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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文献_中国当代文献~文艺_17号馆文选__没有平复的震颤——纪实文学

七月二十八日---目睹大地震之十:傍晚余震添灾祸 二师深夜进唐山

魏凤江

  人们在痛苦的等待着,艰熬着。大约在晚上5点左右,又有一次巨大的余震在唐山发生了(后来听说有七级左右)。虽然余震没能造成更大的伤害,可是人们白天亲眼看着地震发生,真有些惊心动魄。
  
  余震发生时,大地一阵怒吼,从远至近,就像浪花一样滚动而来,这时人们根本无法站起来,只好坐在地上,地表面发生着起伏的变化从身下传过,向坐在了船上随波而动,大树在剧烈地摇晃着,“咔 咔”作响,好吓人哪。
  
  在这次余震中我亲眼看见了两个可怕的场面,到现在回忆起来还心惊肉跳呢!
  
  在离我们大约三十多米的距离,有一个男子看到余震来了吓的慌了神,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地上面全是雨水,他没敢向别人那样坐在地上,而是站起来去抱一棵比碗口粗一点的树,那知这棵树的枝杆随着地面的变化而前后猛烈地摇晃了几下,可怜的这名男子,还没等他把树抱住呢,巨大的惯力一下子将树杆猛地撞击在这个人的脸上,在大自然的吼叫声中,可能谁也没有听到他是否发出了声音,但我敢肯定他一定惨叫了一声。树杆好像把他的脸撞开花了,鲜血一下子喷到了树杆上和地上,只见他顺势倒在了地上,伸开了双腿,手还没来得及捂一下自己的脸就告别了人世。脑子被撞坏了,死的太暴了。(地震时不管离树多近也不要去抱树,因为树是随地面的变化而摇晃的,巨大的惯力人是无法抗拒的,特别是碗口左右粗的树,伤有更历害)
  
   还有一个场面也挺吓人的,距离我们不到五十米远,那里有一栋房子在地震时没在倒塌,有十几个市民可能是忽视了余震的危险,距离此房太近了,人们一天没吃没喝了,天又下雨,一个个懒洋洋的坐在或躺在房子附近,在余震到来的一刹那,也有几个人反映挺快,站起来想跑,可是地震时的巨大威力使人根本无法站稳,用力方向都被改变了,站起来的人被晃倒了,向前跑的人被晃回来了,那栋本来就多处裂缝的房子晃了几下后半壁墙“呼”的一下倒了下来,有四、五个人被砸倒了,其中有两个人当场就不动了,另外几个有在地上打着滚大叫,其疼痛可想而知。余震停止后马上有人冲过去救那两个被压着的人,可是没扒几下人们就停住了手,大概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余震引来了人们更大的恐慌,人们开始不停地骚动着,有的市民说:“听说陡河水库的大坝开口子了,水都跑出来了。”
  
  也有人说:“唐山开滦煤矿全都塌了,下面埋了不少矿工,市里很多地方裂口了,往上返水。”
  
  “听说解放军进不来了唐山,四周围的桥梁都震坏了,军车都掉河里了,有的当兵的不会水还淹死不少。”
  
  说啥的都有,胆小的听了肯定受不了,可我们就向没听见似的,有很多市民也纳闷。
  
  又有个市民对几个人说:“瞎传什么呀,你看见水库塌了吗?谁看见地裂口子了。”又指着我们几个当兵的说:“你们看那几个当兵的,他们不慌咱们就不用怕,你看人家的电话,通军部,能和军长直接说话,啥消息不知道哇。”这一说大家到安静不少。其实我们此时什么消息也不知道,但是当兵的就是有一点不能变,危难时刻冲在老百姓前面,做老百姓的主心骨,有我们在,就让他们心里有底。
  
  天色渐渐地黑下来了,有一些伤员坚持不住了,大家眼睁睁地看半伤员们疼痛难忍却无能为力。军部作战处的朱参谋,内脏有伤,却偏要喝水(也可能是知道自己不行了),有人见他渴的太难受了就给了他几口雨水喝,时间不长就死了,死时瞪着一双眼睛好像还要说话似的,别人都吓的跑得老远,我走过去把他的眼睛合上,然后把他抬出了帐篷。
  
  军首长的警卫员小熊(是个四川兵,我是通过好友郭文章认识他的),头上砸了一个很大的紫包,我估计脑袋里面也砸坏了,他一直喊着:“疼死了,疼死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电话班的同志们把他抬到一张桌子上,头下还垫了点枕的东西,因为他叫的声音小,谁也没注意他,后来我发现了他,见他一只手搭在胸前,另一只手耷拉在桌边,人早已断气多时了。我们几个人又找来一块布把小熊的脸盖上,连同桌子一起抬到了帐篷边上。
  
  天色已经大黑了,帐篷内的伤员们都有不停的呻吟着,可也是的,都一整天时间了,好像上级都没什么动静,就让我们这些人干熬着,但我们还不能发牢骚,也不能乱猜测,因为我们是军人。
  
  借着电话班总机台上干电池的灯光,我找到了张秀华和李素华呆的地方(这俩人平时也总在一起,现在秀华砸伤了,小李受的是轻伤,就由她照顾了),忙了一整天,也没顾得上问问她们怎么样了,喂奶粉的时候她们都是由小张照顾的,她们也看到我们太忙了,从未喊我们一声。
  秀华还是很平静地躺在那里,借着微弱的灯光,我能看清她的脸已经被洗过了(大概是李素华干的),头发梳的也挺整齐,从表情上看,她比早晨的情绪还要好些,我还以为她的腿能有知觉了,心里暗自庆幸,就蹲下身去问她:“怎么样?秀华,这回腿有知觉了吧?”
  
  满以为她会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可是真没想到,她却说:“没有知觉,只觉得腰有点疼,好像身底下有东西搁着,素华告诉我说,下面辅的很平,什么东西也没有,这是咋回事呀?”
  
  我心想:这下坏了,10多个小时还没有知觉,肯定是腰椎砸坏了,中枢神精断了(因为我小时候胳膊折过,经常去医院,碰到过建筑工人被子砸断腰的,动不了了,医生就说是腰椎上的中枢神精被砸断了,人就永远站不起来了)。太可怕了,一下子联想到眼前的张秀华,一个曾经活蹦乱跳能歌善舞的女孩,昨天还和我们一起排练节目,今后会永远躺在床上或坐在轮椅上?老天爷你真不公平!
  
  黑暗中我想弄个明白,不由得又用手去摸她那两条冻凉的腿,这时她也自己去摸自己的腿,恰巧两手相碰,我们心照不宣,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一语不发,黑暗中秀华这回掉下的泪,她的心也在抽促着,这些信息都是通过她的手传递过来的。这样停了好一会,我终于用另一支手轻轻拍拍她的手,对她说:“坚持住,不要让旁人看到你的眼泪。”我好像已经没有别的话能安慰秀华了,只觉得心里好难受。有什么办法呀?部队不来,飞机也不来,人送不出去,又没有人给她治疗,只能在这挺着。
  
  实际上李素华已经看到我们都在伤心呢,就提醒我说:“嗳,魏哥们,别光在这伤心了,想点办法到机场找人弄点吃的东西吧,都把我们饿死了。”
  
  对呀,中午喝那么点奶粉,现在早没了,素华要不说,我们都忘记饿了(要说这事,过去可有些笑话,以前我们在一起练节目,经常会到很晚的时间,女兵饿了就熊男兵,‘嗳,哥们,太饿了,怎么练节目哇?’你说也怪,听兵同胞说饿了,几个傻哥们宁可自己挑钱,跑到两公里外的唐山红宴饭店去买包子,也没人喊累。当然女同胞们也挺够意思,总让家里往部队带好吃的(都是偷着带,天津,北京离的又近),也没少喂劳男同胞。有时东西少了就偷着吃,一次我们偷着喝她们带来的咖啡(那时候咖啡是新鲜东西,见不着哇),叫王文艺看见了(前面提过他,也参加过文艺队),他问是什么?我说是汤药。他闻了闻,觉得味挺好,就大喊一声:“我也要喝汤药---”。从那以后,碰见谁偷着吃东西,大家就说,我要喝汤药,大家就明白了,又有人偷着吃好东西的了)。
  
  疼痛和饥饿在折磨着这些伤员,实际上我们这些没受伤的人身上也都多少带了一些伤,只是在这个时候感觉不到疼痛,但饿谁也受不了。我与王国良商量要去机场找熟人弄点吃的来,挺过今天夜里,明天肯定能来部队,一定会有吃的东西。
  
  大概已经有晚上9点多钟了,我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向机场指挥连走去,那有好多熟人但是根本没有吃的东西,都被那些可怜的灾民抢光了。有人告诉我们快到抗震救灾指挥部去,那里肯定有吃的东西。一听“抗震救灾指挥部”,我问道:“什么时候成立的?”
  
  “听说是下午成立的”。
  
  “好,我们就到那去,说不定还能探来点好消息呢。”
  
  指挥部建在机场跑道旁,离这远一些,那也得去呀!路上到处是人,有活的,但更有死的,有的活着在泥泞的草地里哼哼着,连呼救世主命的劲都没有了,我俩什么也不顾了,深一脚步,浅一脚的往指挥部跑,一会就到了。
  
  指挥部设在机场旁的几个大帐篷里,外边有人站岗(我心想,竟摆谱,现在还站什么岗啊)。我们不管那套,进到里面找吃的。就听到里面乱烘烘的,一会喊“西北井不行了”,一会又喊“小山砸死三百多人”,再过一会又是“迁西上水了”。我们顾不了那些事了,眼睛到处寻找东西,也没人管咱们,一抬头,看见我连的杜春荣(沈阳人,73年兵,我的老乡)正好坐在帐篷里,他背着了个“八八四步话机”,担任机场指挥部到唐山市内和军部之间的通讯联络工作,是从军部下午派过来的。这下可好了,我们内部也有人了,更不用怕谁了。我们对他说明来意。他告诉我们:别着急,马上就有人送大米粥来。好,这还有大米粥喝呢?就在这等着。
  过了10多分钟,机场的几名战士送来两桶大米粥,我和国良上去就拎起一桶放到身边,几个战士看看我们说:“你们是哪的?”
  
  杜春荣说:“是军部的,军部有二百多伤员都没吃东西呢。”
  
  有个首长模样的人说:“给他们一桶,这有一桶就够了。”
  
  呀!这个首长挺够哥们,还能想着我们,不容易呀!(实际上那个时候做领导的对老百姓和当兵的都非常好,可不象现在了)。
  
  几个战士看看也不敢说什么,就叫我们拿了一桶粥(你可知道,这时候的一桶粥能救活多少人)。
  
  国良对我说:“魏哥们,咱俩先喝一碗再走吧,实在走不动了。”
  
  我说:“行。”实际我也想先喝一碗再走。
  
  粥太热了,就盛上一碗放在地上凉一会,两碗粥还未盛完呢,就听到外面来了不少汽车,有前面汽车刹车的声音,接着就见一个军官跑进了指挥所,高喊一声:“报告,我们是炮二师的,要到军部去,不知怎么走了。”
  
  还没等指挥所人说话,我就冲过去了:“是天津炮二师的吗?”(天津炮二师是我军所属的部队,我估计这可能是外市第一个进入唐山的地面部队了,正常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从公路进入唐山,不会找到这里来,大概有些异常情况)
  
  “对!”
  
  “那好,我送你们去。”我转过头来告诉王国良:“你快把粥拎回去喂伤员,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就冲出指挥部。
  
  外面停着七、八辆解放牌大卡车,满载着当兵的,我一看可乐坏了,心想这下军部的人可有救了。跑到第一辆北京吉普车前我拉开车门,看到副驾驶坐上有个首长,也不管多大官了,“你到后排坐去吧,我给你们带路去军部。
  
  “好,好”他连说好几遍,就挤到后面去了。
  
  车刚一开动,我就说:“天津这么近,怎么刚到哇?军部的人压在下面一整天,可能现在死的也差不多了。”
  
  几个就说:“天津震的也挺历害,解放路倒了不少房子,下午才知道唐山更惨,就赶紧往这跑,路上的桥都震坏了,过不来呀,绕了好我冤枉道,就是找不着哇,最后好不容易绕到这,可是不知道怎么进唐山了。”
  
  这时候的马路上别提多惨了,到处是死人,把司机吓的手直发抖,首长安慰司机:别害怕,开稳点。
  
  躺在马路上的人太多了,又怕里面有活人,首长就喊了几个战士下车去探路,往边上拉死人。这些战士刚进唐山就看见如此惨烈的情景,都吓坏了(和平年代的战士,没见过多少死人),见到死人更不敢上前。当然可以理解,他们也是人。
  
  我一看就着了急,跳下车也跟着拉,嘴里还喊着:别害怕。可是拉了几个一看全是死人,就喊:别拉了,这样下去明天早晨也进不了唐山,慢点往前开吧,尽量躲着点开。
  
  首长也说:“绕开点,最好连死人也不压着。”
  
  就这样车在马路上画着龙,向市内开进,有时也能刮着个巴的死人。开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军部临时指挥所。
  
  那个被我挤到后排坐上的首长赶紧跑下车,向军首长报告说:“报告军首长,炮二师师长率三百名官兵前来报到,请军首长指示。”原来是师长啊,后面还坐着师政委,我暗中好笑,他刚才被我挤到后排了,还让我埋怨了一顿呢。
  
  军政委杜镜秋命令他们立刻行动,开始救人。这三百多人分成几伙儿,在师长政委的带领下马上投入了紧张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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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客文选评论(评论于2014/4/4 10:36:42
yuan fang ren谢谢(评论于2012/1/21 5:24:52
宫生平谢谢魏大哥(评论于2010/9/7 18:0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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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客文选评论(评论于2008/7/4 12:3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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