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问世以来，以之为研究对象的红学日渐发达，并且已成为一门显学。百余年间，红学各个领域的争论迭出，其中大观园原型在何处始终是人们的主要关注点之一。8月15日，湖北鄂州大学教授童力群先生向新闻界透露他的最新研究结论，提出大观园原型在南京市江宁区。近日，记者就此问题采访了童先生和在京的部分红学家。 　　 　　　　 　　 　　童力群：大观园原型在江宁 　　 　　 　　　　童力群先生告诉记者，他之所以能有这个发现，可以归结为“长期思考，偶尔得之”。多年来他一直致力于大观园研究，而且希望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建大观园。1999年春节左右，他在湖北鄂州书店偶然读到《＜红楼梦＞之谜》（赵国栋编著、中州古籍出版社）中收录的南京大学中文系高国藩教授的文章“江宁花塘村是大观园吗”一文。受此启发，他对南京江宁区花塘村做了进一步研究。2001年7月下旬，童先生到江宁区花塘村进行为期半个多月的考察，踏遍花塘村的山水，最终认定大观园原型就在花塘村。 　　 　　　　这一研究结论最有力的证据来自两方面。一是花塘村的地名迄今已有两三百年的历史，远远超出《红楼梦》正式出版只有两百余年的历史。其中有八十个地名与《红楼梦》有关系。比如说花塘一带有过曹、王、史、薛四大家族，至今还有曹、王、史、薛四家村，正好可以对应《红楼梦》里贾、王、史、薛四大家族。曹上村便是曹氏宗族的村子。该村一名叫曹宏德的老人说，他们的祖宗是曹雪芹，曹上村的曹氏家族正是曹家的后裔。这里还有两个村子，一个是观东村，一个是观西村，都是大观园的观。二是从地形上，童先生已经两次发表关于贾府布局图的学术论文，对大观园的地形深有研究。他发现花塘村的山水态势与大观园中的基本上吻合。他指出，虽然不能由此说《红楼梦》作者是当地人，但是写作《红楼梦》的曹雪芹肯定在乾隆年间曾经从北京到南京来过花塘村，甚至和两江总督府的文人有交往。童先生指出，地名是文化的沉淀、历史的沉淀，而地形地貌融合更使他产生灵感并确信花塘村就是大观园原型。 　　 　　　　童力群先生对此研究成果的价值很有信心，并指出自己的基本思想前提是伟大名著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没有一个作家能够完全脱离生活创作出如同《红楼梦》一样的伟大作品。大观园是通过很多原型综合而且经过曹雪芹的想象和艺术创造而成的，但曹雪芹主要是以花塘村为轮廓，大观园是他的意念大观园。同时童先生特别强调，自己对所有红学家非常尊敬，他的结论一定程度上吸收了老专家的研究成果。 　　 　　　　目前，童先生已经与南京市江宁区有关部门取得联系，准备在花塘村建一座新的大观园。他认为这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弘扬中华文化真谛的事业，希望得到全国红学家的支持。 　　 　　　　 　　红学家：大观园在《红楼梦》中 　　 　　 　　　　接受采访的红学家指出，寻找大观园原址的活动很多年前就已存在。早在六十年代初期上海《文汇报》就有文章提出恭王府是大观园，并引起了全国性的讨论。关于大观园的原型问题、地点问题众说纷纭。这几年来关于大观园原型的所谓新说其实并不新鲜。他们对童力群先生大观园原型在江宁的观点持商榷态度。 　　 　　　　首先，对童力群的实地考察而得的论据提出质疑。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胡文彬研究员提出，认为观东村、观西村名字都包含大观园的观，就推测它们是大观园的东门、西门，这既不符合逻辑，又缺乏严实的历史材料，实在有穿凿附会的嫌疑，已经比索隐派走得更远、更荒诞。而已有历史材料证明曹雪芹离开南方的时候没有后代，以曹上村为曹雪芹的后代，是后代攀附之风的表现。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所长张庆善认为以地形来论证大观园的原型在江宁缺乏说服力，因为中国古代园林的地形选择或者地势构造都遵循共同的园林理论，即使花塘村的地形地势与大观园十分相近也不能据此推断出它就是大观园的原型。 　　 　　　　其次，对童力群的理论前提加以辩驳。张庆善先生认为，尽管艺术来源于生活，文学家不可能凭空创造作品，但文学作品并不是完全照搬生活，作家通过加工从现实生活中吸收的素材来创造出艺术形象。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的时候不是按照现实的哪一个园林来描写的，而是完全服务于他所创造的人物活动的需要。踏指出，童力群先生准备建造一个大观园也将经过艺术再创造，不可能与《红楼梦》中有关大观园的描写丝毫不差，更不等于《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原型。本来《红楼梦》关于大观园的描写并非完全准确，有自相矛盾之处，如果以之为蓝图，会发现有很多可笑的错误。 　　 　　　　最后，受访红学家们一致认为大观园在《红楼梦》中。中国艺术研究院顾平旦研究员指出，大观园是一个艺术创造。大观园的描写蕴涵了丰富的中国古代造园艺术理论，既兼有北方园林和南方园林的特点；又兼有贵族园林与皇家园林的特点。从大观园描写的环境来看，这在现实中是找不到原型的，曹雪芹在笔上建造了一个大观园。更重要的是，大观园地点问题牵涉到故事背景在小说中艺术结构中的作用。曹雪芹描写大观园不是要写园林，而是主要为小说服务，为人物提供活动的舞台。《红楼梦》所有主要的故事情节、人物塑造都发生在大观园里。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蔡义江教授认为，曹雪芹表面上写家族故事，实际是借此寄托自己对社会政治局势的看法，所以把大观园的规模写得很大，从而展现等级分明、家国同构的封建社会和国家。大观园是艺术虚构，作为艺术原型落实越具体越不可信，南京某一地方根本不可能是大观园原型。张庆善先生说：“人们寻找大观园的心愿是非常值得同情和理解的。不过所有寻找大观园的人可能都会非常失望，毕竟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而不是某一个人的自传或者历史专著。大观园只能在《红楼梦》中。” 　　 　　　　 　　红学研究何去何从 　　 　　 　　　　围绕童力群先生的大观园原型江宁说，这些红学家对当前红学领域的治学态度和研究方法做了深入细致的思考，指出了今后红学研究的方向。 　　 　　　　在治学态度上，淡泊名利，刻苦钻研。蔡义江先生认为，随着我国经济体制由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型，学术研究受到了较大的负面影响，《红楼梦》研究也有所波及。近几年来，红学领域各种新的观点或者说奇谈怪论层出不穷，产生了一定的社会轰动和新闻效应。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相当一部分红学研究者治学态度不端正、名利心过重。有的研究者不在于思想方法有问题，而主要是文德存在问题。这一切都不利于正常的学术研究。胡文彬先生提出，目前社会环境下人心比较浮躁，红学界不能被外界所左右而过于急功近利，红学研究者应该有一颗平常心。他认为标新立异不是凭空杜撰，学术创新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创见。如果红学研究者来制造这些东西，那么这是学界的悲哀。 　　 　　　　在研究方法上，实事求是，严谨问学。胡文彬先生提出，曹雪芹、《红楼梦》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中国人应该爱惜和尊敬这样一位伟大作家、伟大作品。《红楼梦》是小说，不是谜书大全。红学研究反对没有任何证据的穿凿附会，不能把既没有历史根据也没有创作根据的观点当作历史发现。张庆善先生从两个方面来讨论红学研究方法。其一，必须把《红楼梦》当作文学作品来研究。红楼梦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是一部不朽的文学巨著，具有永久的价值，人们可以在其中看到许多生动的人物、精彩的故事。这是研究《红楼梦》基本方法。无视《红楼梦》作为文学作品的存在，无视《红楼梦》所提供的文学现象的存在，用附会和想象来代替《红楼梦》作品本身，这一切都将损害而不是增进《红楼梦》研究的发展。其二，研究依据的主要材料应该是《红楼梦》，尽管很多背景资料可以作为研究《红楼梦》的参考，但是这些都不能取代《红楼梦》提供的资料。 　　 　　　　红学家们一致主张，人们不应在寻找大观园的原型上浪费过多的时间，而应专注于研究《红楼梦》及其大观园的艺术价值，从而真正地弘扬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胡文彬先生说：“为了推动健康的学术发展，希望红学界如同周汝昌先生说的那样切实地‘还红学以学’。”

原文2001-09-19 发表于中华读书报·文史天地  浏览：1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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