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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红岩__江姐及彭咏梧烈士纪念馆
烈火红岩
31493号馆文选__长篇传记

<<红岩恋>>--江姐家传--第二十二章 幺姐虎口育彭云

丁少颖

  
    幺姐谭政姴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八岁的炳忠和两岁的彭云,在重庆过着艰难的日子。
  
    刚开始时的日子过得还比较安稳。幺姐通过王珍如的帮助,在七星岩女青年会租了间房子,把家安在这里,小彭云也可以白天寄放在女青年会的托儿所。弟弟谭竹安和何理立、王珍如这两个江竹筠最要好的女友常来看望,接济一些钱粮,带彭云上街去玩耍;女青年会的冯万一这些职员又是他们的朋友,对幺姐和孩子也很照顾;加上幺姐自己带来了一些积蓄,生活还勉强过得去。偶尔,幺姐还带着小彭云应邀到夏家山何理立家等地方走走“亲戚”,初到大都市的幺姐并不感到怎么紧张和孤独。
  
    善良而深明大义的她,已经理解了丈夫彭咏梧和江竹筠另外结合这件曾令她痛苦莫名的事。自从三月间在弟弟谭竹安那儿看到了江竹筠从万县写来的那封称她为“不能忘怀的人物”的信,她对出生入死的江竹筠更平添了敬佩和亲切感。她因此更加精心地抚育彭云,惟恐对不住江竹筠的信任。
  
    有一天,隐蔽在重庆胜利大厦电影部当会计的王珍如,又来到托儿所看望小彭云,不意发现了一幕令她惊诧的情景:一个五岁多的大孩子正欺负两岁的小彭云!她正焦急地要跑过去劝开,只见小彭云先是一声不吭地嘟着嘴,突然间反抗起来,拳打脚踢嘴咬,硬是把那个大孩子打哭了,然后站在一边乐哈哈地笑……王珍如心惊地赶紧跑过去,板起面孔问他:“云儿,你做啥子打人?”小彭云两眼望着她,倔强地一声不吭。心疼地看着这个已失去了爸爸的孩子,王珍如既怜又爱,便点着彭云的小脑袋亲昵地说:“你呀,还蛮犟呢,像你爸爸妈妈一样勇敢有骨气哩!”
  
    王珍如把这件事告诉幺姐,善良的幺姐连忙拉起小彭云的手问他怎么那样。彭云一昂头:“他打我,是大灰狼!”幺姐连忙给他讲道理:“云儿,人家是小朋友,不是大灰狼。对小朋友要友爱,不要打架,听着了吗?”彭云却还是嘟哝着:“他打我,我都不还手呀?”王珍如一听,心里乐了,嘴里却还是劝导说:“还手可以,但别那么凶嘛!”
  
    哺育小彭云的乐趣,就这样充满了幺姐在重庆最初的生活。然而,这样安逸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来到重庆不过两个月,一九四八年四月,《挺进报》事件发生了,叛徒刘国定、冉益智等人的告密使重庆地下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何理立被组织上通知连夜撤离山城,王珍如则接替了何理立没能完成的任务:打探出何理立的丈夫仲秋元等被捕的同志押在何处,并设法营救。
  
    照应着幺姐和孩子们生活的这两个江竹筠最要好的女友,一个突然离开了山城,一个忙得不可开交,使幺姐一下子感到了生活的孤独。而整个重庆此时风声鹤唳,不时传来谁被捕的消息,大街小巷经常游荡着一些贼眉鼠眼的人,幺姐带着两个孩子既担心着同志、亲人的安危,又忐忑不安地提防着厄运会降临到自己和孩子们的身上。
  
    夏天的一个下午,幺姐抱着彭云从张家花园绕大弯回家,刚走到私立孤儿院,忽然里面走出一个女人,凶狠地叫喊:“嘿!那不是彭云吗?”幺姐大吃一惊,她认识这个女人,知道这个女人的丈夫是个坏蛋!她忙用草帽将彭云的头一盖,朝前飞奔。那个女人一边喊着,一边在后紧紧追赶。抱着彭云的幺姐跑到一个岔路口,情急之中一下钻进路旁的夹竹桃丛中。小彭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妈妈摔倒了,一双小手挥掉草帽,张口就要哭喊,幺姐急忙用手捂住彭云的嘴,一颗心惊悸得怦怦乱跳,两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追过来的那个女子和随后赶来的特务。终于,特务和那女人朝大路追过去了。幺姐长吁一口气,却依然良久不敢抱着彭云走出夹竹桃丛。
  
    特务做啥子要抓彭云?难道出了什么不幸的事情?
  
    猜测很快就被证实。夜里,弟弟竹安急匆匆地从大公报社赶到女青年会,进门就说:“幺姐,竹姐被捕了!出了叛徒!特务们要抓彭云!快清点东西,我领你和炳忠、云儿躲到别的地方去!”
  
    云儿妈妈被捕了?幺姐一听,头皮一炸。她一直渴盼着江竹筠快点回来,把养得白白胖胖的彭云亲手交给江竹筠。情急之中,幺姐惊愕之余来不及细想,胡乱地把要带的衣物用床单一裹,和弟弟谭竹安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匆匆出门。
  
    从这天起,幺姐带着小炳忠和小彭云这一双儿子,开始了躲避敌人追捕的动荡生活。
  
    幺姐带着两个孩子,先是躲到弟弟竹安的朋友冯万一家里住了一段,随后又在沙坪坝到牛角沱之间的李子坝乡间租住……时而栖身郊外乡野,时而隐藏偏僻小巷。
  
    江竹筠被捕了,特务们做啥子还要抓两岁的彭云呢?难道对小孩子也要斩尽杀绝?刚撤离女青年会时,很少经历过这种残酷情势的幺姐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弟弟谭竹安这样向她作了解释:“邦哥(彭咏梧)和竹姐是到乡下组织武装暴动的,那里游击队的组织情况只有竹姐这个联络员最清楚。敌人抓到了竹姐,对竹姐用尽了酷刑却得不到啥子有用的口供,就企图抓住云儿,迫使竹姐就范,破获游击队暴动地区的党组织……”
  
    幺姐明白了。惊愤之余,她对江竹筠更加敬佩,同时记挂着没有一点下落的彭咏梧的安危。她还不知道彭咏梧已经牺牲,竹安弟和何理立、王珍如一直向她瞒着这个噩耗。她深知保护、抚育好彭云对党的事业的重要性了。因此,从逃难开始,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谭正伦,带着一双儿子巧妙机智而又提心吊胆地与特务周旋,从这里搬到那里,躲过了说不清次数的劫难。
  
    每躲避搬家一处,上学的小炳忠就跟着换一所学校,每所学校都只上了两三个月。有时撤得急了,幺姐也顾不得上学未归的亲儿子炳忠,抱着小彭云撒腿就跑。幸亏小炳忠已经懂事了,而且机灵,这样的突发事件经历得多了,年仅八岁的他已经懂得如何寻找失散了的妈妈和弟弟。
  
    有一次,小炳忠放学回家,发现妈妈带着弟弟彭云又突然撤走了。他一下傻了眼。想向邻居打听,又不敢。眨巴着眼睛,他想起了妈妈的嘱咐:“炳忠,万一妈妈带着弟弟突然走了,一定是发生了啥子不好的事。你要当心点,莫乱向人打听。你就躲在附近,等妈回来找你。要是妈没回来,你就自己去找舅舅。记住了吗?记得舅舅的地方吗?”
  
    小炳忠不再惊慌了。他记得舅舅谭竹安在校场口旁的大公报社上班。于是,他沿途七问八问,一双小脚走得打了不少血泡,天黑时终于找到了舅舅。
  
    幺姐带着彭云隐蔽在弟弟竹安狭窄的单身宿舍,正泪流满面地惊骇无措地想着失散了的炳忠,突然看见竹安推门进来,身后钻出一个小孩子,大叫着“妈”扑过来。幺姐一愣,看清是小炳忠时,一把搂将过来,嘴里唏嘘着:“儿呀,你莫忌恨妈只顾着弟弟撇下你没管呀,弟弟的命比你还苦啊!”那一刻,幺姐一声声地唤着儿子,小炳忠和小彭云一声声地喊着“妈”,相拥着哭成一团,让谭竹安看着也跟着潸然泪下。
  
    幺姐就这么把小彭云的安全和成长比亲生儿子的还看得重。对炳忠她可以疏忽一些,对小彭云却是须臾不离照顾得无微不至。江竹筠在狱中那么坚贞不屈,她哪能有丝毫的闪失愧对江竹筠,给革命造成损失呢?
  
    尽管如此,在东躲西藏的动荡生活中,小彭云还是出了麻疹,连续高烧几天,又哭又闹又尿身。那时的孩子最怕最难过的就是“痘麻关”,照料中有个闪失不仅会造成残疾,还会有生命之虞呀!开始的整整三天三夜,幺姐不敢合一下眼,之后又精心地护理了十多天,实在困了,也只是伏在床边打个盹而已。白天里,怕生火烤尿布、晒衣服引起特务注意,幺姐顾不得损伤身体,天天把湿尿布湿衣服贴腰缠上,用体温烘干,再给彭云裹上穿上。结果,幺姐从此染上了严重的风湿病。
  
    小彭云的麻疹终于好了,但留下了后遗症,居然不会说话了。幺姐急得团团转,喊来弟弟竹安相帮把孩子抱去医院诊治,却仍不见好转。想到有一天如果竹筠出狱了,孩子却不能叫“妈妈”,幺姐心中真是痛苦得无以名状。她一夜夜地潸然落泪,一天天地被焦虑折磨着。邻居家的孩子活蹦乱跳,大声地又唱又叫,而小彭云在家里问她要个什么东西时,憋红了小脸也说不出个完整的意思。她常常因此搂着小彭云泣不成声。怎么办?怎么办啦?该怎样才能治好小彭云的这病啊!
  
    有一天,偶然看见彭云与邻居孩子一起玩耍时,说清了一两个字眼,幺姐的心咯噔一怔,随之大喜。可是,回到家里,一天,两天,小彭云却还是说不出话。欣喜之后却是失望,这种折磨简直让幺姐痛不欲生。
  
    难道云儿说清那一两个字眼只是偶然?也许在与小孩子一起玩耍时能够……不管行不行,有一点点可能,也要试试!
  
    幺姐把邻居孩子天天接到家里与彭云做伴玩耍,试着各种法子逗彭云说话。一天天过去,幺姐耐心地引导着。终于有一天,小彭云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可是,好长时间里,一想起这件事,幺姐仍然余悸不消。
  
    有惊有险地,幺姐带着两个孩子躲避到了一九四八年的深冬。有一天,王珍如寻上门来看望。她是通过竹安得知幺姐的新住址的。许久未见,小彭云居然还记得王珍如,亲热地叫“妈妈”。结果,两个做“妈妈”的都异口同声地应答了。幺姐和王珍如相视一笑,部乐了,一齐搂着小彭云亲了又亲。
  
    拉着家常,不知不觉说到狱中的江竹筠了,两个人顿时黯然失神。沉默了好一会儿,王珍如这才对幺姐说:“她在牢里,要是知道你这儿这么艰难,还把云儿带得这么好,不知道该多欣慰哩!”幺姐脸上的愁云却还是难以尽散,回答说:“难点没得啥子,这里跑那里躲也没得啥子,我就怕孩子生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出来时,我啷个向她交待呀?我真的是天天在盼着她快点平安地出来啊!”
  
    谁不盼望江竹筠能早日出狱团聚呢?王珍如一听,只觉鼻子发酸发胀,泪水在眼眶里涌动。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江竹啊江竹,你要是出狱了,能亲眼看看云儿这可爱的样子,能亲耳听听逃难一般艰难带着云儿的幺姐说的这番话,那该多好啊!
  
  一九四九年一月初,幺姐带着两个孩子又躲回了七星岩女青年会。越是危险的地方也许越安全,何况女青年会里不少职员都很进步,暂时躲在这里一时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突然有一天,马上就要临产的林梅侠来到这里,与幺姐碰上了面。林梅侠是陈作仪的妻子,陈作仪与彭咏梧多年前在云阳、奉节时就是好战友,而林梅侠的哥哥、地下党员林向北又与谭竹安相熟,是谭竹安的入党介绍人,因此大家都是彼此知根知底,何况陈作仪给江竹筠、彭咏梧做过长时间的交通员,感情非常深厚。这种关系的两个女人一相见,自然特别地欣喜。
  
    一九九七年六月,林梅侠、周西平以及林向北、谭竹安先后接受了作者采访,据他们回忆,当时林梅侠是从华蓥山下来的。重庆《挺进报》事件发生后,林向北、林梅侠兄妹和陈作仪都跟着川东临委书记王璞,去上川东搞武装暴动了。华蓥山游击队起义失败,陈作仪不幸再次被捕,被关进了江竹筠所在的渣滓洞监狱,林向北回重庆负责接应起义失败撤回的同志的组织工作,林梅侠也就从巴县马北坪幼儿园教师的掩护岗位上撤了回来。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却还没个安全的隐蔽住处,林梅侠挺着大肚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痛苦和焦虑。
  
    见到了幺姐,林梅侠便问道:“我快要生了,就在这几天。不晓得在这青年会能不能住,安全不安全?”
  
    幺姐一听,很是焦急:“你还没个落脚铺呀?这里可能不行,我都没打算多住哩!我给竹安打个电话,看他有没得好办法。”
  
    这天是一月九日。谭竹安接信马上就来了,对她俩说:“这里不能住!梅侠,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放!”次日,谭竹安果然来到女青年会,让林梅侠先不要带行李,马上跟他走。幺姐很不放心,问他要把梅侠带哪里去,竹安说:“你们两个挤在一起,多一天多一分危险,目标太大。我先把梅侠带到冯万一家里,让她跟冯妈妈暂时住一晚……”幺姐还是不放心,焦急地说:“我看梅侠就在这几天要生了哩,竹安你可要安排好呀!要是坐月子没得人照料,就让我跟着去吧?”林梅侠听了,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第三天早晨,谭竹安就来到冯家,将林梅侠接到了小龙坝聂家山何理立家。何理立撤离重庆后,家里只有何母和她弟弟。何家并不宽敞,也不富裕,不过有两间正房和一间厨房。虽然早已与何母相熟,但谭竹安仍不便向何母讲明林梅侠的真实身份,毕竟何母老人家的思想还不是像她女儿何理立那么进步开明,他只能对何母说:“她是我好朋友的爱人,在城里教书,没得房子住。这两天就要生孩子了,偏偏我那朋友又在外地。就想在你老这里租间房子住,也想请你老帮助照应照应。”说着,谭竹安给了何母一块银元。何母收下了,也就同意了。
  
    两天后,林梅侠快要生了。观念比较传统的何母怕邪气。林梅侠也理解,就搬进了厨房。厨房里灰尘那么多,又啥子都没带,林梅侠一想起狱中的丈夫陈作仪和腹中的孩子,就悲从中来。
  
    一月十三日,在何母的照料下,林梅侠顺利地生下了婴儿。哥哥林向北在谭竹安的陪同下来了,在何家挂了红布,又给了妹妹十块银元,请邻居吃了顿喜事饭。
  
    让林梅侠惊喜且感激的是,次日幺姐竟然真的来照料她坐月子了。幺姐的心是那么细,不仅找了个工人从女青年会搬来了林梅侠的行李,而且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管用的药品,居然还有云南楚雄的白药哩。她是带着彭云一起来的,走到哪就一定带到哪里,就和何母住在一起。刚一放下东西,她就忙开了,帮林梅侠母婴洗擦、敷药,包孩子,煮吃的,娴熟而又细心,没一刻闲着。小彭云在屋里跑来跑去。竟然还帮着妈妈递尿布,不时跑到厨房床前看看婴儿,用稚嫩的声音喊着“弟弟,弟弟”,让这个临时之家充满了乐趣。
  
    谁料,在何家刚刚住了十天,机警的谭竹安突然发现了一个意外的危急情况;隔壁屋最近几天住进的一个女人是一个特务的三姨太,这特务明天就又要回来了!
  
    这特务是偶然住到这里的,还是来盯梢的?幺姐很焦急,梅侠正在坐月子,没有满月按规矩是不能挪窝的呀!竹安发现这情况后,急急忙忙地去找以做生意作掩护的林向北商量对策去了,幺姐留在何家心焦如焚,还一点都不敢把这事儿吐露给梅侠知道。
  
    终于,林向北派人来接抹妹林梅侠了。听到大家马上要走,何母很是惊诧:“啷个说走就走?还没坐满月子呢!是不是怨我让她住厨房?我也不讲啥子规矩了,让她母子住到正房来,不走总可以了吧?”幺姐连忙解释:“老婶子,你莫多心了。她是在城里找到房子了,照应起来方便些……”
  
    就这样,林梅侠母婴只得就此与幺姐分别,冒险到了哥哥林向北所隐蔽的住处歌乐山,与后来成为林向北岳母的“双枪老太婆”陈联生住在一起,尔后,在南岸弹子石大石坝租了一间房,隐蔽下来。
  
    幺姐呢,带着炳忠和彭云又回到了女青年会。她不忍再把小彭云送到托儿所了,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炳忠和彭云长得很相像,牵着手进进出出很亲热,都一口一声地叫着幺姐“妈妈”,人们又总是看到幺姐对小彭云格外地疼爱,谁也看不出这两个孩子不是一娘所生的。可是住了一段时间,幺姐还是发现了不对头的征兆:有陌生的人探头探脑,询问小彭云的妈妈到底是谁啦!
  
    只得再次急急忙忙地搬家了。这危机随时随地潜伏的生活,真是无奈啊!
  
    一九四九年春天,蒋介石下野后,李宗仁任了代总统,国共两党恢复了和谈。重庆地下党利用时机,开始设法营救被捕在狱的同志。幺姐虽然只是初通文墨,但在艰难地四处躲避追捕的同时,也关注着形势的发展,渴盼着这恐怖的岁月早点结束,狱中的同志能一个个地被营救,彭云妈妈江竹筠能早日出狱回来。
  
    有一天,碰见了王珍如。王珍如兴奋地悄悄对她说:“我已经打探到何理立的爱人仲秋元的下落了!我还到行辕二处去探望过秋元了呢。我们正在设法营救,也许能把秋元和江竹他们救出来哩!”幺姐一听,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觉。
  
    王珍如不可能把事情的进展都清楚地告诉幺姐。何理立撤离重庆后,受托的王珍如便从地下党的掩护处——安平人寿保险公司拿了几封介绍信,到处打探仲秋元的消息。仲秋元既是地下党员,又是民盟成员。他先在重庆生活书店工作,一九四一年第二次反共高潮中生活书店遭到严重摧残,周恩来便决定对生活书店作三线安排,仲秋元等人就来到中华职业教育社创建了国讯书店,领导这里的地下工作。不幸的是,在抗战胜利后的国民党新的反共高潮中,仲秋元被捕入狱,长时间下落不明。通过各种努力,王珍如终于不仅打探到仲秋元披关押在西南公署二处,而且居然争取到使二处同意她去探视。那一天,她带着一盒凤尾鱼来到公署二处,看望了仲秋元。此后,仲秋元被关进了渣滓洞监狱,与江竹筠成了狱中难友。于是,每隔半个月,王珍如便通过关系转送给仲秋元一些吃的用的东西,希望能改善一些仲秋元和江竹筠的狱中生活。这时,国共新开和谈,民盟中央积极营救狱中同志,已经使入川主持西南军政的张群同意释放一批民盟成员。王珍加参加了这次大营救,事情的进展使她喜不自胜,碰见幺姐,她就忍不住吐露一点人们正在众说纷纭的好消息。
  
    一九四九年三月三十日黄昏,仲秋元等二十一名民盟成员离开了渣滓洞监狱,幸运地得到了营救。幺姐从报纸上看到这消息,打心眼里替江竹筠的好友何理立高兴。那一晚,她在小炳忠和小彭云面前一反常态地总是乐呵呵的,隔一会儿就自言自语:“江竹啊江竹,你也快回来了吧?”两个孩子不明白地问江竹是谁,幺姐就说:“是你们的一个亲人呢!”
  
    幺姐很想能再看到王珍如,打听点有关江竹筠何时能出狱的情况。遗憾的是,王珍如突然从她和谭竹安的视线中消失了。
  
    原来,仲秋元虽然出狱了,住到了他哥哥家调养身体,但两面三刀的国民党并没有放松对他们这些出狱的人的暗中监视,而且限制着他们离开重庆。到了四月二十日,国共和谈破裂,形势再度吃紧,国民党特务又开始大肆抓人,地下党组织便抓紧时间想方设法尽快使这些出狱的同志撤离,以免再受牢狱之灾。王珍如领受了新的任务后,找到她曾做过家庭教师的上海银行经理李其猷家,通过李其猷为仲秋元买到了从重庆到上海的飞机票。五月初的一天,仲秋元终于乘飞机离开了重庆,借道上海,与夫人何理立一同到了香港。为防止仲秋元的离开使王珍如受到特务的迫害,组织上决定王珍如同时撤离。仲秋元离开的次日,王珍如便也从重庆去了广州,再转到香港,在三联书店与仲秋元、何理立夫妇会合了。
  
    幺姐哪能知道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呢?她担心着王珍如的安危,更记挂着江竹筠,日甚一日地期盼江竹筠也能像仲秋元一样出狱归来。可是,随着重庆局势的再度紧张,她明白江竹筠出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但是,她心里还是常常虔诚地祈祷;江竹啊江竹,你在牢里可要坚强地活着,等到解放军打过来把你从牢里放出来呀。云儿不能没有你这个亲妈妈,他还不记得有你这个亲妈妈呀。幺姐我真的也好想能见到你,等解放了跟你一起和到现在也没得一点下落的庆邦团聚啊!
  
    特务们仍不死心地在继续搜捕江竹筠的儿子小彭云。东藏西躲没地方可去了,幺姐只有带着两个孩子搬进重庆中山公园里的培才小学。
  
    这是所私立学校,校长喻斯骏和谭竹安一样,是地下党外围组织——中国职业青年社社员,学校的民主进步气氛不错。虽然住在地下室很窄的楼角里,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嘀嘀嗒嗒地漏个不停,但住在这里毕竟相对安全,至少会少些被人出卖的危险。
  
    炳忠就在这培才小学里上学,幺姐可以一门心思地照料彭云了。她不能外出做工,生活费用暂时全靠弟弟竹安接济,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也苦中有乐。吃饭就在学校伙食团打饭,她却想着法子弄了个小煤油炉,隔三差五给小彭云开点小灶,把个小彭云养得胖墩墩的,而亲儿子炳忠却长得精瘦精瘦。洗的衣服就晒在阳台坝上,这阳台很大,可容二三十个学生做操。小彭云常常跟样学着做,惹得大家忍俊不禁,学校的进步老师常常怜爱地揪着他胖乎乎的脸颊逗耍。幺姐看着,心里充满着说不尽的快乐。
  
    但是,有一天,小彭云在阳台坝上玩耍着,突然跑进屋来,一个劲地向她嚷着要爸爸,童稚的声音急迫而带着哭调:“妈妈,我的爸爸哩?啷个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就没得呢?爸爸在哪里?在那里?妈妈,你快叫爸爸回来嘛!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幺姐听得一愣,随即泪水就涌出了眼眶。她何尝不希望彭咏梧快点回来,出现在自己和孩子们身边啊!从一九四一年那云阳的一别,她就再也没见过彭咏梧了。她只知道彭咏梧搞武装暴动去了,可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音讯。她一直惦记着彭咏梧的安危,常常担心得夜不能寐。向弟弟竹安问起,竹安总是一问三不知。她想竹安肯定向自己瞒着什么,想咏梧打游击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就曾逼着竹安问:“竹安,你不要瞒我!你邦哥是不是有了三长两短……”竹安被问得急了,有些生气地回答说;“幺姐,你啷个老是这样问?我真的不晓得呀!邦哥要是遇难牺牲了,组织上不是早通知我们了?你莫老是往坏处想,好不好呀?”幺姐听了,终于相信了,心里就一直存着彭咏梧有一天胜利归来团聚的希望。她压根儿就没想到,弟弟竹安怕她听到噩耗承受不住打击,真的是隐忍着难言的巨大悲痛一直瞒着她啊!
  
    如今,小彭云这样问起爸爸,她该如何回答?到重庆这一年多时间,她带着两个孩子这样东藏西躲,身边没有个丈夫,惟恐人们怀疑,就编造了这样那样的假情况隐瞒丈夫的真实背景。刚开始,人们问起时,她说自己的丈夫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这么一说出口,她马上就后悔了,觉得这个借口很不吉利,况且小彭云明摆着是抗战胜利后出生的。她一直对任何知道内情以外的人说彭云是自己亲生的小儿子呢。于是,她便又改口,说自己的丈夫做生意不晓得做到啥子地方去了,不晓得是找不到自己人还是不想管自己和孩子了。小炳忠也曾像彭云一样这么问过她,刚开始她还像上面那样搪塞,后来就对懂事而内向的炳忠说:“炳忠,妈晓得你很懂事。以后,莫再向妈问这样的事,好不好?妈心里……苦呀!”
  
    这会儿,听着小彭云急迫的询问,看着小彭云渴盼的眼神,她不禁悲从中来,又一次牵动了心里—直强压着的苦楚:庆邦,你在哪里?啷个还没有一点消息?幺妹我心里苦,小云儿的命更苦,你晓不晓得他妈妈江竹身陷牢狱啊?
  
    “小云儿,你有爸爸,你爸爸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是一个在想办法让我们过好日子的人。”幺姐泪流满面地对小彭云说,“只是,你爸爸他走了很远很远,我们又老是搬地方,一下子,他找不到我们啊!”
  
    小彭云却仰着小脸还是问:“那啷个小朋友说我没爸爸,我爸爸死了呢?”
  
    刚巧,这时小炳忠回来了,听到了弟弟的话。他懂事地牵起弟弟的手,说:“云儿,你不要老是缠着妈问七问八的。你这样问,这样说,搞得妈心里不好过.都哭了哩!”
  
    幺姐一听,百感交集,一下搂着两个孩子,忍不住嚎陶大哭。她心里的悲苦承受得太重大久,再也压抑不住了。
  
    炳忠虽然懂事了,小云儿却还在懵懂之中,他要是晓得我不是他的亲妈妈,他还会问出什么样令人难以回答的话呀!江竹啊江竹,原谅幺姐我不能向你的亲儿子提到你,我把小云儿当我的亲儿子看待,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的,可你也快点从牢里出来呀!不管那时我啷个样和你说清和庆邦的事,那都不重要,要紧的是我把小云儿完完整整地好好地还给你……幺姐恸哭着,苦想着,真想此时此刻能找个人痛诉一番。
  
    其实幺姐不用哭诉,弟弟谭竹安完全清楚她的苦楚。姐夫彭咏梧已经牺牲,他的牺牲固然令人悲痛万分,但也让谭竹安曾经觉得到时难以处理的彭咏梧、江竹姐、幺姐这三个亲人间的关系不再成问题了。如今,解放军到处都打着胜仗,谭竹安最关心的是江竹筠在狱中能坚强地活着,活到解放,活到顺利地出狱,与幺姐和孩子们团聚,一起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只有到那个时候,姐夫彭咏梧的噩耗才能向幺姐和孩子们公开啊!
  
    九月的一天上午,谭竹安正独自在大公报社资料室里清理资料,突然推门进来一个陌生的面色苍白的年轻姑娘。问明谭竹安的真实身份,姑娘对他说:“我叫曾紫霞,刚从渣滓洞狱中出来。江姐给你写了一封信,我把它缝在号衣袖子的棉花中带出来了!”
  
    谭竹安大吃一惊,继而欣喜不已,连忙从曾紫霞手中接过信,迫不及待地读起来——
  
      竹安弟:
  
        友人告知我你的近况,我感到非常难受。
      两个孩子给你的负担的确是太重了,尤其是现在的物
      价情况下,以你仅有的收入,不知把你拖成什么样
      子。除了伤心而外,就只有恨了……我想你决不会抱
      怨孩子的爸爸和我吧!苦难的日子快完了,除了这希
      望的日子快点到来而外,我什么都不能兑现。安弟,
      的确太辛苦你了。
  
        我有必胜和必活的信心,自入狱日起(去年六月
      被捕),我就下了两年坐牢的决心,现在时局变化的
      情况,年底有出牢的可能。蒋王八的来渝,固然不是
      一件好事。但是不管他如何顽固,现在战事已近川
      边,这是事实,重庆再强也不能和平、津、穗相比,
      因此大方的给它三四月的活命就会完蛋的。我们在牢
      里也不白坐,我们一直是不断地在学习。希望我俩见
      面时你更有惊人的进步。这点我们当然及不上外面的
      朋友。
  
        话又得说回来,我们到底还是虎口里的人,生死
      未定。万一他作破坏到底的孤注一掷,一个炸弹两三
      百人的看守所就完了。这种可能性我们估计的确很
      少,但是并不等于没有。假如不幸的话,云儿就送你
      了,盼教以踏着父母之足迹,以建设新中国为志,为
      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孩子们决不要娇养,粗服淡饭足矣。幺姐是否仍
      在重庆?若在,云儿可以不必送托儿所,可节省一笔
      费用,你以为如何?就这样吧,愿我们早日见面。握
      别。愿你们都健康!
  
        来人是我很好的朋友,不用怕,盼能坦白相谈。
                      
                        竹姐
                      八月廿七日
  
    谭竹安一边读一边流泪,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悲伤。
  
    “竹姐啷个晓得我们的情况呢?”谭竹安抬起泪脸,问曾紫霞,“她在狱中……好吗?”
  
    “她在牢里很好。特务没有再对她用刑审讯了,她的身体没病,很坚强。她把我们都暗地组织起来了,一边学习,一边跟特务和叛徒作斗争。我们还争取了看守呢,所以能通过—些渠道沟通牢里牢外的消息。”曾紫霞见资料室里没有别人,很信任地对谭竹安说,“现在,牢里牢外都在配合营救牢里他们的工作,你有啥子消息要带进去,我能设法办到。大家都很敬重、爱戴江姐,都晓得她和老彭有个叫云儿的孩子。她在牢里很想念云儿……云儿好吗?是你带着,还是幺姐?”
  
    竹安素来谨慎,但看曾紫霞这么坦率,江竹筠信中又那么说“来人是我很好的朋友”,就毫无顾虑地向曾紫霞介绍了自己和幺姐带养彭云的情况,两个人推心置腹地谈了很久很久。
  
    曾紫霞离开后,谭竹安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把江竹筠的狱中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身在狱中,竹姐仍然那么乐观,那么坚强,那么像以往一样关心着自己的进步,这让谭竹安感慨万千:做人就要做竹姐这样的人啊!
  
    思量良久,谭竹安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幺姐,让幺姐高兴高兴。他立即去培才小学。一进那楼角屋,他就兴冲冲地对幺姐说:“幺姐,竹姐还活着!她托人带回一封信呢!”
  
    “真的?信呢?”幺姐迫切地问。
  
    竹安把紧藏在内衣袋里的信掏出递过来。幺姐接过就急切地看,不知不觉落着泪,看一段就抹一下泪眼。看到信上说“年底有出牢的可能”这句话,她就自言自语:“年底就能出牢,好哩,好哩!”可看到“假如不幸的话,云儿就送你了”,又不禁泣不成声……这封信,让她看清了江竹筠高尚的人格和坚强的革命意志,看到了这个革命者纯洁的儿女情怀,内心里对江竹筠又增添了新的敬意。
  
    幺姐和竹安一起,带着彭云去照了张相,让竹安托曾紫霞设法带给狱中的江竹筠。
  
    到了十月间,解放军在前线节节胜利的好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一个接一个地传来,都说很快就要打到重庆来了。幺姐眼见重庆的气氛一天天紧张,物价飞一般地上涨,大街上人们行色惶恐,特务们四处疯狂地活动,就知道那些传闻的消息不是假的,就越是精心地守护着彭云。这时,林梅侠在南岸大石坝那边又暴露了,带着半岁的孩子投奔过来,和幺姐一起大小五个人挤在一间楼角屋里。狭窄的小屋里顿时没个转身的地方。但是,林梅侠的到来,毕竟有了个说知心话的人,幺姐很是高兴。
  
    白天里,幺姐和林梅侠都不敢轻易出门。怕遇上什么意外,就呆在屋里悉心伺弄孩子,拉些家常。她俩共同的话题总是那么多,谈彭咏梧、江竹筠、陈作仪三个革命者的情谊,谈怎么把同在渣滓洞狱中的江竹筠和陈作仪营救出来,谈两个不幸的孩子,憧憬江竹筠和陈作仪有一天出狱归来时看到不认识他们的亲儿子时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不能出门,要买什么东西时,就只有让谭竹安买好送来。到了晚上,林梅侠常要出去做营救活动,跟着哥哥林向北一同离开学校。刚开始时,林梅侠还带着孩子,后来幺姐知道了她出门做啥子,就主动提出给她带着,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让林梅侠最感叹的是,幺姐那么节俭,自己和炳忠连一点晕菜都舍不得沾,却常常在小煤油炉上弄些好吃的单独给小彭云吃。有一回,幺姐弄了一小碗肉片汤,彭云没有吃完,剩下的她以为幺姐会给炳忠吃的,可到了炳忠放学回家,餐桌上却仍是泡菜。到了第二天,那剩下的肉片汤,幺姐还是热好了结彭云吃。林悔侠感叹着对幺姐说:“幺姐,你对云儿真是太好了!江姐要是晓得你这样,她不会同意你对云儿这么偏心哩!”幺姐回答说:“这哪叫偏心?云儿底子薄,该补一补。你想,江竹要是回来,看到云儿瘦猴子似的,我哪有脸面见她呢?”
  
    不光是林梅侠亲眼目睹了幺姐对彭云的特别呵护。这时,谭竹安已经交了女朋友,叫李熙明,一个很清秀的姑娘,在郊区黄沙溪小学教书。只要是星期六,李熙明这个未来的舅妈就来培才小学看两个小外甥,教炳忠做作业,逗小彭云玩,常常夜里就跟幺姐和两个孩子挤在一起睡。两个孩子总是缠着她问东向西,亲热地甜蜜蜜地提前喊她“舅妈”,让她乐不可支。幺姐也特别喜欢这个未来的弟媳妇,每到星期六下午,总是和两个孩子一样翘盼着李熙明的出现。来得多了,来得经常了,李熙明越来越明显地看到幺姐偏爱小彭云。只要小彭云一眨眼不在幺姐身边,幺姐就慌慌张张地喊叫;“云儿!云儿!谭竹安很沉稳,一直没向李熙明详细地介绍过家景,以至李熙明一直不知道彭云的真实身份,长时间蒙在鼓里,以为两个孩子都是幺姐亲生的呢!所以她只是以为,幺姐跟许多普通人一样偏心最小的孩子。
  
    后来,李熙明看不过眼了,替小炳忠打抱不平,就对幺姐说:“幺姐,你啷个老对云儿偏心眼哩!炳忠懂事了哩!”这一问,没想到把幺姐问得陷入了沉思,愣怔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不晓得小云儿妈妈何时出得来……”李熙明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你说啥子?小云妈妈?小云不是你生的?”幺姐喃喃地回答:“竹安没告诉你呀?反正迟早你要晓得的,小云儿不是我亲生的,他是你们姐夫后来的爱人生的。云儿妈妈是个可敬的人啦!”李熙明大吃一惊,忙问:“云儿这个妈妈在哪里?云儿晓得吗?”幺姐长叹一口气,说:“不晓得……”
  
    李熙明没有再细问了。
  
    四十多年后,李熙明接受作者采访时,她的丈夫谭竹安刚刚去世不久,她深情而伤感地说,那时,她想竹安和幺姐没有告诉她详情,定有不便细说的缘由。她出神地望着啥事不知、在一边快乐地玩耍的小彭云,心想:幺姐这么偏爱云儿,一定不只是因为善良仁爱,云儿的那个亲妈妈肯定是个令这一家人特别敬重的好女人!
  
    她回头看幺姐时,只见幺姐仍怔怔地看着云儿,两眼已涌出了泪水……
  
    不久,轰隆隆的枪炮声中,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来到了,重庆解放了!大街上,人们敲着锣,打着鼓,放着鞭炮,唱着歌,跳着舞。培才小学里,幺姐搂着虎口余生的小彭云兴奋地说:“云儿,我们出头了!你妈妈就要回来了!”
  
    小彭云惊奇地偏着脑袋问:“妈妈,你不就是妈妈吗?我哪儿还有一个妈妈呀?”
  
    “傻孩子,我不是你亲妈妈。你的亲妈妈叫江竹君,她是一个女英雄呢!”幺姐怜爱地抚摸着彭云的头说,“走,我们找你亲妈妈去!”
  
    幺姐背起彭云上了街。新生的重庆街头,到处是红旗和鲜花,到处是欢庆的人群。三岁多的小彭云从没见过这样欢庆的场面,到处东张西望,伏在幺姐的背上又喊又叫:“妈妈,我那个妈妈在哪里呀?像那个女解放军一样吗?好神气呀!她会唱歌吗?会跳这样的舞吗?”
  
    “会!会!那叫秧歌舞。”幺姐兴奋地说,“你亲妈妈看到你时,不晓得多高兴呢,她会抱着你跳舞呢!她认得你,她手上有你的相片呢!”
  
    听说歌乐山的监狱里跑出不少人,幺姐特别兴奋。她背着彭云,到红岩村,到几个“脱险同志登记处”,甚至到磁器口……到处找江竹筠,逢人就打听。她多么希望没有见过面的江竹筠突然出现,从她背上亲手抱过彭云啊!可是,这第一天,却没打听到江竹筠的一点消息。夜里回到培才小学时,幺姐累得瘫一样地跌进屋里,见弟弟正焦急不安地等着他们,她劈头就问:“竹安,你有江竹的消息了?”竹安说:“没有。你带彭云哪里去了?让我好一阵急……”幺姐瘫在床上,已经没有力气多回答什么了。
  
    一连三天,幺姐都背着彭云上街去寻找、打听江竹筠。她从街上带回好多好吃的食品,回到家时又把江竹筠留下的衣服找出来,洗晒得干干净净,预备着江竹筠回来时好好团聚。她一直期盼着江竹筠突然间出现。然而,苦苦地寻找了三天,仍然没有江竹筠的消息。幺姐急了,一遍遍地在心里呐喊:“江竹啊江竹,你在哪里?我把你的衣服都洗好了,我把好吃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都胜利了,你啷个还不回来呀!”
  
  
原文1998.12 发表于<<红岩恋>>--江姐家传,广东人民出版社  浏览:2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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