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国寸丹竭至诚》──春风中追思书法篆刻艺术家周哲文先生

◎ 林德冠

  
      我所崇敬的周哲文先生已辞世经年,早就想写些纪念先生的文字,但是,每次提起笔来,至把笔放下,总感到运斤引篆、执着追求、壮心不已的先生,正确“弛驱鞭策报明时”,怎么会转身离开我们呢?是啊,每当我翻阅《周哲文从艺六十年》一书,读着先生回溯往事,感慨系之的自咏八首,深切感到先生“报国寸丹竭至诚”的拳拳爱国心正在强烈跳动着;每当我抚摸着先生亲自编纂的《艺海藏珍》(他所珍藏的当代名家手迹),就仿佛看到在首发式上先生送书给我时欣慰的笑容;每当我再次展读十余年间他写给我的情深意切的信件,我又象看到先生不辞艰辛伏案劳作的身影……
      往事如斯,不绝如缕……
      1990年初春召开的省政协全会上我初识周先生,那时他是省政协委员,我是刚到省文化厅工作不久,作为部门领导列席听会的,不期然又碰巧同居一室。在文艺组讨论时,我聆听先生慷慨陈词,建言献策,那么认真,那么专注,似在执行光荣而神圣的使命,尤其对文化事业的繁荣所提的建设性意见,使我深受感动。先生由于腿疾,行动不便,晚上休会就在房间坚对我娓娓而谈,谈往事,谈艺术,谈人生,谈改革开放以来文艺的繁荣与存在的问题,他性格豪爽,直言不讳,言无不尽……,使我更感到先生是一个厚道,诚实、正直之人,是一个对艺术,对时代,对国家怀着赤子之心的人……他明亮的笑容,坦诚的谈吐,真挚的情感,是那么强烈地打动我的心弦……从此,我们的友谊有了起点,在此后的十余年间我们来往不断,诚挚的友谊把我们的心连在一起。先生对他人总是怀着一颗爱心,对友情总是那么执着、稳定,持久,而不象有的人阴晴不定,需要你的热情有加,不需要时就冷面相对。他对艺术界老朋友,相交数十载感情益深,每当谈起时总那么意深情切,充分肯定别人的成果,闻之无不动容;对后辈更是关怀有加,总是满腔热忱,循循善诱,奖掖后进,并不遗余力地予以支持,帮助,所以有个青年画家与我谈起哲文先生时,每每感激得哽咽难言,眼里闪动着泪花……他的年龄比我大20多岁,也总把我当成小弟弟一样看待,时而写信,时而挂电话,时而召唤我去,时而与我谈吐心曲……这种真挚的情谊,穿过十多年的风雨.直到他走到生命的终点而不衰……
      他所给我的关切、勉励,情谊,确实是弥足珍贵,终身难忘的,以至今天在春风中追思起来,心中涌动着阵阵温暖的涟漪……。
      周哲文先生是著名的书法篆刻家,是一位有代表性的艺术家。六十多年来,他孜孜不倦,荜路蓝缕,坚守书法篆刻艺术的方寸园地,奋斗不息,不懈追求,终于成为有成就卓然的,在全国有影响的书法篆刻大家。他出身寒微,学乏根底,靠的是自励。在旧社会,正如他所自喻“是一颗在榛莽荆棘中挣扎出来的一棵小草”,在人生艺术的崎岖道路上艰难地跋涉,自强不息地磨练自己,以至在晚年之时还将自己住处取名为“百炼成钢之廔”,表达了“艺无止境”,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其篆刻艺术或工,或放、或巧、或拙,使刀如笔,分朱布白,排比允当,精湛隽秀、溯汉、魏,融丁,黄,超然独到,自成一格,尤其边款更具特色。在新中国建立后,特别在改革开放以来,周先生沐浴着春风,心神振奋,如同他写诗自叙,“岁华如箭惊消逝,报国寸丹竭至诚,改革高潮光宁宙,弛驱鞭策报明时,”至老弥坚,更加焕发艺术青春,“宁甘磨破干重茧,万印纷陈一志伸”,其治印之多,其印语之广,都是书法篆刻艺术领域所罕见,其精力投入程度和所取得绩效,都是一般技艺守成者所难以比拟,以至每当我置身于他的居室,看到满屋寿山印石林林总总,镌刻的边款鳞次栉比,犹如一座微型碑林,看到周先生俯首运刃刻石时闪动的白发,专注的目光,不由地概叹,这是一颗多么炽热的在艺海探寻的心呵,这是一位多么令人崇敬“丹青不知老将至”的对艺术锲而不舍,不懈追求的真正艺术家呵……。
      周哲文先生也是一位热忱的爱国者,他的拳拳爱国心是那么炽热,那么赤诚!他真正是紧跟时代步伐,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心公益、向往未来的人民艺术家。在他八十六年的人生长途上,不管经历坎坷,遭遇困难,甚至蒙受冲击,也不管是处境顺利,安居乐业,被党和政府所器重,身处多种职位,但他都怀着“报国寸丹竭至诚”,以强烈的爱国心,殚精竭虑奉献自己的才智与力量,体现了以身心报效祖国的艺术家的情怀和精神境界。如传为美谈的在当年日寇铁蹄践踏祖国江山时,他按捺不住一腔爱国热情,以笔刻刀镂推出一部《中华历代民族英雄印传》,以期激起国魂,同声敌忾;在十年浩劫中,他因与文化界一些名士交往,而被诬蔑为“与黑帮有串通”而受到严重冲击,他多年积聚的许多印稿和名家书画精品也被毁于一旦,莫须有的帽子压得他步履维艰,但他并不屈服,仍在方寸天地之中,悄悄地运斤引篆刻着《毛泽东诗词四十三首印谱》,坚信阳光会冲破阴霾,祖国会再迎来春天;在敬爱的周总理逝世后,他强抑制住悲痛之情,刻印了专集《怀念敬爱的周总理诗词印谱》,表达了对革命前辈无限崇敬.热爱的情怀;在粉碎“四人帮”后,他激情满怀,奉邀进京,以方毅副总理名义为中科院邀请来华讲学的外藉科学家以及美藉华裔科学家刻制印章,备受国务院领导与科学家的好评; 1980年在出访美国时,针对美国有人主张要与“台湾当局重新建立官方关系”的言论,他当场大义凛然,刻下了“信义千秋”印章,维护了祖国的尊严,博得了满场的掌声,回国后,谷牧副总理握着他因刻石而长满厚茧的手说:“您一个民间艺人,敢向美国首脑人物提出批评,很有胆识,很有爱国热情啊!”以至同为长乐人的一代文学大师冰心先生在一篇散文里写道:“这一些都使我为我的家乡出了一位杰出的爱国的金石篆刻艺术家而感到无比的欣喜和骄傲厂随着文化交流的发展,周先生还经常与港、澳、台地区艺术界友人互相切磋,为祖国统一大业做了不少有益的工作,他对于祖国的早日统一始终怀着强烈的愿望,为此先后刻有“化干戈为玉帛,念骨肉而思归”印章,其中“人念故土”巨印,配有边文二诗:“记曾风雨事同舟,握别驹光数十秋。策杖待看明月满,投鞭谷断逝波流,河山壮丽花双眼,裘葛更易雪满头。信是炎黄兄与弟,相逢一笑泯恩仇”。“两制神州决策明,天涯赤子遍歌声。香江富丽开新局,宝岛团圆创锦程。史乘千秋标正气,车书一统寄太平。伫看盛世鸿钧转,定慰元元望治清”,这些为激发台湾同胞爱国怀乡之念的印章诗文,抒发哲文先生急切盼望早日实现祖国统一大业的心声,是多么感人,哲文先生不仅胸怀大局而且急公好义,着眼于努力做好具体实事,把自己的汗水、心血,一点一滴地凝聚进人民正为之奋斗的四化事业之中。在他担任省政协委员期间,他挥笔写下了不少关于文化教育事业建设的提案,发表了不少供党和政府决策参考的献策建言,反映了人民关心的社情民意:他总是对人民利益一次又一次牵肠挂肚,对党的事业一次又一次披肝沥胆;在他作为福州画院副院长时,为画院建设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一次又一次上书要求,一次又一次对建设图纸提出修改意见,一次又一次地对办好画院发出肺腑之言,令书画界朋友为之感动。……周先生呵,当您患了重病躺在医院,我去探视您时,您还依然用颤抖的声音要我支持某项文化事业的建设,……我望着您清癯瘦削的脸劝您多保重身体不要牵挂太多事情时,您还说“人活着就要干事业,不做事,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掷地有声的话语使我感动得难以自己,至今还萦回在耳旁。我想这体现哲文先生崇高心灵和思想境界的肺腑之言,会给多少人以慰勉和激励啊!这闪烁着多么明丽的心灵之光呵!周哲文先生您切切实实以自己的行动来印证“报国寸丹竭至诚”的诺言,也印证您无愧是一位重德尚艺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
      写下以上这些文字,我的双眼也因追思而盈满了泪水.我还有许多言语要抒发也只好到此停住了、我的思绪又回到前不久由他至孝的子女亲属举办的追思场面上,那亲朋好友一声声、一句句充满情感的诉说,那一件件感人往事的回忆,是那么令人心头震颤,那么令人深切感动,那么令人尊敬和景仰……啊!周先生,您并没有离开我们,您不正扶着拐仗,正襟坐在三山陵园,微笑面对着榕城的美好河山,这里有苍翠秀丽的三山任您瞩目,有温暖清新的微风拂着您的面容,有淡淡的茶香使您感受醇厚,有浓浓的乡情使您心旷神怡,……您更可以看到魂牵梦绕的榕城正在将明媚春色向四周扩展,植有绿色林带的大道在向前方延伸,城市的色彩正日新月异地异丰富辉煌,高楼在阳光下挺立,公园亭阁在明月下落户,孩子的笑声缠绕着鸽哨在蓝天上飞扬……面对如此气象万千的美好家园,您定然会为榕城、为家乡人民祝福,祝每扇绿窗里都有幸福和美满,祝每寸土地都刻上富裕与繁荣,祝人与人之间相处都能那么诚挚和友善,祝每个人的心坎上都挂着祖国——永不凋落的太阳!……
      周先生,作为您的乡亲和朋友,我永远为您感到自豪和骄傲!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
  (作者林德冠系福建省政协常委、福建省文联副主席) 
  
  
原文2002.1.26 发表于《福建日报》  浏览: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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