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19日半夜突然醒来，觉睡不着，不知何故？白天上课，总是感觉有心事，准备课后再与永强通电话。晚9时许，传真机讯号响起，急速奔去……噩耗传来，老师已于20日凌晨2时仙逝……一时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心中悲痛万分，热泪夺眶而出。 　　至今每当我写字刻印，那充满亲情的荔水边、洋下新村，老师的音容常常浮现于眼前。我自幼对书法、篆刻就很兴趣，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自江苏调回榕城，先师从沈觐寿先生，后由秋哥介绍，又拜久已敬仰的潘主兰先生为师。当时，老师家住车驾巷老屋，地板破烂，用旧木箱铺接，书画桌是一块木板，满屋书册。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位非常博学、谦和、慈祥的长者。几天后秋哥通知我：潘老愿意收我为徒，并为我制定了学习大纲，摘录如下： 　　任弟学习纪要 　　读、抄、临、刻。每日挤时间学习，包括晚上花四小时够了。 　　阅读： 　　《说文解字》十四卷，卷分上下，每天粗读一卷，二十八天读完，其中不常用的字，可以忽略。 　　《说文解字注》段玉裁撰，是研究文字学必修之书，篆刻也是必读的，半年要读完，领会字的构造。 　　《学古编》吾丘衍撰，篆刻者必读的，可作为课余阅读，理解其议论，必要地方应抄稿以备忘。 　　三十五举》、《续三十五举》、随古编》……（略） 　　其他有关篆字理论，要注意阅览，以广见闻，增加知识。 　　刻印： 　　秦汉印每天摹刻一方，悟其章法和笔意，印稿要粘贴装订成本，以备查阅，摹刻时要择其浑朴者。 　　赵之谦、吴让之、徐三庚、黄牧甫、吴昌硕可穿插中间学习。 　　辅助补充材料： 　　瓦当、墓砖、封泥等等可参阅，增广见识，古钱、画像砖可参考。凡有关篆刻理论随时注意阅览，最后目的达到有自己面目。《汉印文字征》、《古籀汇编》二书，作为篆刻字画，已足够使用，为了更充实字书，进而入文字学领域，字画之多，不可胜计，时时留意，可以补充。 　　临摹： 　　秦权量诏版研究其线条、间架，每天临写。 　　汉碑选几种临写，作为基本功练习。 　　汉碑额、龙门四品及其他魏碑墓志…… 　　以上所列各种，要求每种临写一个月，最后达自己面目。 　　 　　辅助补充材料： 　　汉木竹简、帛书。 　　汉鲜于磺碑、二爨。 　　说文部首、三代金文、秦汉金文、续金文编。 　　潘老的治学和篆刻思想，可以从其论印诗中窥见：“契龟刻骨类神工，凿法何须泥汉铜。更有帛书俱竹简，不难参证造浑雄。”日课，潘老当时亲手示范，我最乐见他老人家书甲骨文、金文的教学目标明确，要求严格。临习阶段，我常达旦通宵，短短几个月我临刻了几百方印章，遵师嘱装订成册，以备参照。每次批改功课，潘老都会提出新要求，到进入创作阶段，为每方印章，潘老往往要求我构思出近十方不同的印稿。开始时，我学他的印路，他总劝我，不要学他的，跟在人家后面走，终不能成家，应该用自己的学识、思想、感受去走自己的路。字也不要学他的，宁可暂缓学甲骨文，也要先在篆隶主打好基础。 　　每当进行上述基础课程时，潘老总会信手从书柜中抽出旧时之摘录、抄本。他以“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身传言教。潘老曾颜书斋曰：“读说文馆”，他向我解释，他所收藏的《说文解字》善本及影印的《玉兰泉藏宋本》等几种不同版本，他曾做过详细研究校证，撰成《说文校勘表》，至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还再次校订。可见潘老研究学问之深之恒。他教导我，做学问要甘于寂寞，甘于坐冷板凳，要全心投入，方可成事。平时要眼勤手勤，分门别类，易于考证，易于吸收，眼界才会宽广。他先后多次书写“言印莫先于识字，知书未有不通文”等甲骨文对联相赠，以勉励我多读书，求字外功夫，求印外功夫。 　　潘老品格高尚，胸怀宽广，犹如大海。我先师沈老，后事潘老。当我热衷于篆刻时，潘老常常提醒我要如以往常去看望沈老，求教沈老。在我面前潘老常盛赞沈老之书出入晋唐，雄健与典雅并蓄，颜书大气磅礴，有庙堂之风，请书绵里藏针，写出新意，是不可多得的书法家。 　　我由于家庭关系，将要移居香江，潘老特择佳石镌刻“寿兰室”为我书斋，款曰：“任弟学书于觐寿先生，于余学篆刻均已摆脱师法，可以出而问世，今将远行，作室名印记之。主兰乙丑六月。”寿，沈老觐寿；兰，潘老主兰。 　　1985年，我离榕赴港已成定局，走前一天，我到老师家告别。潘老、师母一道送我到门口，他紧紧拉住我的手，我们相望而流下眼泪。我深深地向他老人家三鞠躬。潘老再三交代：到了香港生活环境将会发生重大转变，要我把握住方向，千万不要放弃书、刻…… 　　2000年，我回榕城时还与潘老及几位同门相聚安泰楼，老人家很开心。大家相约翌年再相聚，不想这次却成永别！但潘老的精神永远不会离开我们，他仍指导着我们继续为中华传统文化而不懈努力！ 　　 　　（作者吴任系香港国际书法篆刻协会会长）

原文2002.2.20 发表于《潘主兰纪念文集》  浏览：665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2/2/26 11:1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