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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苦难童年 陈英贤 一、灾难重重 我出生于改朝换代的动荡时局,未满三岁,家中的劫难便接踵而至。父亲被劳教,母亲随后离异,我从小便成了缺爹少娘的孩子,从未尝过父母关爱的滋味。幸而有祖父、祖母的悉心照料,可家里实在贫寒,三餐难继,我自幼便营养不良,瘦得面黄肌瘦。 1952年春夏插秧时节,我刚学会跚跚走路,独自跑到离家门口十来米远的池塘边,冷不防身后冲来一头大公牛,猛地把我一挤,我又惊又吓,直直跌入了池塘。塘水深约有八十公分,赶牛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名叫陈启明,他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牛挤落池塘,既不下水施救,也不呼喊旁人,反倒对着牛屁股猛抽一鞭,赶着牛扬长而去。后来有人问他,“见小孩被你的牛挤进池塘,你不救,也不喊人,要是淹死了怎么办?”他竞慢条斯里地说:“地主仔淹死就淹死,救他干屁!”那时,连无辜的孩童都要遭成份论的极端岐视——我要是淹死了,也只能白白送命,谁让我是“地主仔”,他是“贫农”呢?去哪里说理?。 被牛挤下池塘时,除了陈启明,再无旁人看见,自然没人来救。许是命不该绝,落水没多久,我舅公来帮家里插秧,收工回来吃中饭,见池塘里一直冒水泡,塘水混浊看不清东西,便好奇下塘查看。这才发现水底沉着个小孩,救上来一看,竞是我。彼时我已淹淹一息,九死一生。家人急忙用人工呼吸、倒水处理等法子抢救,总算保住了小命。可祸不单行,更大的麿难还在后面。 我本就身子虚弱,被池塘的春水一泡,当天就感冒发烧,祖父虽然是邻近乡里有名的老中医,奈何家里穷得拿不出钱,只能用草药救治,可效果甚微,我的病一天比一天重,还引发了多种并发症。尤其是双眼,渐渐被白疔覆盖,不到一个月,便彻底失明了,全身有气无力,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瞎后走不了路,更没有小伙伴愿意跟我这个“小瞎子”玩,唯有祖母有空时会抱我一抱,已是我最大的幸福。祖母忙于做家务时,就把我放在橱房门口的一块平石头上,坐累了我便躺在石板上睡,睡醒了再坐,一个人孤苦伶仃,半饥半饱。日子久了,我也习惯了这般处境,不哭不闹,只是沉默地待着。 左邻右舍见我病成这样,怜惜我自幼失母,又因家庭成份受株连,落到这般悲惨境地,常偷偷施以援手,有时藏一碗饭,有时塞些吃食,悄悄递到我手里。祖母对这些暗中的关照感激不尽。可她们之所以要偷偷摸摸,是怕被人发现后,落个“与地主勾勾搭搭”,“不分清阶级路线”的罪名,污了自家清白。也有不少人见我病入膏肓,双眼失明已一年多,都说我肯定活不了,死亡只是时日问题。劝祖父、祖母:“慢死不如早死,这孩子就像晒干的咸鱼,哪还能活?不如趁早丢了,省得添负担。”可祖母念着我是父亲唯 一的骨肉,实在舍不得,只说:“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二、重见光明 有一次,祖父在去种田的路上遇上一个邻村(矶头村)的亲戚,闲聊说起我双眼失明之事。那位亲戚听完我的症状,肯定地说:“这是得了“狗头疳”,我家孩子以前也得过,只是没这么严重。治这病,非得嵩溪鸡鸭弄的疳积药不可。一付药伍角钱,你赶紧去买,吃了准有效。”祖父连连道谢,可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亲戚当即借了他伍角钱,又叮嘱:“快寄去买,别拖得更严重了。” 过了几天,祖父寄熟人从嵩溪鸡鸭弄买回一付疳积药。这药得用鸡肝或猪肝配,还得沾些乌烟。祖母正为凑不齐肝子犯愁,刚好有位坐月子的邻居听说了,心生怜悯,把自已坐月子吃的鸡肝分了一份给我配药。一付药分成三天服完,第四天早晨,祖母急着查看药效。她先拨开我的左眼,白疔仍布满整个眼球,一点变化也没有,再拨开右眼时,奇迹出现了——右眼球上竞透出一点点的黑云! 祖母又惊又喜,急忙把消息告诉祖父、父亲和两个叔叔。他们起初不信,都跑来看,亲手拨开我的眼睛:果然,原来被白云盖满的右眼球里,真的露出一小块黑眼球,还能看到那点黑眼球在轻轻转动。全家人围着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自我出生,家里便灾难不断,改朝换代的风浪,让家庭的政治地位和生活水平从云端跌入深渊;母亲离异,我又双眼失明,半死不活,这个本就破碎的家更是雪上加霜。几年来全家人都活在沉闷压抑中,唯有这天,见我双眼有了复明的希望,才真正笑了出来。 之后,家里但凡攒下点钱,就赶紧寄去买疳积药,治了一年多,我眼球上的白疔逐渐消退,视力慢慢恢复,身体也好转些。到八、九岁时,眼上的白疔才算彻底退净,只是右眼终究受了损,视力只剩0.5左右。 我的眼睛能在失明一年多后重见光明,许多知情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首先要感谢那位亲戚,是她指明了治狗头疳的特效药;也多亏对症下药,才能立竿见影。更离不开祖父、母和全家人,在那般困境里,始终对我悉心照料,不离不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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