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93号馆文选__长篇传记 |
1944年秋,江竹筠满怀激情地来到四川大学的校园里,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这是她小时做梦也汉有想到的。在当时还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几万个妇女中也难有一个能上大学的,何况她是穷人家的女子! 她进大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妈妈(党的代称)写信:她要按妈妈的要求读好书,取得优良的成绩……她所说的优良成绩,不仅是学到知识,更重要的是做好群众工作。但她自己知道,要做到这样,甚至比投考学校还要困难。只是不象那么突击苦战,而是要兢兢业业,从细微处做起,要长期坚持不懈。 江竹筠对自己提出严格要求:既要做好党的工作,又要做一个好学生。举止言行、起居饮食都符合一般学生的常规;按时作息,上课专心听讲(即使是讲授质量很低也罢),认真作笔记,自修时间抓紧学习,不轻易缺课。她对各门学科都感兴趣,各科成绩都比较齐整。大学的化学课她感到困难较大,因为植物病虫害系对化学要求较高,而她在中学没有学过,便利用假日补习,虚心向同学请教,赶上了化学课的差距。尽管她中学未读满并且丢得太久,由于在学习上保持和发扬了以往的勤奋精神和扎实态度,她在班上仍然是学业成绩较好的学生之一。 由于伪法币贬低物价飞涨,川大学生的伙食很坏,江竹筠始终在女生伙食团吃饭,从不自己加菜,连酱油豆瓣都不买。跟所有穷学生一样,从不进馆子,除非错过了吃饭时间才去女生院外小棚内吃点小面。 她在重庆扮假夫妻时,为了适合“太太”身份,曾经违心地讲究过穿着。到川大后,就恢复了常态,衣着注意大众化。春秋天穿海昌兰布旗袍,冬天外套一件紫红色毛线衣,夏天有时穿一件浅色小花短袖旗袍。就是穿这些朴素的布科衣服,她还嫌贵了,她和一个同学去买了元白布来染成苹果绿和克里登,各自做了两件新旗袍。 她住在十多人一间的女生宿舍睡双层床,用的只有衣裳帐被、面盆牙刷等,轻便得可以一人抱走。她过着这样清苦的生活,并非由于无计可施。她上了大学,如果向富裕的三舅说点好话,便可以得到资助,但她不屑于此。党组织也能给予经济上的支持,但她知道,党的经费是靠同志们省吃俭用来提供的,微薄而不稳定,要用于最必要的开支上。个人怎能破费?好在她从小有朴素节约的习惯,对穷学生的生活是能安之若素的。 进步的女同学多数都梳双毛根。因此,特务们曾说:“大学生中女的梳双毛根,男的穿草鞋,都是共产党。”江竹筠为了隐蔽自己,迷惑敌人,在仪表上注意既补素大方而又合于时尚,不显出“左”倾。后来她把头发下部轻微烫卷一点,穿上半高跟鞋,还淡抹口红。进步同学也能看出不是她的本意。他们知道她在生活上一直很朴素的。 江竹筠在川大的社交活动和群众工作是从入学考试时开始的。在考场,她遇见一位女同学,名叫董绛云。她们一起等待口试,好似同坐一船、同乘一车的旅客一样很自然地随便攀谈起来。董绛云来自郸县农村,个子矮胖,身体结实,皮肤微黑。似乎显得“土气”,与“海派”的同学不大谈得拢。江竹筠注意到她言语不多,不与别人争短长,朴实诚恳,而且学业相当扎实。很喜欢她的性格,主动与她接近。碰巧后来都考上了,做了同班同学,又同一寝室。两人形影不离,学习、生活互相帮助,情同姐妹。论政治经历,她俩一个是有五年党龄的职业革命者,一个是埋头读书、不问政治的学生。能够如此融洽和亲密,表现了江竹筠修养的特色。她没有某些革命青年易犯的优越感和小圈子倾向。她体谅别人的处境,学习别人的长处,言谈和习惯都不强人从已。董绛云虽不经常参加政治活动但有正义感,她尊重江竹筠,不过问她的活动。互相信任是友谊的基础,有时何理立来,江竹筠与何谈话也不怎么回避董绛云,董也不去注意她们的谈话。董绛云现在已年过六十,一直是忠诚的人民教师,她噙着眼泪追怀江竹筠:她信任我,爱护我,尊重我,从未引起过我一点反感。我生平少遇这样好处的朋友。” 江竹筠决不在同学间说是道非,但她对熟识的同学们的情况和情绪了如指掌,体贴入微。王云先同学是工读生,一面在邮局工作,一面在川大读书,难免要缺些课。江竹筠就主动帮助她,把老师讲授的要点转告她,又将记得很工整的笔记或英文生词借给她。王没有在校住宿,课余就在江竹筠寝室自修;下雨不能回家,就和江竹筠挤在窄小的双层床上睡觉。这类事情,不管发生多少次,她都毫无难色。 王云先是个善良文静的姑娘,思想上同情革命但参加活动不多,更少和男同学往来。一次,与她同在邮局任职的工读生李实育到女生院来会她,王有些敏感,迟疑着不想出去。江竹筠知道李是学生运动的领导骨干,便含笑劝说:“他没有啥子不好,总是有事才来找你嘛……只要合意,我认为应采取主动。”在江竹筠的鼓励下,羞怯的王云先终于大胆地去会见了李实育。 晚饭后散步,是同学们的爱好,也是江竹筠做工作的好时机。在锦江河畔的林荫路上,人们常见她跟同学们结伴闲谈,潜移默化地帮助别人进步。同班又同寝室的黄芬,年龄最小,聪慧、单纯、灵巧,深受同学喜爱,江竹筠爱之尤甚,常同她一起散步。黄芬不曾进过工厂的门,不知工人生活。一次,她们路过培根火柴厂,江竹筠便说:“厂里的工人是很好的人,每天要为社会做很多贡献。我们的生活都离不了工人。可是,现在的社会里,工人的地位很低,生活最苦,你看公道不公道?” 江竹筠也常和同学们一起娱乐,一起看电影。那时的电影多数是美国片,国产片少,苏联片更难得。一次,她和黄芬等看了苏联影片《夜莺曲》后,沿着锦江堤漫步回校。明月皎洁,夜色如水,仿佛置身于刚看过的电影的境界中。江竹筠不禁低声吟唱电影里的那首抒情的插曲: 河边林中, 夜莺在歌唱。 为何歌声充满凄凉? …… 这首歌她唱得优美动听,引起了同伴们的兴趣。她说:“今晚的电影好看,歌曲也好。还有那个女子好勇敢呵!” 回到寝室,她们继续漫谈着看过的电影。江竹筠说:“我从前看过电影《丹孃》,丹孃也象这部电影中的那个女子。丹孃最勇敢了,她从容就义,宁愿死,啥都不肯说。她被德国鬼子押往刑场,只穿着撕破的单衣,被反绑着双手,赤着脚在雪地里走。她吟诵着一首动人的诗,我现在还记得……”在同学们的要求下,她激动地背诵了那首诗: 无论何种酷刑我都不惧怕, 为祖国牺牲,决不战栗。 白雪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 同寝室的同学都被她的讲述和朗诵所感动,留下很深的印象。 有一次,她们一道看了一部关国影片,上面有苏联妇女的形象。回到寝室,江竹筠问: “你们说这部电影好不好?” 黄芬说:“不大好。” 江竹筠又说;“歪曲,强加于人” “怎么知道?” “影片中的苏联妇女都是硬梆梆一个个的,一点没有人情味儿。”江竹筠一面风趣地模仿着影片中的某些动作,“你看,叫啥嘛!” 她认为革命的妇女,应该有人情味,应该和蔼可亲、爽直活泼、热爱生活。她自己在女同学中间从不装模作样,不摆革命架子,老老实实地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她的生活情趣很广泛,能歌能舞,有说有笑。有时还要恢谐地说句四川土语,把大家逗笑呢! 江竹筠能与周围群众合得拢,做到水乳交融,是因为她看得起别人,经常发现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不足,不把自己看得过高,而是看作群众中的普通一员。党提出“勤学、勒业、勤交友”的号召后,她更加自觉地团结群众,即使别人的思想暂时还较落后,也要去团结,去做工作。她曾向进步同学说:“只要不是特务,都要团结他,以便孤立敌人。” 江竹筠极重友谊,而且一经建立,历久不渝。从小学、中学到大学,她结识了一大批同学,一部分成为战友。即使政治要求和观点不怎么一致,只要不是反动分子,都保持友好往来,江竹筠叫做“私感很好”。她还巧妙地运用私人感情去克服革命工作中遇到的困难,这些困难往往是同志关系难于解决的。 江竹筠这时已二十五岁,是解决婚姻问题的时候了。一九四五年上半年,组织上批准她和彭咏梧结婚。暑假期间,她回重庆与彭欢度蜜月。并亲历目睹了战时首都的人民群众庆祝抗战胜利的狂欢盛况,心情特别激动。 这次往返成渝途中,她顺便回自流井探望了亲友。这是她仅有的一次故乡之行,勾起了儿时的回忆,对盐工的困苦生活有了更深的了解;她在这里听到了曾在盐厂进行地下斗争的共产党员肖风阶、方士廷的英雄事迹。这两位烈士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献身的崇高精神,深深地激励着她。 一九四六年四月,江竹筠在成都生了儿子彭云。生孩子时难产,要做剖腹手术。她要求在剖腹取胎时一并做绝育手术,医生不同意。当时的社会风气是子女越多越有福,生第一个孩子就要绝育是没有先例的,江竹筠为了在危险复杂的地下斗争中轻装上阵,她一再坚决要求绝育,好友董绛云去签了名,医生才同意了。 江竹筠分娩期间,借住在文庙街(距川大较近)一位姓丁的中学女同学家里。丁的婆婆帮她带婴儿,用旧衣服改制婴儿的衣裳,买一床小棉絮一剖为二,婴儿盖的垫的都有了。同学们常带点水果、鸡蛋去看望她,送去了友谊和温暖。她的产假过得省俭而愉快。 产假满后,她就回校上课。她和所有的慈母一样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婴儿,她嘱咐带婴儿的婆婆,不要一听见啼哭就抱着走动或喂糖水。她认为娇惯会养成婴儿的不良习惯,既增加大人的麻烦又无益于婴儿的健康。 看来,她不仅是一个普通的有理想的大学生,也是一个普通的而又有独特见解的好母亲! |
原文1982年7月 发表于重庆出版社,《江竹筠传》 浏览:8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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