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93号馆文选__遗文及史实回忆

（未经本馆允许，请勿转载此文） 　　 　　（转者按：本文与〈江姐托孤〉一文有诸多重复之处，概因出自同一作者之故，文章对江姐和老彭的情感生活作了比较全面的概述，因而仍转录于此。若想更多了解那段历史，可参读馆内的〈红岩恋〉一书） 　　 　　　　在共和国的女英雄谱里，红岩女烈士江姐－－江竹筠的名字几乎是家喻户晓；而关于她的情感生活，人们却知之甚少，仅大略知道她的丈夫是“彭松涛”(真名彭咏梧）烈士，他俩拥有惟一的儿子彭云。实际上，彭咏梧与江姐结婚之前，早已有了相懦以沫的妻子谭正伦和长子彭炳忠，只是因为特殊年代的特殊原因，文学界和媒体一直讳莫如深地回避了江姐、彭咏梧、谭正伦三人间这“说不清楚”的复杂关系。如今，拨开人为设置了数十年的历史迷雾，人们看到的仍是革命者那义薄云天、超凡脱俗的高尚情操和坦荡胸怀。 　　 　　白色恐怖下的婚姻考验 　　 　　　　江姐和彭咏梧的相识相恋，始于1943年4月底。在这之前，江姐曾经面临过一次严峻的婚姻考验。 　　 　　　　1941年夏末，在国民党第一次反共高潮中遭到严重破坏的重庆地下党组织开始重整。刚从学校踏入社会的21岁的江姐，被川东特委指派担任新市区区委委员。艰苦卓绝的地下斗争考验着她，没想到个人的婚姻大事也凑起了热闹。有个姓尤的青年看上了文静的江姐，托媒人向她母亲李舜华求亲。这个小尤风流倜傥，能说会道，出手阔绰，会献殷勤，说动善良的李舜华同意了这门亲事。江姐那时满脑子考虑的都是地下工作，压根儿不想谈婚论嫁，但她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怎能一口回绝?只得同意与小尤接触看看。江姐多了个心眼儿，与小尤会面时总拉上要好的女友何理立和小尹，还让何理立暗中跟踪小尤，摸清小尤的底细，何理立的暗访让江姐大吃一惊：这个小尤出入军统机关罗家湾，是个特务！江姐原本迁就母亲的一点儿想法顷刻烟消云散，回家向母亲拒绝了这门亲事。然而，母亲坚持要她嫁给小尤，母女俩平生第一次吵翻了脸。接连许多天，江姐没有回家。当母亲的最终拗不过，依从了她。她高兴地搂着母亲说：“妈，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个顶好顶好的女婿！” 　　 　　　　这时，江姐生活中惟一的革命伴侣彭咏梧来到白色恐怖中的重庆!彭咏梧比江姐年长5岁，在老家四川云阳早已与谭正伦结成了患难夫妻，并且有了一个叫炳忠的儿子。他长期在外求学，参加革命活动，所有费用都是靠独自带着幼子的谭正伦种田喂猪、洗衣卖谷、勤耕苦作、借债筹物供给。彭咏梧担任万县中心县委书记后，谭正伦还离开云阳老家，带着儿子去陪伴、掩护他工作。半年后的1941年秋天，彭咏梧受命到重庆担任市委第一委员，全面主持重庆地下党工作，打算在重庆站稳脚跟，就让妻儿赴渝会合。谁知这一节骨眼上，儿子炳忠出了麻疹，而谭正伦又刚办起为地下党筹措经费的家庭纺织作坊，一时无法成行。不久，党组织鉴于重庆的危险局势，要求彭咏梧断绝与下川东的一切联系。从此，这对患难夫妻音讯杳然…… 　　 　　　　那时，彭咏梧与江姐交叉地负责着同一地段的工作，彭咏梧知道新市区有着江姐这个干练的女委员，但由于是单线联系，两人没有见过面。1943年底，组织上出于安全考虑，要彭咏梧在重庆安个家。然而，他—时无法与下川东的妻子谭正伦联系。于是，组织上选来选去，指派江姐接受一个令她谅诧而羞涩的任务——给彭咏梧做“妻子”兼助手! 　　 　　从假夫妻到真伴侣 　　 　　　　“新家”安在重庆市机房街。假扮夫妻，使彭咏梧和江姐成了朝夕相处、最为密切的同事和战友。 　　 　　　　刚开始，江姐对自己的身分是那么不习惯，邻居叫她“彭太太”时，她都差点儿忘了自己已”为人妻”，以为不是叫她。但责任感很快让她大方地与人周旋。为了强化自己的“彭太太”身分，她带着彭咏梧去会亲友。两个人相互掩护，表演得很自如，没露出过一点儿破绽，连她母亲都一直以为彭咏梧是自己的真女婿。在这种共同生活、共同战斗、共同历险的经历中，他们渐渐产生了深厚感情。但他俩都明白这个“家”是假的，彭咏梧恪守着传统的道义，江姐克制着内心的情感，他们没有轻易表白，更没有越雷池半步。 　　 　　　　江姐压抑着自己的爱慕，多次催促彭咏梧设法寻找谭正伦和小炳忠的下落，但恶劣的环境没能使她实现这个善良的心愿。 　　 　　　　1944年春节时，—个突发性变故，使这个纯洁而温馨的“小家庭”猝然“离散”。大年初一，江姐与女友何理立到沙坪街新华日报社营业部买一本刚到的苏联小说《虹》，突然发现有特务跟踪。于是，江姐只得撤离到成都，考入四川大学植物病虫害系。在川大，她是学运中最隐蔽的幕后策划者，但她的组织关系依然留在重庆，对外的身分依旧是“彭太太”。 　　 　　　　在重庆，缺少“太太”掩护的彭咏梧，工作起来出现了不少的麻烦。妻子谭正伦联系不上，与江姐又不能真正成家。当他准备另作打算时，南方局和重庆市委鉴于工作需要，突然通知他与江姐正式结婚! 　　 　　　　这是1945年暑假将临的时候，25岁的江姐得悉这个消息，有说不出的惊喜和忧虑。能与爱着的彭咏梧结婚，她—直觉得是奢望，而这件事真的成了现实，她又觉得是那样难以对谭正伦交待。直到明白由于她与彭咏梧从前的假夫妻扮得太真，以至彭咏梧要解脱与她的“夫妻”身分惟有离开重庆，可重庆的地下工作需要他继续留下来，不得已组织上才决定巩固他俩的“夫妻”关系。 　　 　　为了共同的信仰抛弃个人恩怨 　　 　　　　度过了迟到的蜜月，江姐再度返回成都四川大学时已经怀孕，但她依然腆着肚子到处奔波，组织和参加学运。次年4月，江姐难产了，被女同学们送进医院。没有丈夫在身边，她断然作出剖腹和绝育两个手术同时进行的决定，只想以后能有充足的精力投身残酷的革命斗争。当彭咏梧事后赶到成都看望她和孩子小彭云时，不禁为她勇敢牺牲的精神感叹不已。 　　 　　　　不久，国民党发动了全面内战，重庆的斗争更加残酷，江姐辍学回到彭咏梧身边。在国民党统治最黑暗的心脏，她一边守护地下党市委机关，一边负责市委对外的通联，建立了秘密通信站。同时，她协助彭咏梧组织了重庆市有史以来最大的学生抗暴运动，恢复重建了几所学校的地下党组织，参与创办并领导了重庆市委机关报《挺进报》，亲自大胆而机智地把报纸投进许多衙门要员的信箱，在我党历史上留下了鲜为人知的一笔重彩。 　　 　　　　那段时间，彭咏梧的原配妻子谭正伦正托弟弟谭竹安在重庆多方打听彭咏梧的下落。有一天傍晚，在重庆国泰电影院前，彭咏梧和妻弟谭竹安猝然相遇了。谭竹安难以理解彭咏梧与江姐另外结婚的事实，这更加剧了彭咏梧的歉疚感。江姐便设法与谭竹安接头，当谭竹安冲动地说出自己的不解时，江姐直率地道明了自己的身分，一点儿也不回避自己的真情实感：“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姐姐，其实你姐夫在这件事上的不安比我比你还要深呢。但这全都是为了革命。革命总要有牺牲，我和你姐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被杀头的危险。如果革命胜利了，我们都还活着，到时候才能真正考虑怎样理清这关系。需要的话，我会把你姐夫还给你姐姐。你能理解我这想法吗?竹安弟，我们互相谅解，以后就姐弟相称，好吗？”谭竹安万分敬佩，从此不仅对亲姐隐瞒着姐夫的下落，而且追随着江姐革命。江姐和彭咏梧终于没有沉浸于情感纠葛，带着谭竹安这个弟弟全身心投入更加险恶的斗争中。 　　 　　　　1947年10月，川东临委委员彭咏梧受命重返下川东组织武装暴动。因为彭云才满周岁，组织上并未考虑让江姐随行，但江姐不愿放弃与丈夫一起赴汤蹈火的机会。可只有把小彭云托付给人，才有可能去下川东。把孩子托付给谁呢？一个个同志和朋友都考虑过了，不是有困难，就是不方便。最后江姐鼓起勇气对彭咏梧说：“把孩子托付给幺姐(谭正伦)吧！”彭咏梧顿感意外：江姐与谭正伦连面都没见过呢，况且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那么复杂。但江姐确信：善良而深明大义的谭正伦，在这危难之际一定会为共同的信仰抛却个人的恩怨。她终于说服彭咏梧同意让谭竹安给谭正伦写信，请谭正伦到重庆来照顾小彭云。在这之前，她先把彭云托付给何理立、蒋一苇、王珍如等同志暂时照看着。就这样，在儿子还没安排妥当时，江姐争取到川东临委的认同，作为下川东地委委员和川东临委联络员，与彭咏梧一起赶赴暴动第一线。 　　 　　英雄的红岩恋歌长唱不落 　　 　　　　秘密的行程一路惊险。彭咏梧、江姐和战友吴子见，在1947年11月下旬终于秘密抵达彭咏梧曾战斗过多年的下川东。在那里，彭咏梧先后化名“张经理”和“彭老师”，江姐则化名陈邦宇，来到暴动中心奉节县青莲乡。夫妻俩紧锣密鼓地走村串寨，发动群众，组织暴动，很快成立了下川东地区第一支革命武装－－川东游击纵队，彭咏梧亲自兼任纵队政委。 　　 　　　　1948年元旦刚过，彭咏梧组织讨论确定了暴动计划，下川东武装起义的序幕很快就要拉开了。可下川东地区缺少知识分子骨干，暴动开始后势必难以应付复杂的局面。他决定让江姐单枪匹马潜回重庆，向临委汇报情况，选调干部。战友们深情地目送江姐离开，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彭咏梧和江姐这对受人拥戴的革命情侣的永诀！ 　　 　　　　在重庆，江姐得知了彭咏梧牺牲的消息(转者注:实际上,江姐是在回下川东的途中,从前来接应的同志口中,知道老彭牺牲的噩耗的)。临委决定让她留在重庆，照料儿子彭云，但她决然表示：“老彭牺牲了，下川东这条线的各种关系就只有我最熟悉了，这是谁也替代不了的……我应该在老彭倒下的地方继续战斗，完成他未竞的事业！”她有意把同事带到自己在重庆的家，暴露自己的“据点”，又把自己的家具送给战友，切断了自己留在重庆的所有退路。 　　 　　　　在万县，江姐隐蔽在地方法院，配合地下党县委开展农村工作，解救暴动失败的同志。当接到谭竹安的来信，知道谭正伦果真带着儿子炳忠到了重庆，抚养着彭云时，她那么激动，对幺姐更加信任和敬重，回信称幺姐是自己“不能忘怀的人物”。从此，她更加忘我地与万县县委负责人雷震、李青林一起，暗中联系下川东的同志，推动革命斗争。 　　 　　　　然而，风云突变。重庆《挺进报》事件使重庆地下党组织遭受严重破坏，重庆市委正副书记刘国定、冉益智叛变；而且，冉益智带着一批特务直赴万县逮捕了川东临委副书记兼下川东地工委书记涂孝文；涂孝文一叛变，江姐便成了叛徒和特务抓捕的要人。江姐本来有机会脱险的，但在这紧急关头，她首先想到的是党组织和同志们的安全。1948年6月14日她急匆匆地去和成银行布置战友转移，走下法院街的石梯路时，突然遭遇叛徒冉益智…… 　　 　　　　江姐被捕后，谭正伦带着两个孩子，时而隐藏偏僻小巷，时而栖身郊外荒野，频繁变换地址，巧妙机智地与特务周旋，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劫难，使敌人抓捕彭云、胁迫江姐就范的阴谋没有得逞。江姐牺牲后，幺姐强忍悲痛，与弟弟谭竹安一起，在歌乐山找到了江姐的遗体。此后多年，她一直把彭炳忠、彭云这两个烈士的儿子带在身边，悉心教育成为出色的英雄传人。老大彭炳忠，后来成为享受国家特殊津贴专家、四川大学党委副书记；彭云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毕业后，先后获得博士学位和“博士后”称号，成为中科院计算机研究员，现为美国马里兰大学教授，而他的儿子彭壮壮，也成了哈佛大学研究生。这个英雄之家，有子如此出色，有后如此才俊，英雄的在天之灵足以欣慰。 　　 　　　　英雄虽已逝，然而，他们的红岩恋歌却永远感天动地，长唱不落！

原文2001年1月 发表于《春秋》总第四十三期  浏览：3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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