参观了它的三分之一。乘车出发，首先到达报国寺，它是峨眉山的门户和进山的起点。寺庙宏伟辉煌，钟声回荡天外。从这里下车观赏了报国寺的雄姿后，开始徒步盘山而上，走了万年寺、清音阁、一线天等著名景点。万年寺的砖殿仿印度佛教风格，殿内一尊铜铸普贤佛，重6吨，高7米，雄伟丰姿。清音阁依山就势，山腰一亭，亭下水流湍急，声似清音。清音阁上行，有个一线天，走在山底处仰头一望，两边山岩陡峭壁立，两山对峙，天开一线。老天爷造物，真是鬼斧神工。在各个景点徒步往返10公里，沿途尽见群峰环抱，云雾缭绕，到处野生植物，覆盖全山。在密林深处，一位当地人告诉我，有不知名的珍禽异兽，繁衍生息，凡此种种形成了“峨眉天下秀”的美丽传说。遗憾的是星期天一日游，难以览尽全貌，尤其是没有登临金顶主峰，观看日出、云海佛光以及峨眉山的晚霞奇景，未免有余兴未尽之感。然而一日眼福，也觉足矣。 　　当你收到此信时，可能已是中秋，祝你们欢度佳节。至于我，这里有丰盛的节日牙祭（川人说牙祭就是好吃的），也就是吃好不想家了。 　　四川天气，每天说阴不阴，说晴不晴，很少看到晴天红日，无怪人言“吴牛喘月，蜀犬吠日”，身在蜀地，方有亲身感受。 　　 　　 　　爸爸 　　1986年9月16日于乐山 　　 　　 　　-------------------------------------------------------------------------------- 　　 　　 　　 　　 　　茜茜： 　　紧张的学习生活，23号结束。24号举行结业典礼，接着便是聚餐联欢，相互送行，别绪依依。 　　25号早晨，蒙蒙细雨中离开乐山，晚上8点到达重庆，乘车14个小时才完成了440公里的长途旅行。坐的是豪华大巴，软席靠背，不觉疲劳；车上装有大彩电，连续放映，颇能助兴。沿途所过，除自贡市因产盐知名外，都是些偏僻小县，又多四川境内的贫困地区。漫山遍野，举目荒凉。车进山城，顿觉改观。首先看到的是迷人夜景，街巷纵横交错，石径蜿蜒起伏，到处车水马龙，行人喧闹。重庆市很少看到自行车，因而电车与公共汽车特别拥挤。在长途站下车后，重庆分行来人接我们到招待所，都是同行，备受欢迎。 　　听介绍说，在远古时代，重庆这地方到处是山峦起伏，相传盘古开天地，他的后裔苗、巴先民以愚公移山精神，造山川，出江河，硬是在苍茫的大山胸膛开拓出这座古老的城池，并在流逝的岁月中变换新容，逐步发展到今天拥有数百万人口的名城，饮誉中外。 　　今日起床后，全市雾气沉沉，似阴非阴，欲雨不雨。早饭后抓紧时间，游览市容。重庆市地处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三面环水，形似半岛，商业区、居民区层层分布，高低有序。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观赏如此壮观的山城景色，确实感到痛快非凡。 　　坐公共汽车周游一遍后，又到红岩村、渣滓洞等地进行参观。红岩村是战时中共代表团驻国民党政府陪都办事处的所在地，渣滓洞则是国民党扣留、屠杀中共及革命人士的集中营。两处陈列的实物图片以及讲解员的解说，都在于促进后辈人缅怀这一段历史，了解新中国的来之不易，从而鼓舞斗志，接受教育。 　　下午3点，返回驻地，整装待发，预计今晚离开重庆，沿长江而下，直指武汉。今日在公共汽车上遭遇扒手光顾，掏走5元钱，好不晦气。 　　 　　爸爸 　　1986年9月26日于重庆 　　 　　 　　-------------------------------------------------------------------------------- 　　 　　 　　 　　茜茜： 　　26日晚登上江轮，在船上过夜，27日早7点45分，正式启航，从此，开始了重庆到武汉1274公里旅程。 　　长江，波涛滚滚，气吞山河，流经四川的这一段，两岸乡镇、沿途风光，隐隐约约眼底而过，其中，最负盛名的是丰都的鬼城。相传这里曾是阴曹地府，全国出名的地狱塑像，是当地旅游一景。我在船头伸颈远眺，只可望而不可即。 　　27日下午7点，抵川东门户的万县古城，船靠码头时，已是万家灯火，壮丽的夜色风光，甚是迷人。轮船在万县停泊一夜，得机会上岸在这个山城周围游一圈，在人山人海的码头夜市逗留到夜 12点，方才回船就寝。 　　28日早晨还在睡梦之中，船已启动。沿途所见与前一天大不相同。所经城镇，尽都在群山怀抱之中，两岸连山，遮天蔽日。约11点左右，即驶进了闻名中外的三峡风景区。 　　三峡，即瞿塘峡、巫峡、西陵峡的总称，西起四川奉节的白帝城，东迄湖北宜昌的南津关，绵延193公里。长江之水，流经此处，即进入峡谷之中，两岸奇峰怪石，险滩激流。瞿塘峡入口处，双峰欲合，如门半开。江水拍岸的澎湃之声，使人惊心动魄。船进巫峡，即进入四川巫山境内，从这里延伸，一直到巴东的关渡河，沿江这一段地带，奇峰高耸，峭壁峥嵘，风光奇秀，为三峡之冠。巫峡十二峰，峰峰都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尤其神女峰的绰约丰姿，最为神奇动人。进入西陵峡，即属湖北省所辖。西起秭归，东到宜昌，是长江最险地段，这一段沿岸，不仅山高壁陡，而且滩深水急，漩涡重重，暗礁隐隐。船到此处，就缓缓而行。西陵峡两岸，山形奇异，各有传说，状如书卷的叫兵书峡，形似长刀的称宝剑峡，什么牛肝峡、马肺峡，解说人员如数家珍，众多旅客聆听入神。到南津关即三峡出口，峭壁危立，江水窄急。史书称此地“雄当蜀道，威震荆门”。 　　28日下午5点，船到葛洲坝，这里是全国最大的水电站，属宜昌所辖。行船到此，长江水面骤然由300米增宽到2200米，江流开始由急变缓，宏伟的江心大坝有如小城一座，壮观异常。轮船过坝先进闸门，水位突然降低20米，而后从另一闸门开出，继续航行，神奇奥妙，给人大开眼界。过葛洲坝长驱直入，进抵宜昌，时间是晚上8点。当晚夜航，直抵武汉。 　　29日起床后，船已越过沙市，进入了湖北大平原。长江两岸一望无际，所谓“极目楚天舒”，果然不假。再往前行是城陵矶。在这里长江水流经湖南与洞庭湖汇合，而后再折返湖北，乘风破浪，指向三国时孙、刘联合破曹的古战场赤壁。此后一路顺风到达武汉。抵汉口码头时间，估计在晚上8点，三天两夜行程，行将结束，我要收拾行装，准备下船了。这封信从重庆上船时开始执笔，边行边写，至即将到武汉时停笔。下船时将在船头信箱投邮。 　　 　　 　　爸爸 　　1986年9月29日于长江途中 　　 　　 　　-------------------------------------------------------------------------------- 　　 　　 　　 　　 　　 　　茜茜： 　　武汉分行信贷处长，接待我们十几位重庆来客，因为有乐山一个月的同窗之谊，所以备受欢迎。 　　武汉由武昌、汉口、汉阳鼎足而立，称之为武汉三镇，推翻满清创建民国的武昌起义就发生在这里，因而又以辛亥名城，享誉中外。 　　昨今两天，由东道主作陪，游览了汉口的商业中心、武昌的东湖胜境，最后登上了巍峨壮观的黄鹤楼。楼顶四望，但见山峦起伏，湖泊星罗，汉水与长江汇合处，龟山、蛇山对峙而立。“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的壮丽风光，令人陶醉。 　　遍游武汉三镇诸多胜地后，顺便到汉口郊区一个部队疗养院，走访了宋晦白老先生的女儿宋梅梅。太原解放时，她芳龄18，出于家庭生活所迫，毅然参军。后来在朝鲜与一同乡军官相配成婚，现已退休，住在武汉，享受晚年天伦之乐。宋晦白先生今年7月间与我通信时，告我如有武汉之行的机会，一定要顺便看望。老友所托，自当照办。只是此次造访，看到他女儿的幸福生活与老朋友的窘困晚景，不禁产生凄凉之感。痛感人生在世，必须依靠自己，儿女再好，也只能尽点救济之情，分享人间乐趣，断不可能。处于逆境的老人，莫此为甚。 　　明日下午启程到郑州，刚才接到电话，郑州分行已给买到晚间到太原的车票，接信后打听时间，准备接站。 　　 　　爸爸 　　1986年9月30日于武汉 　　 　　 　　 　　-------------------------------------------------------------------------------- 　　 　　 　　 　　联第： 　　老妈终于走了，走得并不突然，因为她那盏生命之灯的油耗尽了。她非因病而死，也没有受到什么痛苦，实际上是无疾而终。如按迷信的说法，也算是一生修下的福分。 　　老妈中年寡居，为我们历尽苦劳。我们儿时，如果没有她支撑那个破败了的家庭，我们该是什么样的活法。她为我们苦闷寂寞了一辈子，而且是一种无私的苦闷与寂寞。因此，从老妈的身上，使我们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伟大的母爱。 　　老妈出身于一个殷实的商人家庭，没有念过书但粗通文字。记得她乳名二妞。你还记得吧，咱们小时候见到亲朋来家都称呼她“二姑娘”。李述英是后来日伪时期发放“良民证”才起的名字。她给我念过李氏家谱，我只记得她的上一辈是“慕”字辈，她父亲就叫李慕旗，她的同辈是“述”字辈，她的下辈是“学”字辈。 　　老妈曾说过：李氏家族是朱洪武的后代，清兵入关后康熙皇帝得了个猪吃糠的噩梦，于是对姓朱的人家大开杀戒，因而她的祖宗便不姓朱而改为姓李了。是真是假，无法考证。 　　老妈记忆力很强，她结合家庭问题给我讲过许多故事。 　　她讲过“长毛”造反动摇了清朝半壁江山，进而叙述了她祖父一辈在汉口经商时的兵荒马乱生活。 　　她称赞林则徐虎门禁烟之壮举，从而对咱们的父亲吸鸦片而深恶痛绝。 　　她讲过义和团运动在汾阳杀洋人的故事。令我吃惊的是她把义和团的揭贴倒背如流。至今我还记得她念念有词：“男练义和团，女练红灯照，砍倒电线杆，扒了火车道，烧了毛子楼，灭了耶稣教，杀了东洋鬼，再跟大清闹”。 　　她讲过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后，散兵游勇劫掠了她父亲在汉口的商铺，从此李氏家族败落的经过。 　　以上故事的情节，她讲得来如数家珍，由此说明，如果老妈能接受一点文化教育，应该是一位很有希望的女性。遗憾的是她生长在那个半封建社会，又因中年寡居，这就注定了她大半辈子苦命。 　　老妈一生绝大部分时间与我生活在一起，我的儿女她都带过，厨下锅、碗、瓢、勺没有一样不是她亲手所用，实际上她给我当了一辈子“保姆”。多少年来过克勤克俭的日子而无怨无悔。后来回汾阳定居，我虽竭尽全力，尽可能把她的生活安排得好一点，但相比之下，她还是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了。现在我们的生活，刚有转机，满堂儿孙正可对她回报有期的时候，她却驾鹤西归、撒手人寰。走笔到此，不禁令我凄然落泪。好在老人临终时，众孙辈都尽到了应尽的责任，对此你我都应感到欣慰。 　　我虽匆匆赶回为老妈设堂祭奠，但未亲自参加葬礼，你可能有点意见。然而那一天我确有难处。因为正好我主持市工商行劳动服务公司会计培训，身兼授课与管理职责，你又突然改变了葬期，我只好祭奠后匆忙返回。虽是一桩憾事，因职责所限，只能如此。何况我历来主张孝敬老人重在生前而不在死后。所以我并未因此而感到愧对高堂，老妈在天有灵，我想她也不会怪我。 　　宋晦老把那两幅挽联，略事改动又寄来太原，现抄录如下，望你保存留对老妈的怀念。 　　一、守半世孤闱，再回首，桂子兰孙皆鼎立，死当无憾； 　　尽一生贞节，赴召唤，瑶池王母迎鹤驾，生也何为。 　　二、寿登九秩遐龄，一夕星沉宝婺，儿啼女号云影黯； 　　回首期颐可待，何意月冷慈闱，凄风苦雨满天愁。 　　 　　 　　联树 　　 　　1987年3月10日

原文2003/2 发表于北岳文艺出版社  浏览：1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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