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友——寅嘉 　　李金旺 　　 　　在风景如画的九龙江上，有一条支流，叫蛟溪，蛟溪的发源地有个美丽的村庄，叫蛟溪村。蛟溪村四面环山，林木茂密，山清水秀，村正中间，衬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天然山溪，名叫蛟溪。供应着全村近千人口的食用清泉，并可灌溉千百亩良田。然后哗哗地奔流入九龙江汇合。聚居在蛟溪河畔的青少年们，在炎热的盛夏里，频频跳入溪中沐浴游戏，捕捉鱼虾，中流击水，不胜乐乎。我的故友——寅嘉就是出生在这美不胜收的蛟溪村。 　　故友陈忠钦，又名陈邦，字寅嘉，祖父陈发元，乃清末武秀才。兄弟三人及其子侄，均各通文，寅嘉之父陈彩光，是著名的老中医，尤其擅长儿科和妇科，更是梓里闻名的书法家。不愧为文墨之家、书香门第。全家四十余口，包括常年的帮工，足达五、六十人。寅嘉就出生于这一富贵双全的大家庭，确属名门世家的子弟。 　　寅嘉自幼天性聪颖，勤奋好学，博览群书，学多识广。平生气势豪放，情趣萧洒，胸怀开朗豁达。与人谈论闲聊，声情并茂，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地引人哄然大笑，况又似乎怀有志高云霄的特性。若论接人待物，却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没有自矜清高的知识分子习气。 1947年寅嘉正值风华正茂、豆蔻年华的黄金时代，毕业于长汀师范，当年县教育局即委任为“梦溪中心小学”（校址在矶头）校长，是少年得志，才华横溢的风流人物。同年又喜结良缘，妻子黄玉招，连城人氏。1949年遂生长子英贤，全家不胜欣喜。怎奈好景不长，在共产党推翻国民党政权后的1951年春，全国掀起镇反大运动，凡是稍有政治地位的知识分子，均属镇压对象，不分薰莸，一概受捕入狱，名分稍大的，几乎皆遭杀戮，次之列入训练队的，均须判刑劳改。寅嘉和我俱是无辜的知识分子，在未土改之前，我俩仅仅是知识分子身份，土改时家庭被评定为地主成份，故我俩俱被定为判刑够不上条件，又要集中劳动改造的劳改员。可是当地群众不明事理，认为寅嘉被押送永安劳改，起码也要十几年的徒刑。即此对寅嘉的妻子采取离间手段，怂恿黄玉招去与贫雇农结婚，玉招听信旁人的唆使，竞赴永安龟山劳教所哭闹离婚，寅嘉惟念数载恩爱夫妻情愫，按理而论，确有难舍难分之感，忆想当初结婚之际的往事，实属门当户对，卿卿我我的一对伉丽鸳鸯，何期一旦受屈潦倒，竟有离异之惨状。寅嘉虽知爱妻是因受人挑拨，一时蒙蔽之举，然而自已身处逆境，事不由已，无力挽回，并经难友们的善言劝慰，终于贸然忍痛含泪离婚。 　　寅嘉于1952年秋无罪释放回家后，蒙父母双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于1954年续娶陈银娥为妻，幸喜银娥贤淑，勤俭持家，连生三女（明英、珍英、红英）二男（拔贤、颖贤）。寅嘉于1955年又蒙受不白之冤，被判劳改三年之久，劳改期间，寅嘉自学医术，加上祖传的基础，很快就当上了劳改队的卫生员。寅嘉至1958年春才得以释放。58年秋，蛟坑麻疹风行，寅嘉被起用，负责全村的保健工作。此后至1967年5月，寅嘉先后调往余朋公社卫生院和东坑保健站工作，寅嘉认真钻研医术，精益求精，对工作恪尽职守，救死扶伤，悉心为民解除疾病痛苦，深受人民群众的爱戴。 　　 1966年夏末，全国掀起吏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实行破四旧，消毁历史文物，砸碎无数名胜古迹，全国社会各阶层，学生、工人、农民及机关干部都分裂成两大派，激起无情武斗，致使全国人民惶惶不安，在这非常时期，党内两条路线斗争日益尖锐，农村则把阶级斗争的矛头直接指向四类分子及其子弟，他们成了阶级斗争的活靶子，动辄揪出批斗，严刑逼供，无限上纲，栽赃陷害，比比皆是，层出不穷。在这种腥风血雨的残酷气候下，厄运再一次又降临在寅嘉身上，1967年5月寅嘉被解除公职，清洗回蛟坑种田。1968年在“四人帮”篡党夺权的苛政下，县革委会组织一个所谓的“无产阶级专政小分队”，到处耀武扬威，滥杀无辜，寅嘉和我俩人均属专政对象，为此朝夕诚惶诚恐，不得安枕。春夏之际，寅嘉被公社拘押禁闭，为避残酷的批斗和杀戮，当晚破窗逃出。不久，我们俩个沦落人汇合一起，为求生存，二人逃至福州，幸喜寅嘉有医学专长，随即购些药材，以流医为幌子，走家串户行医，走遍永安、连城、龙岩、上杭、永定等地，以作隐身之计。沿途目睹许多敲锣打鼓游街戴高帽事例，我们不禁引起兔死狐悲，触景伤情的悲愤情感。与此同时，全国执行戒严令，各地严格查封，在这极为危急的形式下，我们竭尽心思，潜入安砂管辖的一个大山顶上——鏊岭，独居一户的陈发坤家，承他知悉我俩含冤避难情景，甚表同情，不顾危险欣然接纳我们隐入他家，从此稍得安乐。在此期间，夜晚露宿于山林，白昼遨游高山，在茂密森林中尽赏林涛呼啸、鸟语花香的大自然风光美景，倒也颇觉逍遥安乐。岂料，10月19日凌晨，安砂的红卫兵如狼似虎地突然冲进其家，我俩刚从山上回来，行至门口，便被发现，我在前面挑着柴火，无法脱身，当场被逮。寅嘉在后，及时警觉，立即窜入山林，得以逃脱。红卫兵再三追问我身后走的是谁？我回答说：“我的眼睛只能看到前面，后面是谁我怎能知道”？红卫兵认为我拒实告，便以绑吊酷刑相逼，我则置若罔闻，若无其事似的。之后，趁他们只顾搜查其家之机，我亦顾不及身带绳索刑具，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从此各奔东西，事后我俩重聚谈及此事时，还夸赞当时机灵沉着，能在极端危急的情况下，机智地安然脱逃。 　　我俩分离不出旬日，鬼使神差，重又聚首会合，即此共同隐于矶头大岭上的拱桥坑，林间搭棚，聊当别墅，也觉安快逸乐。在此期间的粮食，由寅嘉大姐生兰节衣缩食，冒险提供接济。煮饭唯恐被人发现烟火，便在天亮前烧火做饭，日落黑暗后生火煮食，白日下棋消遣，历经半年。至翌年立夏日之夜，为欲转移别处隐身，从此再度分手。之后，寅嘉隐于东坑，承蒙东坑群众感激他昔日为民尽力，为他们祛病之德，故能隐藏将近一年。 　　1970年春，一阵晴天霹雳，又来个一打三反运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俩先后皆受捕进监，这已是三陷囹圄，历经三载有余。在那冷雨敲窗、饥肠辘辘的狱中生活，非笔墨难以形容。因我俩在逃难期间确实未曾干过任何对不起人民的违法之事，执法机关无法判罪，直到1973年才以无罪释放。 　　1976年9月，毛泽东逝世，同年10月党中央一举粉碎了企图阴谋乱中夺权的“四人帮”。邓小平三落三起，得以复出，主持中央工作。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中央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路线，拨乱反正，废除成份论，平反、纠正冤假错案。1981年寅嘉恢复工作，重返余朋卫生院继续行医，有幸能与挚友陈新明院长共事，共同钻研医道，评论时政，谈古论今，吟诗作赋，甚是投机。历经半世坎坷，终于获得扬眉吐气。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寅嘉正当年富力强。施展抱负之际，不幸于1984年2月在县城开会时，突得心肌梗塞之急症，抡救无效，英年早逝，年仅58岁。噩耗传来，亲友无不悲痛至极，如此惨状，催人泪下。 　　寅嘉一生虚怀若谷，光明磊落，生不逢时，历经磨难，虽才华出众，却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空有抱负，无缘实现自身价值，遗恨终身。 　　寅嘉长子英贤，亦受家庭成份的株连，导致初中毕业后，尽管成绩优异，因村里政审不予通过，至使不能升学深造。被迫回乡务农，期间又受尽白眼和歧视，历尽了艰辛和磨难。幸得改革开放，获得平等自由竞争之机遇，英贤奋力拼搏，与几个好友共同创办“清流县余朋朝阳文体用品厂”，已达20年之久，现已初具规模，年纳税达20余万元，在本县实属历史最长，小有名气的个私企业。 　　英贤因自已中途失学而深感遗憾，致力于精心培育后辈成材，如今长子陈舒智大学毕业数年后，又考取了监理工程师之职称。次女陈榕珍去年考入华东师大硕士研究生。 　　有此强祖胜宗之儿孙，梓里亲朋戚友无不为之喜悦赞誉之至矣，众议一致认为此皆其列祖列宗之积德荫庇，确有灵应，寅嘉虽寿年不高，纵在九泉之下，亦当欣喜若狂吧！ 　　 　　 　　 2004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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