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革命诗人蒲风诞辰85周年。在福州第二中学即将隆重举行纪念蒲风在该校执教60周年之际，作为八闽大地诗人唯一在世的老友，回首往事，情不自己。 　　1937年1月，蒲风离开福州往汕头，5月中旬，由汕头到厦门，和我同住在一间10平方米左右的陋室，室内仅有一张单人床，两人互相谦让，只好轮流睡地铺，涛人过惯流浪生活，随遇而安，和我寡母幼弟一家，三餐同吃稀饭。那时，我在《星光日报》当记者，晚上拖着疲乏的步子回家时，都会看到蒲风在如豆的灯光下奋笔疾书，他在写诗，时常用带有客家口音的国语朗诵诗作给我听，他提倡诗歌大众化，他的诗通俗易懂，开阔明朗，能够鼓舞斗志，因而我这个不会写诗的人也喜欢他的诗，蒲风只大我4岁，精力旺盛，是位辛勤劳作的多产诗人。我们爱好不同，性格迥异，而他那对事业锲而不舍的精神，却给我很大的感染，成为我学习的榜样。不久，蒲风迁往居住条件较好的厦门大学，但在生活上也遇到困难。时因缴不出伙食费而发愁。学校离市区较远，常因节省车费而徒步来回。在那动荡的年代，老一辈作家，大多生活在贫困中，如叶紫、张天翼的贫病交加。这是年青一代所难于想象的。 　　“七·七”事变后，厦门抗日气氛高涨，蒲风和我一起参加“厦门文化界抗敌救亡协会”，同被选为执行委员，积极投身抗日救亡宣传活动。同时，他和爱好诗歌的青年诗友童晴岚等，组织“厦门诗歌会”，先后召开了6次诗歌座谈会，写了大量鼓舞抗日斗志的战斗诗篇和针对时弊的讽刺诗。这一时期，蒲风在厦门播下了国防诗歌的种子，培养了一批爱国的青年诗人。 　　8月中旬，朋友们怀着依依惜别的心情，送蒲风南下广州，从此，烽火漫燃，天各一方，道别时的一声珍重，竟成为难于忘怀的生离死别。蒲风离去前，写了《厦门自唱》，在去广州的轮船上，满怀激情地写了长诗《告别厦门》，到广州后，和我常有书信来往，热情地为我的特写集《今日的厦门》一书选用插图，写了序言。 　　日寇铁蹄深入，国土大片沦丧，国难日亟，蒲风投身抗日部队，成为既拿笔杆又拿枪杆的诗人。1938年10月中旬，日寇侵占广州，这时厦门已经沦陷，我在流离中从报上看到一则不祥的消息：蒲风在突围中失踪了，我感到震惊，感到悲痛，怀着沉重的心情，写了《朋友，我忆念你》的文章，但我仍然希望它不是事实。 　　不久，我喜出望外地收到蒲风从路远山遥的粤东辗转寄来的信，他说：“增城突围，幸免于难，回到家乡梅县，在国光中学执教，并编《风云》半月刊。”于是我们又恢复了通信。1940年初，蒲风从闽西龙岩寄来一信，信中说：“……我为了等候一位女友而来此，我将接她到学校里去，为了希望把她锻炼成为一个战士，一个忠实的伙伴，一个助手。”“这位女友是我旧时的学生，也会写诗，署名白鸽的。”“目今，勿论如何我得在国光原校再教半年了，敝友是进高三，只消半年即可卒业的。”1940年夏，蒲风的喜讯来了，一张粉红色的卡片从邮递员的手里递过来，上面是一首诗，共12行，开头3行是：“朋友，虔诚地奉告你这个消息／听凭爱情的命令，意志的摆布／今天，我俩结合在一起了”。最后署名是：“你的朋友蒲风、谢培贞”。当年7月22日，我怀着欢快的心情，写了《蒲风的喜讯》，祝愿蒲风、白鸽比翼飞向新的人生。 　　1940年8月，蒲风偕同新婚夫人，离开梅县到桂林，辗转到达皖南新四军军部，实现了投身革命队伍从事战斗的愿望。他随军转战，积极开展抗敌宣传活动，终因积劳成疾，肺病复发，1942年8月13日在苏皖边区天长县逝世，年仅31岁，遗留下不到一岁半的女儿黄安榕(蒲风原名黄日华)。烽烟遍地，音信难通。这一不幸的消息，我是直到解放后才从担任福建省政府副主席方毅同志处得到的。遇到黄安榕，则是在“反右”后我下放福州市文化局，奉命创办闽剧编导班时。看到老友遗孤的成长，我悲喜交集，既伤感又安慰。其后经历“文革"10年浩劫，直到恢复工作，安榕、松溪夫妇送来了他们辑录的《蒲风遗著索引》、《蒲风日记摘抄》，又引起了我对这位勤奋战斗一生，不幸早逝的革命诗人的深切思念。1980年，我写了《忆蒲风同志》，1982年，蒲风逝世40周年，我又写了纪念文章，我以为纪念诗人的最好方式，是让他的著作和读者见面，使今天的读者从中看到老一辈作家的足迹和业绩，有所学习和借鉴。时隔3年，安榕、松溪多年搜集选编的长达百万字的《蒲风选集》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我在《心血凝成的语言──(蒲风选集)读后感》中写道：“这部包括诗歌、评论、小说、散文、日记的巨著，虽非蒲风遗著的全部，却比较全面地反映了蒲风创作的风貌，它对研究蒲风，了解蒲风将是极其宝贵的资料，作为蒲风青年时代的朋友，我感到欣慰。” 　　1991年参加广州举行的“著名诗人、革命烈士蒲风诞辰80周年纪念会”时，那戴眼镜、穿西装、文质彬彬的青年诗人形象，再次在我的记忆里浮现，我写了《往事难忘──纪念蒲风诞辰80周年》一文，缅怀这位不幸早逝的诗人。 　　又是5年过去了，在纪念蒲风诞辰85周年的日子里，我已进入耄耋之年，暮年怀旧，我既忆念蒲风，也忆念已陆续离世的蒲风在闽朋友。(1996．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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