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中年丧妻
五一年父亲在自传中这样写:“从念书到现在,一直没参加过任何政治组织,(国民党、三青团,各种反动会道门)没参加过任何政治活动,也没有较亲密的朋友和亲戚,我一生感觉不幸的事情,就是中年丧妻。” 从我懂事起,妈妈的事儿在我记忆里似乎好遥远,那时候,我们住在市区平安街一所日式平房里,用玻璃幕墙给妈妈隔了一个只能放一张单人床的小屋,患肺结核的妈妈只能隔着玻璃和我们说话,但妈妈的样子我还牢牢记着:个子好高,十分清瘦,苍白无血的脸上镶着一双大而黑的眼睛,穿着一件牙青色旗袍,古扑典雅美丽恍如古画中的仕女。总见她在小屋里捂着口罩,为我们缝缝补补……那时候我们真的太小,根本想不到妈妈会离开我们,更不知道应该为病中的妈妈做点什么……直到有一天透明的小屋只有一张空床,从此妈妈和我们天各一方。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清明时节,父亲带着我们五姐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妈妈扫墓。(我已记不清是那年的清明了)春寒料峭的四月,妈妈坟头上的枯草随风摇曳——似有灵犀感应亲人的到来?土冻得硬硬的,父亲一锹一锹的往坟上添土,轻声的和妈妈说着话:“……这辈子你没过一天舒心日子,年青时赶上老打内战,东奔西跑,是我和孩子拖累了你,没有及时治你的病,解放了,安定了,你又早早走了……你放心,再苦、再难、我也要把五个孩子拉扯大……”眼角流出的泪水无声爬过父亲腮下,一条清涕横过唇口结成一条薄冰梭,父亲那凄凉酸楚的表情,被风吹乱的花白头发,至今仍雕铸在我心里。 不久南山平坟了,父亲自已去找妈妈的坟,找不到了。再后来一次次无休止的政治运动,年复一年的生活重担,工作的风险和压力,养儿育女的艰辛,令生性刚强的父亲再也没心力尽生者的心愿了。 一次,父亲喝了点酒,心绪很不错,话头聊到了妈妈。“在沈阳妈妈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问。“我和你妈结婚后,和她家就没什么来往了,你姥姥他们不怎么同意你妈稼给我,嫌咱穷。你妈家的人可能跑到台湾去了,也是地主,是大的,以后我们提也不要提这些事了。”“那妈妈怎么稼你了?”说实在的,父亲从来不想我们知道这些,也不喜欢我们问,和父亲这样的对话,我只有一次。 也许父亲心情好,也许我太能讨父亲喜欢,父亲第一次把我当成小大人,敞开心扉,和我说了好多:“……你妈最爱干净,从小到大把你们一个个收拾得跟小水萝卜一样,红白红白的;你妈手又巧,一年四季,应节衣服,都是她给你们做;你妈长得又好看,她上国高时还是校花,(我第一次听到校花二个字,就是听父亲说妈妈的)大家都叫她《蝴蝶》哦;(名演员)你妈也喜欢读文艺小说,还是个才女呢……”父亲笑了,泪水沿着腮在灯光下,象一串透明的珍珠项链晶莹闪亮,是陶醉?向往?追忆?享受?一瞬间,我发现自已突然明白了好多,也长大了好多,对母亲情见乎辞——我相信在儿女面前,这是父亲一生中仅有的一次“有情无思间”。 父亲对妈妈的一往深情铭心刻骨的感动着我,震撼着我,在我眼里父亲绝对是一位顶天立地、有情有义的男子汉。 |
| 原文2005。2。23 发表于网从纪念馆 浏览:1382 |
|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