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广东莫家拳古拳谱《拳棍同行》记载，莫家拳原称“六度阴阳掌”。可惜其术不传已久，后世难窥其奥秘。有研究者因莫家拳源于少林南脉，因此推测“六度”之意为佛家术语，即初度布施、二度持戒、三度忍辱、四度精进、五度禅定、六度般若。然“阴阳”一词为传统道家名词，“六度”与“阴阳”相合，便有既佛既道、非佛非道之嫌，有点不伦不类。个人以为，“六度”与“阴阳”俱为道家术语。莫家拳最早之渊源，要追溯到明朝道家修行。笔者欲以道家修行观点，试说“六度阴阳”之大意，并探讨其修炼理法。 　　 　　成书于西汉年代之道家经典《淮南子。卷五时则训》记载：“阴阳大制有六度:天为绳,地为准,春为规,夏为衡,秋为矩,冬为权。绳者所以绳万物也,准者所以准万物也,规者所以员万物，衡者所以平万物也，矩者所以方万物也，权者所以权万物也...”也就是说，六度阴阳是一个时空观念。阴阳是天地二气的总称，是对宇宙的总体描述，是道的别称，也可分指日夜。天、地、春、夏、秋、冬合称六度，是古人对时空的划分。而春、夏、秋、冬的划分，是根据天象中特定星体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出现来划分的，所以春、夏、秋、冬的划分其实就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定位，所以后世六度又演化为六合。所谓八方六合，其中六合就是天、地、东、西、南、北，或上、下、左、右、前、后。所以“六度阴阳掌”，其实也可称作“六合阴阳掌”或“六合掌”。 　　 　　现存六合拳者，有心意六合拳（内家）与六合门（外家）之分。其六合含义说法不一，有说是六个方位之合者；有说是沙、刘、杨、赵、罗、孙六姓武术家之合者；有说是人体内外六合：眼与心、胆与力、气与血、肩与胯、肘与膝、手与脚之六合，该拳基本要求则为此六合。据传，宋代民族英雄、“武圣”岳飞创编了六合拳、六合大枪等武学。明代戚继光（1528－1587年）在其《纪效新书》中，吴殳（1611－1695年）在其《手臂录》中，亦多次提到“六合拳”与“六合枪”，可见六合拳早已流行于世。莫家拳之“六度阴阳掌”若与此“六合”同源，何不直呼为“六合拳”？可见六度阴阳掌有别于现存之六合拳。 　　 　　然莫家拳之“六度阴阳”又为何意？世人尽知中国天文星象历算之杰出成就，究其原因，皆谓农业生产需要之故，其实不然。世界各国皆有农业需要，但却无中国天文学之成就。中国天文学成就，实与道家天人合一修炼大有关系。道家精研天象，俱为效法天地长生久视之道也。宇宙万物无非阴阳所化，天有阴阳日月星辰，地有刚柔水火土石，春、夏、秋、冬也只是天地阴阳变化所致。天为阳，属乾卦，地为阴，属坤卦。天地之间，亲于上者属阳，亲于下者属阴。道家以冬至为一年之始，此时阴极生阳，地中阳升；九十日后阳气升至天地之中，是时阴中阳半，其气温，时当春分；又九十日后，阳气升至天，是时阳中有阳，其气热，时当夏至；夏至后积阳生阴，阴气下降，又九十日后而至天地之中，是时阳中阴半，其气凉，时当秋分；又九十日后，阴降至地，此时阴中有阴，其气寒，时当冬至；冬至过后又积阴生阳，一阳复升如前。此即六度阴阳之本意。 　　 　　道化阴阳，阴阳化生万物，人与天地俱为阴阳所化，而天地为万物之大者。西方进化论者达尔文曾说，要谈生命起源，倒不如谈元素之起源，因为两者是一样的。而元素起源，就是自然界的起源。人是自然界一部分，所以人和天地存在必然的相似规律。道家主张天人合一，人法天地，则人体为一小天地耳。道家天人合一思想认为：以心火属阳比天，肾水属阴比地，肝为阳位，肺为阴位，气比阳而液比阴。人体阴阳二气在肾肝心肺运行，其一日之子午卯酉各时辰，相当于天地一年之冬夏春秋。故古仙之法修行，朝屯暮蒙，日用二卦。日出之时披衣静坐，培养元气，日暮之时则聚积元气，收归肾脏。如此周而复始，保持阴阳二气在人体内周天运转不已，自可效法天地，长生久视。修炼周天功法时，即以《内经图》所示法程修真，体内就能出现子午卯酉四时、春夏秋冬四季变化现象。这些变化，不随体外天地气温而转变。虽仅是修炼者身心感觉，但已超越体外四时之影响。譬如今日在小暑与大暑之间，气温炎热，汗流浃背，但若炼至酉门沐浴，及中宫温养时，则身体如在秋冬季节，感觉遍体清凉，与阳火盛炽时有绝大差异。这就是内功高深人仕不受寒暑所侵的原因。史载道门高士、唐末五代人谭峭，“夏日穿乌裘，冬著绿布衫，或整天卧于霜雪中，人以为已死，视之，呼吸如故。”此即修炼周天功法而生四时效验之明证。 　　 　　道家修炼之中，尚有以日月星辰为阴阳（日为太阳，月为太阴，星为少阳，辰为少阴），以天地为炉，以掌握阴阳次第为火侯等修炼。汉代贾宜在其《鹏鸟赋》中说得最妙：“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能够把握阴阳，掌握火候，则可盗取天地之气为我所用，修成长生不老仙丹，此乃大道极致。至于将修炼内气用于武学争强搏击之术，末技也。所谓“把握阴阳”，乃掌握天时，上取天精，下取地华。道家修炼之术有“采日精月华法”，其术足见把握阴阳之重要。采日精、月华，需于朔望之日进行。朔日即农历初一日，此时月亮位于太阳与地球之间，三天体几成一直线。夜空中不见月色，人在地球观察，尤如日月交会。日月初交，其气初生正纯，故可于此日凌晨于山巅或高处吸取太阳之精。望日即农历十五日，此时月亮、地球、太阳又处于同一直线上，但地球居中，人于地表望见夜色中月满如盘。月为太阴之精，此时金水满盈，其气正旺，是夜亥时正是吸采之时。其所采咽者，盖阴阳之精华也，庇益神智，凝滞渐消，清灵自长，万病不生，良有大益。又《抱朴子内篇。杂应》记载：“或春向东食岁星青气，使入肝；夏服荧惑赤气，使入心；四季之月食镇星黄气，使入脾；秋食太白白气，使入肺；冬服辰星黑气，使入肾。”这些日夕服食星宿之气的修行，古称“服气餐霞”。 　　 　　上述为道家依“六度阴阳”所进行之初步修炼，然为仙道妙术，与武道之学则稍有不同。仙道以内气养生，超脱无为，武道则以气力杀人，其用不同。以内气伤人者，其训练之道大抵可分由外功至内修及由内修至外功两途。由外而内者，如形意拳之修炼，先习外功，坚固骨皮，再生内气，意动气随。而由内而外者，不外易筋洗髓、八卦太极之途，先养内气，内壮自身，再以揉捏、木铲轻刮、木槌敲打、石袋重击等由轻至重、由表入内之法，以内气改造筋骨皮，达到拳动气随之境，然后再习实战技巧等外功。世传之内家拳理多可作参考，此处不作详述。武学之道又分内家、外家，外家拳术以明劲、拙力杀人，内家拳术则可以气催力，或以内气扰乱他人之内气循行伤敌（如点穴术）。考之理法，“六度阴阳掌”大概可归入内家一路，与后世所传莫拳不同。现存莫拳有两大特点：一为善腿法，取其“脚长劲大，一脚胜三拳”之长处；二为多曲肘，取其攻守兼备之胜。曲肘之说可能为人不解，举例说以拳直击对方，若拳至力尽，直臂则易为对手擒拿所趁，一击而断肘关节。若是拳打一半，则拳、肘关节、肩膀三点为一三角之形，肘关节则能得保护，兼成攻击之利器。然拳打一半，则力有减省，故多为外家拳术所不为。若为内家拳术，功力以内气为主，曲肘则无大碍。外家拳以拙力（即筋骨肌肉之力）伤敌，年六、七十者则气力日衰，战力大减。此即古谚“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之谓也。而内家拳以内气为力，如内气保养得体，年六、七十照可伤敌。但外家拳以肌肉之力伤敌，修习时以拋石锁﹑举杠铃，身穿重衣，腿缚沙袋，或以木人﹑沙袋為敌手，百日之內，功力进境神速；而内家拳功力以积累内气为主，对悟性、韧性（毅力）要求极高，所以长功慢，许多人空其一生也可能不得其门而入。此所以世人多习外家拳，而习内家者少之故。然外家拳手不以神意用力，黑夜遇敌，则会无从下手，备受制肘；而修习内家拳之大成者，则可外感内应，稍有风吹草动则能如响斯应。其所以能感应者，俱练成化劲之谓也。世传形意拳者，其法由外功而入内修，所以其功力境界次序为明劲、暗劲、化劲。化劲在太极门称之为全身透空（即王宗岳《太极拳论》之神明阶段），在松溪派內家拳称之为沾衣即跌﹑犯手立扑，在马氏心意门称之为灵劲上身。心意门大師买壮图诗云：“学拳容易得艺难，灵劲上身天地翻。六合相聚人难躲，遇敌好似弓断弦。”在心意六合拳则称为混元一气，俱心﹑意﹑神﹑气合为一体之谓也。而笔者不习外功，只行吐纳调息导引之术，亦能感应体表化劲之存在。体外之气虽然弱小，但也能感到衣服对气之障碍。可见，化劲并非一定由明劲、暗劲、化劲等次序而来。化劲练成，内气护体，如人穿无形战衣，外邪入侵而可察，更增抵抗疾病之能力。中医经典《黄帝内经》谓：人体有营、卫二气。化劲则如卫气，可起却病之功，更可发之体外而起治病、防护、感应物件之用。《抱朴子内篇。至理》说：“善行气者，内以养身，外以却恶，然百姓日用而不知焉...入山林多溪毒蝮蛇之地，凡人暂经过，无不中伤，而善禁者以炁禁之，能辟方数十里上，伴侣皆使无为害者。”修习“六度阴阳”者，内积阴功，外合天时，以天人合一为端，其与天地感应如响斯应，当然亦可练成化劲矣。民间传说，莫家拳名家莫清娇以黑纱矇眼、俯伏在地，任从攻击者从各种方向进攻，亦能闪躲自如。此即内功修为已入化境之明证。 　　 　　“六度阴阳”既为升霄大术，所谓“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得真传者必然视若珍宝，秘不示人。此所以莫家拳初不外传，只传族中子弟之故。又，修此秘术，非仅用功则可，还需聪明悟性，更需熟习天文星象之学，非一介农夫所可轻为者也。考莫拳初期，有明代莫怀湖一人修炼有成，获赠“正一真人”之号，其子一名“真一”，一名“必成”，俱为阴阳学训术（古代政府中掌管天文星象历算之学，需定期到司天监任职）。其后，火岗村莫氏仍有多人担任道纪司及阴阳学训术之职。其族人在天象学之成就，必然与“六度阴阳”修炼大有关系。至明末清初，莫达士以拳术名世，举梅州乡进士，其孙也有举人功名，足见修习者多有良好文化修养。至莫达士侄孙莫振蛟，可能即坊间误传之莫家拳创始人海丰莫遮蛟。莫遮蛟为南少林弟子，于乾隆年间避难寄迹祖居地东莞大洲村，又将拳术发扬，故世传莫家拳为少林南脉拳术。可惜世远年湮，又兼仙道、武道之学不为儒学重视，历史及家谱记载只得零星片语，致令后人几不可识其所由来。 　　 　　今著此文，非为攀附名家，朋比前贤，乃为辨清源流故。以上谬论，权当参考。一家之言，难登大雅之堂。 　　 　　（另，据广西武警总队技击总教练、近人莫文丹先生在其《八宝硬气功阐秘》一书中说，八宝拳的拳术套路有“三路阳拳、三路阴拳”。其中三路阳拳属外家拳术，而三路阴拳则属内家拳术，是门内拳术的精华。初入八宝拳门者，首先练习两年的腰、腿、桩功和三路阳拳，然后才能练习八宝内功和各种硬气功绝技。在内功炼就之后，方可练习阴拳。今言武警官兵可以徒手碎砖之“硬气功”者，即古言之铁布衫、金钟罩、大力金刚掌之内功也。据言八宝门亦传自福建南少林僧人至善禅师，与莫家拳起始传承一致。因此，我也怀疑，莫文丹的说法才是莫家拳“六度阴阳”的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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