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姑的女儿、表妹李亚杰，生于1956年3月，卒于2022年3月，享年66岁。2023年3月13日是她去世一周年纪念日。 　　在仿佛能记点事的幼年，三姑带着比我小一个月的表妹，用铁路免票来南方探望我们。为了纪念这难得的相聚，当时被饥馑闹得满脸菜色的大人们决定去照相馆留张合影，大人们尚在排座位，小表妹却不知何故与我打了起来，而且用刚买的玩具铁钯重重地捶了我一记。于是眼明手快的三姑也重重地赏了她一撇子，继而把我揽进怀中又摸又揉，那张合影上我在三姑怀里，表妹在我母亲怀里，都是一脸哭相。这就是李亚杰和三姑给我留下的第一缕热辣辣、火爆爆的亲情。 　　我的手机里至今保留着2022年3月11日中午我和亚杰的聊天记录。2022年全国新冠疫情高峰期，她在东北铁力，我在广东深圳，每天她都会给我发早安的问候，隔三差五我俩就要“唠个10块钱的嗑”，聊个大天。2022年每次聊天，她都有个主题“姐啊，俗话说六十六，不死掉块肉。66岁是个难过的门槛，今年可得保重身体啊！”接着她就会告诉我，她的邻居谁谁66岁没生病突然就没了。她的同学某某也是66岁突然得了急症，驾鹤西游了。我听后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恐惧，觉着不祥，就主动把话题岔开，不聊这些。没想到她却一语成谶！ 　　 亚杰是三姑家的大姑娘，下面有三个弟弟。她虽然与我同庚，但生活道路截然不同。她没有读过大学，很早就顶替我姑父在铁路上干活。结婚挺早，是东北“女大三抱金砖”的那种婚姻模式。丈夫心灵手巧，厚道寡言，家里基本上是她当家主事。三姑早年去世后，亚杰更是“长姐如母”，兼管起生病的老父亲和三个弟弟的家事。三姑父病逝，亚杰办完了父亲后事，平和地处理完继母的养老事宜，成为了弟弟们的“主心骨”。弟弟们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会听听长姐的意见；每年春节都是姐弟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过节。2022年的春节就是大家庭聚在一起过年的最后一次。2023年的春节，弟弟们都各自在家过年…… 　　亚杰婚后不久产下一子，因为生产在乡镇医院，医疗技术不行，新生儿缺氧成为脑瘫。在床上能吃能睡，大小便无法自理的躺了13年，个子长得挺大，脑子一点不行。到最后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叫，就这么走了。亚杰在得知大儿子彻底无法治疗之后，又生了老二，也是个男孩。从小就能够帮助母亲，照顾哥哥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亚杰多次夸过小儿子会帮她养鸡和捡鸡蛋，也会给哥哥喂饭。 　　自己未能读成大学的亚杰，把未了的心愿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看见两个侄子和自己的儿子学习成绩平平，亚杰急了！她把三个青春期叛逆，沉迷游戏的男孩子集中在一起，像“孟母三迁”一样带着他们租房住，补习、自习。“姐呀，那时候我是真苦啊，自己养鸡种菜种玉米，天天为这些孩子们吃不饱饭操心，为他们的学习成绩上不去操心，为他们将来能够个个成才操碎了心！”现在，三个当年的顽皮孩子，成为了大庆油田的工程师，国家制造远洋船和潜艇的研究人员。亚杰的小儿子也已研究生毕业，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中医师。表妹的心血已绽放出朵朵知识之花。 　　表妹李亚杰是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这批人里头的典型。她的克己和勤劳节俭有时候能够让人哭笑不得，觉得她是活在另外一个时代的人；同时她也会在某个层面上感动你，让你心酸之余还会钦佩她那么固执的坚持！简而言之，李亚杰经常会用她的行为刷新你的认知，打翻你心里的“五味瓶”。比如儿子研究生毕业留在了深圳特区工作，拿到了第一笔薪水后儿子陪着亚杰夫妇去广西旅游。买好了实景刘三姐的票，来到了桂林西街，亚杰却不吃饭也不看演出。“太贵了，就是儿子能赚钱也不能这样花”外甥向我求助，远程劝解无效，我们所有人只能眼看着她打道回府。 　　亚杰的儿子在深圳成家立业，给她生了个孙子。没想到这位新晋升的奶奶在飞往深圳的飞机上居然带着准备自己长居深圳吃的咸菜疙瘩和干菜。“姐呀，我有孙子了，就得赶快攒钱帮儿子买房啊”。我说你儿子有能力自己贷款买房，她说“那我也得省，我得拿出自己这一份心力”。” 　　长期积劳成疾，亚杰得了很多慢性疾病。最重的是糖尿病和心脏病。糖尿病使她的眼睛几近失明。心脏病使她几度病危。但是她还是坚持下地种菜养鸡，坚持做各种针线活……每到春节前我都能收到她邮来的大包干菜，（那些红红绿绿萝卜丝豆角丝切的都像头发丝那么细）；还有剥好了的山核桃，自家晒的榛蘑和木耳；我心脏手术后，她还给我做了厚厚的棉裤，厚厚的老蚌壳棉鞋，还有手工纳鞋底的千层底布鞋，布拖鞋。我劝她不要再给我做这些针线活，眼睛会累坏的。“姐呀，我不放心你买着穿，那些东西都是化纤的，我给你絮的都是正经的好棉花，好棉布。你如果不是在深圳那个热地方，我一定给你做两条厚厚的大棉被过去”。这些话如今想起来，灼得人心发烫，眼发酸…… 　　我打小命犯孤独，“独生子女”当了八年。与姑家姨家的表妹表姐还有大伯家的堂姐有着一份天然的亲近。不管隔着多远的路，总有说不完的话。我和亚杰的年龄最接近，身体又都不太好。互相惦记的更多。去年3月11日好像是周五。中午语言聊天她还反复叮嘱我要注意防范新冠，少出门，少动肝火……第2天是周六，没有看见她习惯发的早安微信，心里突然就有点不踏实。隔天还没看见她的早安微信，电话也打不通了。心里就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这时，外甥的电话来了，他哭着说“今天早上我妈没了！”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是在恶梦中。使劲让自己清醒过来，才知道那个可以倾诉心里话的表妹离我们而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年嗖一下就过去了。这一年疫情封控、解封、全民皆阳、发生过很多事。每次疫情严重，被封控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亚杰。前些天忽然梦见了小时候的我和亚杰，她不和我争抢玩具了，却拿着小耙子在我心上重重的挠了一下，调皮的笑着跑了。她的小耙子上粘着很多绵延不断的丝，那些从我心里拉出来的很长，很长的丝……我知道，这些丝它们叫“怀念”！ 　　阳光20230312写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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