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周鸣嘒 　　读了李天璜的《夜哭》，周鸣嘒的音容宛在眼前。 　　鸣嘒是个很生动的女同学，文采也好，就在初二（四）班语文老师和班主任宋老师麾下高就“语文课代表”一职。我记得鸣嘒收作文簿的情景，好像是每周一一早第一节课之前，她站在第一排课桌前，吆喝道：“都交上来了吧？我走啦！”她要将作文作业送到宋老师办公桌上。一摞作文簿捏在她手中，作文簿簿脊一侧都起毛了，另一侧上下拐都卷角了。她一边将卷卷角摊平，一边将作文薄敲在课桌上，发出咚咚声响。那些本子在她手里摞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很有分量，发出的声音更震撼。我一向拖拉作业，对周鸣嘒那份“语文课代表”架势就生发出嫉妒和愤懑，嘴里也只好求道：“等一下，等一下。”我忙着将作文中的句子捋顺，错字别字改正。 　　周鸣嘒不知是否有除汉族而外的血统，她软软的头发梳两条辫子，细细的雀斑散落脸颊上，淡淡的眼睫毛眯一条缝，浅浅的褐色瞳仁定定瞅着，挺挺的鼻梁上架着幅眼镜。我们女同学讲话叽叽喳喳，她讲话有条不紊。鸣嘒有个弟弟，她在家领导她弟弟，在班上想领导同学，只是同学不买账。她看到我手在写字，嘴在求她，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坏坏地讪笑。 　　我们上物理课，说到杠杆原理，周鸣嘒说她家抽水马桶的水箱装在墙上高出头顶，一条细细的铁链子拖下来，洗刷马桶的时候，一拉铁链子，水就哗地一声冲下来。物理老师说，对对对，那就是杠杆原理在生活中的应用。周鸣嘒听了就得意地笑。 　　下放上调上学后，记得是1994年夏天，我们班同学你邀我邀就邀到一处下馆子吃饭，地点在当时的合肥饭店，解放电影院隔壁。记不得吃什么，说什么，就记住一个镜头。黄爱民同学，我们初二（四）班永远的班干部，领头人，忙得跌打轱辘正在张罗酒水菜肴，周鸣嘒想对黄爱民提建议，情急之中想不起来老黄的大号，就说，“哎，哎。”老黄落落大放，对周鸣嘒说，“就喊爱民就是啰，搞什么‘爱，爱’？”老黄一边说，一边把肩膀头放下，两手一摊，表现出“也真是的”。周鸣嘒恬不为怪，笑。 　　说到“笑”，我到周鸣嘒家去过，那时她女儿刚蹒跚学步，她就蹲在地上，跟着女儿挪来挪去。说了一阵子话，她没有一点笑容。鸣嘒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小学教导主任，她好像对自己当时的工作感受无以释怀。她说她父母雨水相逢，琴瑟和同，而她对自己的婚姻却是无从解读。 　　周鸣嘒有心数，善于控制自己感情，我从没见她哭过。而在那座小山庄，在那个黑夜里，她为见不到柳杰群而嚎啕，那份女孩子之间的情谊！我想她也是在哭自己。让人慰藉的是钟家彩在她身边，还有几个男同学。啊，我但愿她能与其中哪位小伙子发生爱情，那种爱情和在爱情中的人，在英语里，在美国中学同学之间称作“sweet heart”，直译甜心，意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在搞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的叫嚣里，在文革烽火狼烟中，又编造出什么血统论，一边九五至尊，一边三教九流，硬生生将众多小青年整顿得惶惶不可终日，更有将性命搭上的。心田枯竭哪来的甜心？老话说，猫有九条命，人却只有一条。众多年轻人到此怕是只有半条命。鸣嘒就在那众多人之中，而她天资高，心性高，难免命运多蹇。啊，一个多么美好的人，竟至早夭！ 　　谢谢作者李天璜，《夜哭》一文勾起我对鸣嘒的几段记忆，写下来，权当对她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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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15/12/26 8: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