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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张佑彦、东之)纪念馆

同甘共苦五十年

白晶泉

  
  石光,你离开人世一年多了。在这一年里,我日夜思念着
  你!几乎无时不在回忆过去。记得,你曾说过,回忆往事多是痛
  苦的。现在,、我已深深地体会到这种滋味。我们共同生活的五十
  年,凤风雨雨,坎坎坷坷,有过苦难,也有过欢乐,往事一幕幕
  真是令人难忘呵!我是在痛苦中回忆往事的。
  1940年4月,我正在东北中学就读,由于出现紧急情况,领
  导我们的地下党支部陈平同志,通知我立即撤离,以免遭到逮
  捕。我马上星夜兼程地逃到重庆,去投奔邓育华(邓爽)学姐和
  他的胞兄丘琴大哥。那时,他们兄妹都在重庆领事巷十四号东北
  救亡总会(简称东总)工作。他们亲热地欢迎我。育华姐拉着我
  的手向你介绍说:“这是我在中山中学读书时的患难朋友白晶泉
  妹妹。”你满面春风地笑着和我握手,说:“这回育华有伴了,
  该不寂寞了吧!”从此,我们和你及丘琴、郭仁等人在一起读
  书、学习。有时,你们从外面带回关于国民党腐败和消极抗战的
  消息,议论起来,很痛心,又愤恨得坐立不安。特别是你的发
  言,充满了爱祖国,救人民的火热心情,使我很受感染。
  我在重庆时期,日寇飞机常来轰炸,每次空袭警报响时,你
  总是拉着育华和我的手,像大哥哥似地把我们送人防空洞,随后
  又去照顾其他同志。炸弹轰响时,你把我们俩搂在怀中,安慰我
  们:“不要伯,这个洞很安全。”防空洞中挤满了人,空气很污
  浊,长时间不解除警报,闷得我喘不过气来,你就把随身带来的
  行军水壶递给我,让我喝冷开水,还用冷毛巾给我擦脸上的汗。
  后来,我们早早乘船过江,到南山树林中躲警报。我们在林中,
  可以读书、读报、学习、讨论。在谈到青年人的出路时,你说:
  “要做一个有民族气节的中国人。要站着生,决不卑躬屈膝地苟
  且偷生。有志气的青年,应该到抗日的前线去,到革命圣地延
  安去!”我早就想到延安去,苦干无路费,无引路人。你知道我
  的愿望后,便征得干毅夫同志的同意,派我到东总成都分会去和
  陈环学姐一道做妇女工作,等待去延安的时机。七月底,你给我
  买好车票,送我上汽车去成都。临行前,你又塞给我五元钱,以
  备零用。你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使我深受感动,泪水涌上限
  眶。汽车开动后,我闭上眼睛任泪水流淌,也仿佛看到你的手在
  挥动……
  同年九月底,晚问我正准备睡觉,你突然敲门而入。我高兴
  地抱着你,说:“石光大哥,我真想你们呀!什么凤把你刮到成
  都来了?怎么不早来个信哪!”你笑着说:“是随于炳然同志去
  榆林视察,路经延安,正好达到你去延安的目的。汽车今天刚到
  成都,明天下午走,抽空来看你。”又说:“丘琴和育华都惦念
  你,要我无论如何也来看看你。”听说你要去延安,我想这是个
  好机会,便要求和你们同行。你说,得取得于炳然同志同意。于
  是,我和你连夜去见于,于慨然同意。他说:“离重庆前,董老
  让我把刘振华带到八路军办事处。这个女孩今年才十七岁。正好
  你跟她一道走,也是个伴。”
  一路上,我和刘桔华同你坐在一起,车上还有作家舒群、逯
  斐,诗人厂民(严辰),东总的秘书卢广声(卢广绩的弟弟)及
  其爱人张琳、陈凡等十亲人。车行很慢,公路既窄又凹凸不平。
  汽车常抛锅,边走边修,走了十余天才到西安。在路上,每到住
  宿地点,你就带领我们外出散步游览,还给我们讲三国演义的故
  事。我记得,你对诸葛亮非常赞佩,说他克己待人,品德高尚,
  是个才智过人的大学问家。在西安,参观王三姐的寒窑时,你讲
  了王宝铡苦等薛仁贵十八年的故事。这个爱情忠贞的故事给我留
  下了很深的印象。
  到西安后,于炳然和你送我到东总西安分会,见到了高崇
  老,知道经高老营救,傅彬已出狱。她是我姐姐的同窗挚友。
  “七七”事变后,我逃到天津,是傅彬帮我住到法租界,然后我
  俩一起逃出虎口。到西安后,傅彬去了延安,我到武汉进入东北
  中山中学读书,从事抗日救亡活动。一别三年,我急于见到她。
  也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拿着国民党军委会的护照,带我去看傅彬
  的。当我看到她的两条腿上因受电刑被电火花烧得一块块黑紫色
  的斑痕时,不由得失声痛哭,我劝傅彬,如不能回延安,也要早
  日离开西安。她在狱中并未泄漏党的秘密,也没有损害西安地下
  党组织和同志,我答应她,到延安后要求党组织设法救她。你也
  再三安慰她争取早日康复,逃脱虎口。傅彬还为你赶做了棉军装
  和羊皮大衣御寒。
  高崇老得知我和你曾去看望傅彬事,大为吃惊。他说,傅彬
  周围都有特务监视,你们不该前去。于是,立即把我送到西安八
  路军办事处,请周子健同志照顾我去延安。
  10月底,我到了延安,你已先期到达。随后,你和于炳然同
  志去了榆林,直到1941年初才回来。经组织分配你到边区文化界
  抗敌协会(简称“文抗”)任副秘书主任。在“文抗”有你许多
  熟人和朋友,如舒群、罗烽、白朗、黑丁、曾克、马加、雷加、
  王彬等。由于你工作勤奋,认真负责,克已奉公,半年后即被批
  准为中共预备党员。我那时在延安行政学院学习,院长是林伯渠
  同志,每逢星期日我都带着魏克等同学去看你。你总是那么和蔼
  可亲地照顾我们,让我们饱餐一顿。你还常给我们讲解诗文,批
  改作文。我遇有不顺心和为难的事,和你谈过,也就烟消云散
  了,那时,我把你当成最关怀我的老大哥。在你面前,有时我也
  象小妹妹一样任性,耍小孩子脾气,你总是温柔地指点我怎样做
  人做事。我觉得,我和你建立了真正的兄妹关系。
  1942年秋季的一天,马加约我到延河边去谈话。我们二人走
  了很长一段路,马加才慢吞吞他说出想为你和我撮合的事。他
  说,他和申蔚、黑丁、曾克等一些人都认为你和我的感情最真
  挚,结合在一起比较合适。我问他,这是不是你让他来说的。他
  说,不是,是关心你们的人希望有情人能早成眷属。当时,我是
  一口回绝了的。我说,第一,我和你纯属东北老乡,兄妹之间的
  感情;第二,你大我十二岁,我还年轻,不想过早解决个人生活
  问题。接着马加又针对我的意见说,石光和你已相识多年,感情
  深厚,你不应该让他再苦等了。最后,马加笑着说,你好好考虑
  考虑吧!兄妹感情和爱情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超越的高墙。
  同马加谈话后,我的心就翻腾起来了,许多问题都找不到答
  案。我想:难道男女之间真的没有纯真的永久的兄妹之情吗?你
  是真的有所求吗?我不同意,你会恨我吗?我爱唱歌跳舞,性格
  爽朗,你文质彬彬,沉着稳重,两人能长期生活在一起吗?问题
  越是想不通,越要想,我不唱也不跳,哑默了一个多月。我的心
  事被魏克挚友发现了。她和申一大姐,还有在行政学院时的好友
  蓝曼同志一起来劝说我。他们三人的一致意见是,你是一个心地
  善良、感情深重的人。你对我早就埋藏着一颗爱心。因为你比我
  大十多岁,伯我不高兴,所以来敢当面提,才让马加来传话,这
  就更说明你爱我之深,他们相信,我们俩人的结合会是幸福的。
  我想起马加的那番话,以及他们三人的忠告,我被说服了。仔细
  回想,每到星期天或假日,你就给我上文化课,讲《红楼梦》、
  《水浒》等中国的四大名著。每次我和同窗女友魏克去你那里,
  你总是站在山坡上等我们。我因事不能去则,总得写信告诉你不
  要在山坡上等我,你把我的信也象改作文那样,指出不通顺的句
  子,不恰当的形容词,错别字,乃至标点符号,都作了批改。你
  对我的学习要求很严,有时我爱玩,偷懒,没有完成你安排的作
  业,你就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不抓紧时间自学,将来怎么能为
  人民服务。要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哪!最使我难忘的是,1941
  年秋,我在延安行政学院学习时,中央组织部决定派我回东北做
  地下党工作、我和你告别时说,我家是小地主兼搞榨油买卖,没
  有好的社会关系做掩护,深怕不能完成任务。我已向组织上提出
  了上述困难。这时,你说:“你有困难,我可以替你去。在东
  北,有不少人是我在东北大学时的同学,我还能当个中学教员,
  可以掩护我,给党做好工作。”我没有同意,而是生存听中组部
  的调遣。后来,组织考虑我太年轻,就没让我去。那时我是多么
  敬重你,出于真情地把你唤做石光大哥。这些年来,你的确很爱
  我,只是我没有往那儿想,我自己多年来对你的敬佩。尊重、亲
  近、信赖,一经点破,也就成为爱的深渊。我自己想通了。我也
  是爱你的。于是我便去看你,直率地对你说:“你过去那么关心
  照顾我,你对我的爱太深了。我年轻、幼稚,不懂得,那就是真
  诚的爱情的表现。多日不见你,我感到孤独、空虚、甚至痛苦。
  这时,我才感到我真的不能离开你,在我的内心深处也早已埋藏
  了爱你的种子。让我和你更幸福更快乐地白头偕老吧。”1943年
  “三八”节那天,我们到边区政府办理了结婚登记。当天,由罗
  烽同志主持在边区文委食堂会餐祝贺。罗烽同志热心关照你,替
  你干怀,喝得酩酊大醉,是白朗把他背回窑洞的。婚后,你更加
  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当时我确感很幸福。可是好景不长,我们的
  蜜月刚过不久,你就被关起来了。1943年4月的一个星期六,我
  去你住的窑洞,只见门锁着。我看到罗烽和白朗,他们满面忧伤
  地对我说,你去问问柯仲平(支书)就明白了。柯仲平同志对我
  只是说你被紧急调走,去做秘密工作,要我把你的常用衣服和被
  褥送到他那里,其他东西要全收拾走,说你不一定什么时候回
  来。我满怀疑虑地回到延大俄文系。我发现人们都用惊讶的目光
  看着我,谁也不多说一句话。隔了一天,召开全系大会,要我交
  待历史,说明我和你及干炳然是什么关系。从此我就成了重点审
  查对象了。
  我的历史很单纯,每个历史阶段在延安部有证明人,尽管如
  此,还是对我进行了半年多的审查,和我们一同参加抢救运动大
  会的还有鲁艺文学院的同学们。我被审查时,一连七、八天,天
  天是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审问,不许我睡觉。他们就是用这种车轮战
  术,硬逼我承认是特务,是树梢。他们说,于炳然、高崇民、于
  毅夫都是大特务、是树根,不好拨。先叫我这个树梢承认后再去
  拨那些树根。他们说“东总”是国民党的红旗政策的特务机关。
  我们从“东总”来的就都是特务了。无论他们怎样逼问,我只有
  一句答话:我不是特务,我决不做违心的事。不过,后来我知
  道,我们延大社会科学院的外来知识分子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
  都被打成特务、汉好、叛徒。更可悲的是,原来审问和规劝我的
  人有十几个,到后来,只剩下五、六个长征和陕北地方干部不是
  特务和汉奸了。一天晚上,在鲁艺的抢救大会上,我亲耳听到大
  会宣布鲁艺的一位著名歌唱家不承认是特务,自己割喉咙,想要
  自杀。大会批判他畏罪自杀就是叛党。康生搞的这场抢救运动,
  如果不是毛主席及时发现问题,发出指示加以纠正,真不知道还
  要出多大乱子,死多少革命的好同志。我是在周总理由重庆返
  回,证明“东总”不是国民党的红旗政策的特务机关,才得到甄
  别平反的。
  1944年夏季,我的政治结论做出之后,我到保安处去看你。
  你激动地对我说,你不是特务。为了抗日救国打回老家去,拯救
  水深火热的东北同胞,才投到共产党的怀抱。你说:“我不怕
  死,不伯任何艰险,不伯任何摧残和折磨,愿为捍卫真理而斗争
  到最后胜利。到延安来,是想更坚定地将革命进行到底。”关于
  于炳然,你说:“我只听他说过,他是中共派他到国统区做国民
  党上层人物的统战工作的。他是拿着国民党战地党政委员会的护
  朋到榆林去视察的,职务是少将视察员,护照上注明带两个人,
  三支枪。唐坤是警卫员,我是以他的副官名义随行的。从榆林归
  来,我和于都要求留在延安,唐坤不愿留下,回大后方去了。唐
  带的是一支大枪和一支匣枪,而我带的是一支小手枪,全都由于
  炳然交给组织了。康生在《抢救失足者》小册子中说于炳然带着
  人和枪到延安来,是准备勾结胡宗南进攻边区。从他这段话,我
  才明白,我就是小册子中所指的干带来的人,怪不得我遭受牢狱
  之灾。
  你沉默了一会,声音低沉的说,现在边区受国民党包围和封
  锁,于炳然的问题,短时间恐怕搞不清楚,你决心经受住审查和
  考验。只是叫我不要傻等你了。你不愿我为你而受连累,你流着
  泪说:“我最痛苦的是感到对不起你,愿你忘掉这段感情,去寻
  求快乐和幸福的生活。你年轻,还有前途,有希望。这样,无论
  我在保安处呆多久,也心安。”你的这一番话深深地刺痛我的
  心。我泪流满面地对你说:“我的身心都交给你了,我不会离开
  你的。我的心中只有你。从我刚知道你彼捕,在保安处的那天
  起,我就下定决心等你。王三姐的故事是你亲口对我讲的,王宝
  铡能在寒窑苦等十八年,难道我还不如古人吗?无论你在保安处
  受审多么久,我也一直等着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听后。
  眼泪顺着面颊向下流,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你受苦了!”我安慰你,说周副主席回来了,我的问题就是他
  回来后才解决的,估计不久你也能得到正确的政治结论。
  随后,你和我谈了被捕和受审的情况……
  那天夜半,柯仲平来敲门,说有紧急事,需要去对证,我出
  门时,立即给我戴上手铐。次日清晨,我才看清窑洞中连我在内
  共有四个人,同睡在一个大板炕上。那三个人常被叫出审问。金
  浪白同志每次受审回来,混身都是黑紫色的鞭伤。据说是把人吊
  起来用皮鞭抽打。他疼得不能平躺着,只能俯卧着,闭目不语。
  看到这种情况,我感到无比的激怒,如果不是想念你,我想以死
  相抗争的。我痛苦得三天吃不下一口饭。于是李宁同志(李克农
  的女儿,是你在延大俄文系的同学)和另一位男同志找我谈话。
  李宁态度和蔼,问我是怎样来延安的,何时认识于炳然的。我据
  实以告。她听后劝我要经受住审查的考验,并告诉我一定要把来
  延安的目的和政治问题说清楚,才能对得住云杨(当年我在延安
  时的名字)。我不仅没有受刑,李宁反而请我吃了一碗面条,饭
  后,她让我好好想想,把来延安前都接触了哪些人,他们有些什
  么问题,写个材料给他们。
  回窑洞后,大家都为我高兴。说我遇到好人了,他们用调查
  核实的方法办案,问题就好解决。
  两个月之后,我们到边区大礼堂去听报告,是几个已经承认
  是特务的人现身说法。其中有一个人是“东总”延安通讯处的。
  他胡说他曾在国民党的红旗政策机关,“东总”做特务工作,并说
  “东总”的凡位领导人都是特务。我当时很奇怪,为什么要往自
  己脸上抹黑,还乱咬别人。我暗暗责怪他不该把水搅混。我认
  为,这样做不但不利于审干工作,反而是对党的最大危害,这样
  的事我宁肯死也不会去做。同窑洞的金浪白、吉合群和王丕一都
  同意我的观点,他们说,宁肯皮肉受苦,也不能诬陷好人,做损
  害革命利益的违心事。
  谈到后来,你忽然叹了口气,说,若是于炳然的问题查不
  清,我也出不去啊。我说,你安心等着吧,总有一天会搞清的,
  要相信党和毛主席的英明领导。周思来同志已由重庆返回延安,
  会把“东总”的政治立场搞清楚,于炳然和你的问题也不难解
  决。你点点头。
  1944年底前,我被调到“延大”行政学院生产合作社工作。
  1945年8月15比日本无条件投降了。8月20日,我接到中
  央组织部的调令,到中央党校报到,集训后,9月2日出发,赶
  赴东北,收复失地,建立民主政权。我欣喜若狂,多年的愿望实
  现了。我们大队的负责人是刘澜波同志,他指派我担任一个行军
  小组长。8月27日,开始领行装、干粮袋等。一切准备就绪之
  后,8月29日我去你处告别。我告诉你,我将在东北等你,请你
  放心。随后,我又找到保安处负责你的专案人员,说明我即将出
  发,行前很想知道你的政审有无结果。那人异常亲切地对我说:
  “云杨同志,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对不起石光同志。他本人
  无政治问题的结论早已写好,因属要案,须经领导审批后才。:公
  布放行。”当时,我说:“我是行军小组长,出发在即,不能等
  待。”那人劝我再等一周,他们一定办好手续,让你我同行。你
  得知后,欣喜万分,并说,我正愁着你走那么远的路,又有身
  孕,无人照顾怎么能行呢。
  9月1日大队部领导说,中组部通知让我于9月9日走。
  我等到9月8日尚无消息,以为你又走不了啦。那天晚饭后,我
  正在分发东西,你突然来了,笑容满面地搬着白色装行李的马褡
  子,对我说:“汪东兴同志签字,批准我个人无政治历史问题的
  结论,让我和你一起回东北。”我立即拉着你去大队部报到。胡
  松(雷振声,曾任吉林省委副书记)同志说,已接到中央组织部
  的通知,让你参加大队部的领导班子。大队部领导共三人,胡松
  任队长,苏渤(段永杰)任政治协理员,负责政治思想和党务工
  作,你负责后勤总务。
  当时,我担心你刚离开保安处,身体尚未恢复,伯你完不成
  任务,和你商量请组织另行安排,你坚决不同意。你说:“党派
  我们回东北,收复失地;需要我们干什么,就不能顾及个人得
  失,不能和党讲价钱,一定要服从分配,一定要干好,照顾好同
  志们早日赶回东北去,这是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感到无限荣
  幸。”你的话解除了我的顾虑,给我以很大的鼓舞。
  我的那个小组里,有金铁群、王哲、陈放、潘毅、金涛和周
  力生(段永杰的爱人),还有潘毅的两个孩子。我和周力生都有
  身孕。我正担心伯照顾不好小组的同志们。晚上,你回来,说是
  大队部认为我们组病弱者多,苏渤和你又都在大队部,照顾不了
  我和周力生,于是决定派解放日报社的高廷忠同志到我们组帮助
  管牲畜、行李、打饭和联系等事宜。我问你为何回来这么晚?你
  说,明天上路,担心准备工作不足,抄写了大队一百余人的名
  单,又到各组了解情况,若不是胡松同志催我,还回不来呢。你
  那种对工作负责的精神感染了我。我说,实践出真知,明天走上
  一天就有经验了。这一夜,你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说:“我们
  即将离开革命圣地延安,应该总结点东西带回去。”你又说:
  “近来我常想,你在我危难时没有离开我,给我莫大的安慰和支
  持。受审时我看到许多夫妻声明离散,那种悲惨情景我很受触
  动,今天离开保安处时,王晓清秘书(原延大俄文系的秘书)和
  李宁同志都让我向你问好,祝贺咱们终生幸福,我必须把他们的
  关怀心意告诉你。其次,我非常感谢他们成全了咱们俩,是他们
  认真负责地进行内查外调,才使我们能幸运地同归故里,我很满
  意他们这种实事求是的精神,把我和于炳然分开。于的历史复
  杂,等他做了结论后再解决我的问题是合理的,让我失出去工
  作,有利于革命事业发展的需要。否则,再拖下去,我真不知后
  半生将怎样度过。第三,延安整风学习,我们的收获是很大的,
  使我们树立了革命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为今后到新的岗位上为人
  民服务打下思想基础。但是,我们也要很好的接受教训,对人的
  审查,用抢救运动的突击方法是错误的,它给党和革命队伍带来
  了极大的危害。今后,在处理人的问题上,我们一定要慎重。
  一定要经过调查核实,结论做在调查核实之后,就不会冤枉好
  人。”最后你说,这次回东北去,无论做任何工作,都要很好地
  学习党的政策并全面地贯彻执行。党的需要就是个人的志愿,坚
  决服从党的分配,事事从党的利益出发,决不去吹拍逢迎,换取
  官运亨通,宁愿做一个埋头苦干的人民公仆,你这些掷地有声的
  话,是你回东北后做任何工作的座右铭。我回东北工作数十年没
  有在政治上犯错误!应该说是与你的这番教导分不开的。这些话
  就是你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行军途中,有一次夜过封锁线。我骑在马上,因乏得直打
  瞌睡。你揪着我身上的皮带,不时地小声叫我警醒点。但是,睡
  虫迷住了我的眼睛,已听不见你的劝告了。有几次险些掉下来。
  都被你揪住,到宿营地时,你已经累得浑身是汗了。最难忘的是
  我们通过无人区后,走到了一座被炸毁的县城外的集市,那里距
  张家口只有一百二十公里。突然,我骑的毛驴惊了,把我摔在石桥
  上。我的脊椎受伤,疼痛难忍,无法行动。我平躺在门板上,既不能
  侧卧,更不能翻身,有人碰我一下,我就疼得浑身哆嗦。鉴于我
  的这种情况,大队部临时决定,把你留下陪我养伤。在老乡家住
  了七天。你本来不会做饭和护理重患,可是却每日为我做粥,喂
  饭。更难得的是,每日为我接屎接尿,真难为你了。五日后我开
  始能坐起吃饭。七天后,我和你坐沿途兵站的马车,赶到张家口
  才追上大队。
  到承德后,咱们便乘上火车。车到沈阳城外马三家子时,你
  和胡松及苏渤换便装人城向彭真同志汇报。彭真同志指示,因国
  民党要派人来接收,大队不能进城。让我们第二天夜里随东北局
  转移本溪。
  东北局分配我们到安东省政府工作。刘澜波同志指派我们,
  有苏渤、周力生、刘亚平等人到八道沟伪警察学校旧址创建安东
  省建国学校。这是我们到东北后新的工作岗位。
  回东北后,你时时事事注意实现自己的诺言,我印象最深的
  一件事是,1952年春,“三反五反”运动开始不久,突然有一
  天,全市干部一千余人在大剧院参加所谓“规劝”大会。每个单
  位都把被揭发出来的怀疑对象带到会场,由组织好的打虎积极分
  子进行诱供似的“规劝”。当你看到这种所谓”规劝”竟像审问
  犯人那样追逼时,便很反感地对我说,这是怎么搞的把延安抢
  救运动那一套搬来了。于是,你向你分管的五个区委、区政府的
  领导小组同志们明确交待,一定要注意政策。收到揭发检举材料
  后,必须调查取证,要重证据,不准搞逼供信,更不准逼死人。
  结果,你分管的那五个区一个小老虎也没发现。但是,领导全市
  工商企业方面运动的一位副市长不仅打出十几个小老虎,就连上
  万元的大老虎也打出好几个。当天晚上,我们在市委小食堂就餐
  时,那位副市长得意洋洋地问你打出几只虎时,你冷冷他说,五
  个区的干部多数是经过打游击考验的同志,区上又是清水衙门,
  哪有虎可打。我不能头脑发热,再犯延安逼供信的错误。那位副
  市长只好红着脸讪讪地走开了。后来,你向市委张烈书记建议:
  用这种办法搞运动,会出偏差。从此全市再没用“规劝”方法进
  行“三反五反”运动。这种做法使全市打出的大老虎一个也没落
  实。运动是循着正确的道路发展了。可是,你却得了一顶“右
  倾”的帽子。记得一次你对我说:“不管别人说我怎么‘右’,
  我是对同志负责,也是对党的事业负责。我没有什么私心,无私
  才能无畏。我不想升官往上爬,我无所求,问心无愧便心安理得
  了。延安的教训,我终生难忘。”
  在本溪,反右斗争时,你是市委五人小组的副组长。在你分
  管的范围内,下面报上来的材料,你每件都亲自审阅。在鸣放会
  上,有一位市政协副主席和本钢及市立二医院的两位科主任(都
  是民主党派领导成员)说过几句错话,下面就要把他们批为右
  派。你曾派人参加该单位的批斗会,了解他们几个人的工作表现
  以及对党的态度。你认为,他们是帮助党整风,不能因为说了几
  句过头话就定为右派。但是他们单位党组织不同意,发生争论,
  最后在市委常委会上讨论,常委们都同意你的意见。以后,这些
  同志在科技、卫生和文教等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文革”期间,你在东北局宣传部任文艺处代处长。运动进
  入红卫兵造反阶段,宣传部的造反派伯受冲击,叫处级干部集中
  住进大自楼、拣石子、收沙子和石灰准备和红卫兵对阵。你到拣
  石子场地看了一眼就回家了,对我说,我才不干那种伤人的事
  呐,红卫兵都是孩子,无论是伤了谁,都是国家的损失。以后,
  你再也没去白楼参加守楼。你是非分明,绝不盲从,为此却激怒
  了东北局宣传部的“造反派”们。他们召开大会,批判你贩卖刘
  少奇的“黑六论”。那天,你看到会场的人,都是做过宣传工作
  的领导人和工作人员,便非常深沉他说:“我是搞宣传工作的,
  你们大家也都是搞宣传工作的,大家可以回想一下,在那个时
  候,.中央刚开过会,你们大家不都做过宣传吗?”你的一席话说
  得全场哑然,大家无言以对,好一阵子没人发言。会议的主持人
  一看会开不下去了,只好说你这个老头大顽固,不用批了,把你
  打倒就是了。会后,贴出的大字报中,你的罪名是“周扬的黑爪
  牙。”你却成了“东宣部”第一个被打倒的对象。回到家里,你
  对我说,这叫什么革命,他们就是不打倒我,我也不想参加他们
  领导的运动了。实际上,也有好心的群众把你保护起来了。这充
  分说明,你平素宽以待人,救难扶危,主持正义,联系群众的必
  然结果。
  下放劳动时,你到了条件艰苦的昭盟宁城县大城子公社四龙
  大队落户。在那里;你和农民一道积肥、播种、锄草、铲地。
  冬天,冰天雪地,每天你要冒着严寒到离家差不多一公里路
  的井台去担水。你知我心脏不好,从不让我去担水,孩子都不在
  身边(都随知青下乡),当时你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孩子们回
  来探亲看到你要到那么远的井台担水,而井台上已冻结一尺多厚
  的冰,他们心疼地流着眼泪去找有关领导,请求准许子女陪同,
  最后调来了保利和大利两个女孩,留在我们小队落户。这时这个
  家才有了生气。当时,你、我都是“走资派”,要监督劳动,你
  的身体越来越差,平时肠胃不好,大使常常流血,每天又要做体
  力劳动。到了1972年冬,你的气管炎越发严重,最后送你回沈阳
  治病休养。在沈阳住在亲友家,我内心钦佩你,对党一句怨言也
  没有。
  宁城这个地方,地处内蒙的昭盟,地区偏辟,交通不便,文
  化落后,很多孩子,无钱上学,你看到这种情形,感慨万分,就
  自己编教材,出资购买纸笔等学习用具,发给贫困农民不能上学
  的孩子们。你刚到不久就给孩子们上课。每天有五、六个女孩子
  坐在家里的炕沿前,听你给他们上语文和算术课。当地老乡们见
  到你,都亲切地称你为石老师或者石老先生。当地人尊敬你,爱
  戴你,他们心中不认为你是“走资派”。你也身体厉行地执行毛
  主席关于干部下放劳动的光辉指示。
  你去世以后,我整理你的遗物,看到了你的日记,才知道你
  在省社会科学院担任院党组常务副书记、副院长的情况。院长陈
  放,双目失明,几乎全院的对外工作,都压在你的头上。科学院
  建院初期,你日夜操劳,工作很紧张……我读着,读着,越发
  心酸,止不住的流下眼泪。我甚至在想,假如你不在省社会科学
  院,或是担任别的职务,也许不会……至少不会把身体损伤到
  这种程度,不会因为步行去公共浴池洗澡,没有家人照顾,造成
  脑溢血,而病瘫三年于病床上。三年里,你几次死过去,又活过
  来,带给你的痛苦,可想而知。
  记得,我曾建议你,请求组织上另行安排工作。你却说:
  “对工作分配出尔反尔的事,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就是在战争年
  代,打游击时,再苦再累,我也从未向组织讲过价钱。共产党员
  越是困难,越要上。陈放虽然眼睛不好,但事业心强,有学问,
  需要我帮助,我怎能说见困难不帮呢?我这个人,一贯愿做雪里
  送炭的人,从不干锦上添花的事。”你的原则性和组织性那么
  强,心胸坦荡,我只有敬佩,哪能让你去做那种违心的事呢。可
  是,现在我后悔极了!
  关于你在延安保安处受审的那段遭遇,你一直守口如瓶,从
  未对任何人讲过。你走后,我同许多和你一起工作过的老同志谈
  话时,他们都说,和你一起工作多年,从来也不知道你曾受过牢
  狱之灾,忍受过夫妻分离的折磨。你总是一心为革命,忠诚党的
  事业,从无怨言,更不发半句牢骚。生前你没有告诉我,你为什
  么这样做。但是,我是明白的,我也深深地理解你,因为,你热
  爱党,热爱党的事业,甚至不愿意使党的形象沾上哪伯小小的一
  个污点啊。
   1983年,你离休了,我们随省老干部局组织的旅游团到过许
  多地方,饱览了祖国山河的壮丽,看到了社会主义祖国的蓬勃发
  展。你我深感无限的欣喜。祖国的未来,是光明的未来。你兴之
  所至,写下了许多优美的篇章留给后世。我也感到高兴,感到骄
  做,有这幸福的晚年,有这样美好的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难忘的1987年11月4日下午,我突然发
  现,你洗澡的东西不见了,那是下午4点钟了,我意识到不祥之
  兆已经临头:“一定自己出去到公共浴池洗澡去了。”当我们找
  到你时已经不省人事,是浴池叫来的出租车把你送往医院的,这
  一病,就卧床三年,受尽了病痛的折磨。两次切开气管。每天靠
  鼻食管进食,大小便不能自理……看到这一切,我的心都碎了,
  这种肉体上的痛苦,我真想替你分担过来。我千方百计为你寻医
  找药。在医院,每当我出去一会儿,哪怕是半个小时见不到我,
  你就要找我,焦急地等待着我。当我回到你的身旁,你便欣慰地
  望着我笑了,或者安然人睡。
  多少年来,我们有过风风雨雨,有过一帆风顺,有过欢乐,
  也有过忧愁,有过人间的苦涩,也有过幸福的香甜。我们都是风
  雨同舟,从未分离。
  临终前,你拉着我的手说,你不想再遭罪了,你已经把自己
  的手表送给女儿安利了,让她好好照顾我。还说,让我上女儿家
  去住。你为了我,心都操碎了!我将怎样来回报你呢。
  你走了,永远地走了,我的心情十分的悲痛,我牢记你临终
  前,对我的嘱托:要想法知道于炳然同志的冤案大白了没有?
  值得告慰的是,你走后,我找到于炳然之子于天存同志。他
  将1987年7月国家安全部人事局朱玉琳同志给他的复信,以及组
  织上给干炳然做的政治评定材料给我看了。材料中写道:“……
  抗战爆发前夕,由苏联被派遣回国……经组织同意先后任国民党
  军委会第二处设计委员,国民党军委战地党政委员会设计委员等
  职,并以上述职务为掩护,长期从事国民党上层人士统战和党的
  地下工作。1941年奉命撤回延安……于炳然同志是中国共产党的
  优秀党员,党的对敌斗争隐蔽战线上的杰出战士,……”。于炳
  然同志的这个正确结论,如果你生前能知道,那该多好啊。生
  前,你对遗留问题心地但然,因为,你没有欺骗党。你在日记中
  写道:“功也,罪也,让历史法官来正确评定!”你虽已不在人
  世,但是,我相信,党组织会把你在延安受审时遗留问题,做出
  全面正确结论,让后代子孙放心。
  我尊敬的老伴,你走完了八十二年的人生旅途,你完成了时代
  赋予你的使命;你对祖国、对人民、对党的事业,凡是能够做到
  的,你都做了,能说的,全都公开地光明正大地畅所欲言了;能
  写的,全留给后人了。在日记中,你写道:“我这一生,从未利
  用权势伤害过任何人;从未做过对党和人民不忠诚老实的亏心
  事;从不内疚,所以死而无憾!”早在1979年10月,你就在日记
  里写下遗嘱,嘱咐后代子孙,不论革命道路如何曲折,如何艰难
  险阻,都要为共产主义——真正无压迫无剥削的自由社会奋斗
  终生。你的政治远见和开阔襟怀,都为后代子孙树立了榜样,我
  是多么敬爱你啊。我一定尽全力实现你的嘱告!
  石光,我敬爱的老伴,我想念你。因为,任何人都不如你最
  了解我的心情,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你对我的深挚的爱!
  石光啊,你安详地心地坦然地睡在万花丛中,睡在青山脚
  下,绿水之滨。我痴想,你能在九泉有知、常常接受我对你无限
  深情地祝愿……
  永远安息吧!亲爱的老伴。
  你未竟的事业,由我和孩子们来继续完成。
  1991年11月13日
  
原文1991年11月13日 发表于《石光诗文纪念集》  浏览:26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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