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四类(地、富、反、坏)子弟结婚找对象,大抵是最难的,谁也不肯把自己的女孩嫁给备受欺侮、又无出路的四类子弟。等我到了婚龄,姑妈便带着我去周围邻村相亲——见了不少适龄的姑娘,她们的父母几乎都是同一句话:“这个后生我们看着满意,可家庭成分不好啊,怕闺女嫁过去受委屈,实在不敢应从”。 后来,本生产队里有个姑娘,天天跟我一起上工,相处久了,她摸清了我的品性、为人和本事,对我动了心,也不嫌弃我的家庭出身。她给我的印象也极好;虽没读过书,却心善务实,勤劳朴实,身材修长结实,尤其是不会嫌弃我家庭成分的这份心,在当年真是难得。 我们情投意合,便悄悄恋上了。可这姑娘自小父母离异,是跟着祖母长大的——老太太对我的人品没话说,可一提到我的家庭出身,就坚决不松口。那会儿的社会现实多残酷啊,谁也不敢担保嫁过来不会被株连受苦。老太太一心要给孙女找个成分好、有政治前途的青年才放心,后来就给她物色了个贫农出身的退伍军人,对方还愿意来做上门女婿。姑娘怕惹恩重如山的老祖母生气,不敢违逆,只好跟我忍痛断了情,违心地应了这门亲。婚后两人没感情,总吵吵闹闹,没几年就离了。 后来我去了林场,一待就是十来年。除了手头宽裕了些,更意外的收获,是遇到了能跟我过一辈子的人——也就是我的妻子邱春娥。春娥是太山大队洋子段人,我们是我去林场时,路过洋子段认识的。她人善,贤惠,模样也周正。虽说认不得几个字,却通情达理,尊老爱幼,待人有礼,言行举止都透着从容大方。是那种典型的贤妻良母传统女性。 后来我跟她求婚,可我的家庭出身还惹来了不少风波——有人支持,更多人反对。春娥的父亲是当地生产队队长,平时公社干部下乡,常去他家吃饭。这些干部知道我们谈恋爱的事后,都来劝她,实则是阻拦。说她得从“大局”考虑终身大事,还说现在党的大政方针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四类分子”家庭永远是阶级斗争的对象,子弟也得被另眼相看,当兵、入党、考干、升学压根没他们的份;平时稍有差池,还可能被当成阶级敌人批斗,所以跟成份不好的人结婚,不仅没前途,还得受连累,一辈子抬不起头。这些都是当时明摆的事,谁都清楚。可也有好心人支持我们,尤其是她的生母(春娥是从小被抱来的童养媳,原本是为了给家里招弟弟)——她特别看好我。还再三劝女儿:选对象得看人品、涵养和本事,这些才是能一起过日子、陪伴到老的根本。支持和反对的话都有道理,不过是站的角度不同。两边的声音天天在她耳边转。邱春娥毕竟才20出头的农村姑娘,不知听谁的好,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巧那会儿,我在林场的工组搬到了离她家不远的地方作业。我就趁晚上找她说话,给她讲“塞翁失马”的典故,说“好事能变坏事,坏事也能变好事”。更认真地跟她分析了当下的政治形势;那会儿确实是“以阶级斗争为纲”,还得“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这个揪一批,那个斗一批,被专政的对象从“四类分子”扩到了“九类分子”,连知识分子都 因为“知识越多越反动”,被打成了“臭老九”——也是专政对象。算上家属,全国这类人起码过亿,是个庞大的群体,可这里面人大部份都是无辜的,不过是为了“阶级斗争”,人为树的对立面——这对国家安定团结根本没好处。照这么看,等提倡阶级斗争的领导人逝世后,不管谁接班,为了争取民心,肯定会平反这些冤假错案。到时候就没了成分歧视,大家凭本事平等竞争。所以长远看,你妈说的对,眼下看,那些干部分析也没差。最终怎么选,还得看你自已权衡。春娥从没听过有人这么分析形势、预测将来,并觉得我分析的很在理,同时也为我有这种见解能力和知识面而感到佩服,恋爱的天平就逐渐向我倾斜了。 从相识到相恋,由相爱到结婚,我们的爱情就像一艘小船,闯过了风风雨雨,避开了无数暗礁险滩,扛过了重重考验,终于在1976年冬天,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了一对患难夫妻。 2025年8月27日初稿于三明 |
原文2025年8月27日 发表于2025年8月27日初稿于三明 浏览: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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