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文献_中国当代文献~文艺_17号馆文选__没有平复的震颤——纪实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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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电话班门口后,大家都问我们俩是否找到了陈副教导员,我们就把刚才的经过向众人叙述了一遍,大家一听心里好像有了点底,当时也就过去了。这时已是中午时分,天气又闷又热,伤员们又渴又饿,没吃没喝的怎么行啊?
我们几个人分头去找机场的熟人,相弄点吃的东西,别让我们救的这些伤员没被子砸死反被饿死了。 (实际上,机场内所有能做饭的地方都没闲着,大米粥,盐水煮茄子不知做了多少锅了,但是人太多了,没做好就被人抢吃光了,人多一均摊就没了,大多数人吃不着)。 我们几个人一想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干脆去机场家属院,这地方离飞机跑道不太远,一般市民不让过,我们几个军部战士,一说就进去了。到了家属院一看,有几个大嫂带着孩子待在自己搭起的小帐篷里,虽然房子没倒塌,但谁也不敢进去,都让地震是破胆了。 我们说明来意,有几个大嫂都很同情我们,她们说:“屋里又是粮食,又是菜的,有的是,就是不敢进去,还有奶粉呢(飞行员伙食好,奶粉喝不了,就带回家去,所以飞行员家里那时候都有奶粉),这时候了,东西还算啥呀,你们快点进去,快点出来,随便拿,别砸着就行”。 我们几个人看看房子的结构,觉得没事,就说:“好,我们就不客气了”。说着几个人分头钻进三、四家的屋里找吃的东西。太好了。找了十几袋奶粉,我还顺手拎出了一个装满水的铁桶,刘树海从另一家拿出来几个碗。出来后忙向几个大嫂致谢,说以后还东西。 大嫂们说:“傻弟弟们,还啥呀,不要了,不够再来拿,都是为了救人”。(实际上飞行员家里都比较富裕,不差这点东西,又是非常时期) 不用说别的了,凉水冲不开奶粉,我们索性就在这把水烧开。大家找了块几块砖头,将铁桶架在上面,又找来几块劈柴就把火点着了,真棒,不一会儿,水就往上翻小泡,实际上根本就没开,顶多四、五十度,人都有等不及了,赶快把奶粉往里倒,用碗去绞绊都不烫手,奶粉打成了疙瘩,几个大嫂哭笑不得,就说:“头一回看见这么冲奶粉的”。唉,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尝味道还不错,几个人拎着就往回跑,这下可有了救命的东西吃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路上有人向我们要奶粉,我们说:“那可不行,这是我们冒着命弄出来的,谁也不能给”。说完大家又拎起桶跑,气喘嘘嘘地回到了帐篷边上,一些没受伤的灾民一下子把桶围上了,这下我们几个人都急了,心想我们都没舍得喝,你们围上来十什么?我站在中间用眼睛盯着这几个人,他们全都楞了,一个个都不敢动手。 我对他们说:“这点东西是我们冒死弄出来的,是给伤员喝的,没受伤的人自己到地里摘个茄子吃,别和伤员抢奶粉”。真听话,人一下子全都散了,我们几个人每人拿着一个碗,都盛上奶粉分头去喂伤员,桶放在哪里竟没有一个人敢去动。我们严格把握着有内伤的人不给喝,医生说这些人最怕见水,一见水十个有九个要丧命,小宫就是一个例子。 这些伤员绝大多数是外伤,都平躺在地上,很多人腰折腿断的动不了,我们拿着碗,又没有勺,真不好喂,弄不好还洒一多半,呛着伤员。我一看这样不行,都浪费了,就端起碗来喝口奶粉漱一下口,然后自己含着一口,对准一个伤员的嘴漱给他喝(这种姿势要在平常能把我们的大牙笑掉,可现在谁还笑得起来),反正大家嘴里现在都不是好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多喂一个是一个吧。其他几个战友也跟着我学起来了。就是女兵张桂英犯难了,站在那直发呆,我喊道:“小张,别发傻了,你把这几名女同胞全都包了”。 她一听“行”,就同样干起来了。 雷达33团来军部出差的武参谋(是个南方人,大概上湖南人),嘴唇砸的烂乎乎的,找不到准确的位置,我走到他身边时,他也哼哼几声,意思很明白,想喝几口奶粉。我一看,咳,嘴在那呢?怎么喂呀?还好,他自己竟将嘴唇位置找到了,扒开嘴上的伤口,露出了牙。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他喂了点奶粉。他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小魏呀!请你想办法通知我们部队一下,我可能挺不过去了,另外,我这有一块刚买的手表,请你帮我收起来吧”(当时一块手表是最值钱的东西了)。 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将一块瑞士产的英格表带在了手腕上,对他说:“你放心吧,我会通知你们部队的,如果你有不测,我会把这块手表转给你的家人”。(后来他被送到了北京空军医院,经抢救保住了生命,手表也物归原主了)。 大约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伤员们基本上都喝到了几口奶粉,帐篷里安静多了,我对几个人说:“剩下的先别动了,留一点儿,困难还在后面呢”。到桶边一看,只剩余能底了,东西太少了,一会儿不得去弄点。 就在这时,一个非常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了“好孩子呀!给我点吃的吧,我要饿死了”。 我一下子转过身去,大家也向声音望去,顿时都楞住了。只见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手举着一个很脏的小碗,坐在地上正向这边移动着身子,那情景真象小时候看过的《收租院》中的那尊泥塑的老太太呀!看见她时我们不由得鼻子有些发酸,眼泪直想往下掉,这老太太与我外婆年纪差不多,怎么没人管呢。 老人家干瘦的胳膊上流过的血迹已经干了灰白的头发散的又乱又脏,上身没有穿衣服,一只手举着碗,而另一只手支撑着地,混身发抖好象支持不了多久了,太可怜了。 “老大娘,您怎么不早点吱声呢?”我反问道。 老人无言以答,也许她早就看到我们只顾给自己的伤员喂奶粉了,或许她心里想的是我们不会把奶粉给她喝,所以她才没敢吭声。 我蹲下身去看看桶里还剩一些奶粉,就用我们的碗倒满了一碗端到她面前递过去。老人家接过碗并没有马上喝,而是把碗放到了地上,坐着的身子强扭过来,跪在了地上对着我嗑起头来。 大家一看这情景都楞住了,实再是不敢当,我心里难受,一下子冲过去蹲下身扶住了她,摇着头用颤抖的声音说:“别这样,您的年龄应该是我们的奶奶了,我们应该照顾您的,快起来吧!”说着,我们都流泪了。 我走到一个伤员身边,从他的褥子上撕下一条布给老人围在前胸上,在她的后背上打了一个结,算是一件上衣吧!在场的所有人都瞅着我,我虽然做的很自然,但心里象开了锅似的翻腾着:“这个老人应该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她的亲人呢?她的儿子孙子呢?怎么一个也不在她身边,她是怎么到这来的?”就这样,我们先把老人安排在帐篷的角落里,她坐在那不时的用眼睛看着我们救助伤员。 不知这位老人是否能挺过这场大地震带来的恶运,也不知道后来是否有人把她送上飞机,我曾后悔过,太忙乱了,没有能够再帮老人家一次,虽然她伤的不重,但她必竟已经70左右岁了。 在帐篷外边不知是什么人、什么时间抬来了一个30多岁的妇女,因为我来回跑动并没有注意到她,直到我再次经过她身边时才听到她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知道喊我名字的人一定认识我,急忙过去,一看真的认识她,原来是营部修理所刘宝山技师的爱人,当时我只注意她的脸,并没有注意她伤在那了,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我就问她:“嫂子,你家老刘呢?” “他被子砸死了,到现在人还没有扒出来呢。” “是谁把你送到这的?” “是教导员派你们营的战士送来的。” “哪你什么地方受伤了?” “我的左胳膊被砸掉了。” “什么?胳膊砸掉了?”这时我才仔细地向她身上看去,她穿着一件浅色带小花的的确凉衬衫,左衣袖上已经被血染的呈紫黑色了,再用手摸一下她的左手,已经是僵硬状态了,这分明是一支死人的手。我心里一颤,由于动作大了一些,她的整个左臂都动了一下,我虽然 还没有看到袖子里面的胳膊,但我却能感觉到左臂都断下来了。我用力将她小褂的臂膀处撕开一个口子,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支死胳膊,全部变成了紫黑色,骨头支在外面,只有两根筋还将胳膊与臂膀连在一起,很多人看到后都吓得往后退,不敢正眼瞅了,但大嫂却没有多大反映。 我想找点东西把她的伤口包扎一下,可是一看胳膊是从她的腋下根部被砸断的,根本无法包扎,血已经干涸了,就这样她的那支已经死了的左胳膊就耷拉在她的身子左则。 刘大嫂真坚强,一声也没叫,大概已经失去知觉了,根本不知道疼痛了。她说:“躺在这喘不上气来。”我就轻轻地把她扶着坐起来,叫刘树海找来一块木板,把木板斜靠在一棵树上,又从一个死人身下拽出一个破褥子垫在她身下,将刘大嫂扶坐在上面,她说:“好多啦!”接着我又把仅剩的一点奶粉端到她面前。 她却说:“小魏呀!我不喝了,流了那么多血,肯定活不了多久了,只想坐一会儿舒服一点儿就行了,谢谢了,你们自己喝一点吧!” “嫂子,你先喝一口吧,增加点体力,有飞机后就把你送走,一定能挺过去。” 她见我肯求的目光一直盯着,就喝了一大口奶粉,然后长出一口气,好像舒服了许多,又对我说:“我挺好的,快去看看别人吧。” 我点点头,帮她整理了一下衬衣,又将她的散发向脸的两边拨了拨,说道:“嫂子,有事就喊我们一声。” 她看看我,好象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开口,大概她此时已经感到很满足了(这是她生前给我留下的最后一眼)。 到目前为止,我无法记得自己答应了多少人“有飞机来就送你们走”。我只知道,这些人都应该得到我的帮助,只是我们这几个人力量太小了。真想大声喊:“毛主席!党中央!快派部队来唐山救救我们吧!”可是我又不能喊,我知道,此时的毛主席和党中央一定比我们更着急,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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