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578号馆文选__郭皓同志逝世纪念文选 |
父亲的记事本
我的父亲年幼失学没念多少书,但从部队转到地方后一直干着与文字有关的理论宣传工作,乃至于后来成为J省一份在社会科学界影响颇大的刊物主编,成为离休之后时常有人请“顾”求“问”的“无职忙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勤奋地对各种知识孜孜不倦的追求。 早在五十年代初,父亲就养成了广泛涉猎新知识、做笔记的习惯,几十本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本子里满载了他学习过程中的所得所思,其中有平凡的沙石,亦有闪光的珍珠……然而,文革期间造反派以这些记事本作为“罪证”,把他整得七死八伤后又将笔记本作为“毒草”而付之一炬。灰飞烟灭之际,父亲那淌血的心上烙上了一个痉挛而深刻的烙印。从此无法放松,无法平复。此后对笔记偶而为之,且仅限于自然科学知识,绝不涉及具体人和事,更不谈思想。 当我选择大学专业时,父亲委婉地表示不希望我“子承父业”学文科,各中缘由不言而喻,于是我学了理科。临行前父亲谆谆告诫:“新知识随时要学要记,日记或记事则大可不必写——”父亲边说边沉吟,话未尽其意已明,那痉挛的烙痕使我的心也隐隐作疼。我从此终止了插队劳动时养成的习惯,二十几年来没有再写过日记。 弹指一挥间,已是改革开放的大好时光。我与夫君南下鹏城两个多月之后,父亲来电话说托人给我捎来了东西。这儿不缺吃用,捎来的是啥?我很好奇。父亲淡淡地说:“看见就知道了”。 客人进门递过个纸包,乍看里边像几本书,可第六感给我预示里边是几本不同寻常的本子。我把张罗客人的事留给丈夫,独自躲进卧室迫不及待地拆封。啊!不出所料,是父亲多年不为而今又新作的3本记事本。 扉页上开宗明义注明是为我的女儿而记,日期是我们与老父小女分手的那一天。就在这天的记载中,有父亲“强颜欢笑,心内怏怏”的离情别绪,有“人往高处走,是高兴的,此为主。‘高处不胜寒’,稍有耽心,此为次”的矛盾心态,更有“一路顺风,鹏程万里”的吉祥祝福。这天之后,父亲在记事中不仅极为详尽地描绘了我女儿的学习状况、衣食住行、一颦一笑以解我思女之忧,而且颇有创意,时而评价我的作品,时而对版面构思、栏目设置提建议,更有源源不断的新观点、新事物的剪报眉批以及生活中的各类素材,逐渐地亦加入了他的思考与观点,敦促鞭策我不断拓新,突破自己…… 一会儿读完记事本,眼圈儿红红地走出卧室,客人已走,将本子默默地递给夫君。凌晨两点一觉睡醒,仍见不善动感情的他翻来覆去地看那记事本。又一日,家人来电问我还需要带什么东西过来,丈夫忙不迭地在一旁提示“记事本、记事本!”“还用说?!”我白了他一眼。果然不久后,民航特快又飞过来了几本新写的。 父亲的记事本解了我们思亲思乡之苦,成了我们须臾难离的精神食粮,它洋溢着父亲的殷殷期望,酽酽慈爱。它尤其使我身心感受到了爱的力量——这就是神奇的力量。爱,平复了父亲心中的瘢痕,使他卸下心枷,重新找回了开放自我、渲泄情感的法宝。爱,使我们能在这与故乡相隔千里之地时,时时沐浴着亲人的关注,秉承着长辈的厚望,不断进取! 深圳商报1994年6月26日发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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