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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红岩__陈然纪念馆
烈火红岩
中国当代文献_中国当代文献~文艺_2704号馆文选__长篇纪实小说 红岩魂

长篇纪实小说 红岩魂 第三十章

章轲 黄先钢

  第三十章
  
    嗖嗖刮来了风。
    淅沥下起了雨。
    渣滓洞的大屠杀,也就要开始。
    特务看守们匆忙进出,如同魔影在频繁变幻。一排办公室全亮着灯,格外耀眼。一堆堆卷宗,也搬出来放在院子里烧,火光映红了外院。
    随着引擎的轰鸣,一辆大卡车和一辆吉普车在渣滓洞外的炭坪嘎然停下,车上跳下一批特务,都手持枪支,杀气腾腾。
    昏暗的电灯在走廊上被风吹得东摇西晃。楼上的难友们在风门口观察着外院的动静,心里一阵阵发寒,看这架势,不像是解人,倒像是杀人!
    “听好了,点到名字的出来,点到名字的出来!”
    看守手握名单,提着喉咙喊。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蔡梦蔚抬起了头,不慌不忙地把那叠尚未写完的诗稿揣进怀里,站起身来,平静地穿上自己的外衣。
    蒲小路过来帮他收拾东西。就要跟这个朝夕相处的大难友分别了,蒲小路心中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蔡梦蔚按按他的肩膀说:
    “小路,剩下的那些没写过的纸,都留给你吧。别忘了,教你的那些生字,每天都要写。”
    蒲小路仰起脸,脸上已满是泪水。他教给自己的,岂只是那些字?还有很多很多东西啊,流浪儿小路虽然还说不出道理,但他隐隐感到蔡梦蔚那宽广的胸怀里装着的是一个很大的世界。
    蔡梦蔚笑着说:“哭什么?勇敢些,这不过是最后的磨难,苦日子已经熬到尽头了!”
    “何柏梁,你快点!”
    那边的何柏梁应一声:“你慌啥子,总要让我跟伙伴们道个别嘛!”
    “何老板,莫理他就是了!”张学云接腔说。
    “等解放那天,大家都来,我请客!”何柏梁对难友们说,“我一定在公司楼上大厅设宴招待大家!”
    “行啊,我别的不要,只要给我多来几块红烧肉就行了!”
    “何老板,你那些菜里莫忘了多下点海椒、花椒,让我们吃个痛快!”
    难友们仿佛看到了那桌丰盛的筵席,一个个嚷起来了。
    何柏梁笑道:“放心,我肯定让你们吃个过瘾!在渣滓洞呆了那么长时间,这嘴巴啊,真的快要淡出鸟来!”
    蔡梦蔚朝门外走去,何敬平扯扯他的胳膊问:“梦蔚,你的黑牢诗篇呢?”
    “在这里。”蔡梦蔚拍拍胸口,“很可惜,再给我几天时间,就要完稿了。”
    何敬平说:“接下去,就等着拜读你的解放诗篇了!”
    蔡梦慰意味深长地说:“放心吧,就算没了我,有四万万中国人民,那一篇也会写得非常美好的!”
  
      即使剪了翅膀,
      鹰,
      曾在哪一瞬忘记过飞翔?
      从什么年代起,
      监牢呵,便成了反抗者的栈房!
      在风雨的黑夜里,
      旅客被逼宿在这一家黑店。
      当昏黄的灯光
      从签子门缝中投射进来,
      映成光和影相间的图案;
      英雄的故事呵,
      人与兽争的故事呵……
      便在脸的圆圈里传叙。
      每一个人,
      每一段事迹,
      都如神话里的一般美丽,
      都是大时代乐章中的一个音节。
      ──自由呵,
      ──苦难呵,
      是谁在用生命的指尖
      弹奏着这两组颤音的琴弦?
      鸡鸣早看天呀!
      一曲终了,该是天晓的时光。
      ……
  
    这首被誉为“血晶铁韵”的佳作,饱蘸着渣滓洞难友的激情和血泪啊!
    走向刑场的路上,蔡梦蔚将将它抛向了路边的草丛,他相信,人们会捡到它的,人们会从中感受到生命的激情和灵魂的炽热!
    诗稿在风中飘飞,像一片片落向大地的云彩……
  
    徐远举的办公室,也乱成一团了。
    地上散落着文件档案,门边掠过的一个个特务都步履匆匆,十分忙乱,还不时刮进女话务员恐慌的尖叫。
    办公桌上的那尊裸女雕像,此刻也歪倒在一旁,似乎全然顾不得了她的娇媚和高贵。
    徐远举给渣滓洞打电话,电话那头的李磊急得抓耳挠腮,说松林坡离渣滓洞太远,案犯要分批押赴刑场,特别费时费事,进度也就很慢,到现在才刚杀完三批,不过二十四人,还有一百五十六人等着处决。
    “这不行,你们一定要加快进度!”徐远举对着话筒气呼呼地喊,“无论如何,天亮前必须完成任务,回城集合!平时养着你们这些人,还不是要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现在连关在笼子里的都杀不了,要你们还有什么用?……什么,要我增援?……不行,我这里一个人也派不出!今天,部队要执行破厂任务,现在正在行动,还向交警旅借了兵呢!哪里还找得到兵给你派?……行了行了,别再罗嗦了,要增援,就跟雷天元他们要,让他从白公馆那边调人来支援你们就是了……”
    重重地搁下话筒,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刚点起一根香烟,季缕等特务进来了。
    这季缕,已被委任为重庆联合侦防处侦防大队长,徐远举给他的任务是炸毁重庆的主要兵工厂。都这种时候了,不能让兵工厂落在共产党手里!
    徐远举抬眼看看季缕,问:“怎么样,破厂的行动还顺利吧?”
    “部队已经进入各厂,炸弹也都安装好了,现在正在抢运兵工厂的制成品。不过,时间太紧了,怕是运不出……”
    徐远举默默抽着烟,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季缕又说:“还有,兵工厂的工人虽说已经强迫离厂,但情绪都很激烈,闹得很厉害。你看……”
    徐远举突然抬起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季缕,你说,我徐远举还不算很笨吧?”
    季缕愣了愣,忙道:“哪里哪里,处座的精明强干,在整个团体里都是有名的……”
    “精明强干?”徐远举摇头叹息一声,“精明强干又有什么用?人心失尽,大势已去,再精明强干也于事无补啊!”
    季缕默默看着他的顶头上司,一时无语。
    徐远举充满感慨地说:“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话?哪句话?”
    “听说过吗?‘天亡我,非战之罪’!”
    季缕懵懵懂懂地点点脑袋。
    徐远举按灭香烟,站起来说:“走,跟我去兵工厂!”
  
    “雷课长,该你了!”杨进兴又执行了一批,回到白公馆,对守候在那儿的雷天元说。
    “你们的都处理完了?”
    杨进兴伸伸杀得都有些酸痛的胳膊,不无得意地说:“一个不剩,全完了。你还有多少?”
    “还有十九个。”
    “别急,慢慢来。”
    雷天元看看手表,哪能还不急?你杨进兴倒会说风凉话!转身见熊祥等特务还树桩似地立着,便板起脸孔命令道:“行动快点,提楼下的,快!”
    正说着,渣滓洞打来电话,李磊向他求援来了。
    雷天元有点不悦,说,急什么,等我把这边的处理完了,不就过来了?
    李磊却诈唬说,不行啊,来不及了!这里搞到现在才杀了二十四个,按这个速度,别说天亮,就是明天也杀不完啊!……你可是现场指挥,要对今天的行动负责啊!你还是尽快带着人过来吧,越快越好!不然,误了事,谁也担当不起!
    雷天元略一思索,心里恨恨地骂着李磊,可想到在徐远举面前立下的军令状,还是答应了。
    “妈的,那边一百八十多号人,黑压压一片,到现在才处理了二十四个。这样干,要干到什么时候才算完?”雷天元对杨进兴说,“我们要赶到渣滓洞去增援,在这里剩下的囚犯,就请你帮着处置一下。”
    “我帮着看看是可以的,不过,处置还是你们的事。”杨进兴心里早就在盘算逃命了,把时间延误了,恐怕连城都出不了!
    “行行行,我一会儿再回来就是了!”
    雷天元心里又骂起这个狡猾的杨进兴来,想到渣滓洞那边急如星火,也不敢怠慢,带着熊祥等人急急冲出了白公馆。白公馆的看守们看着他们,哪知其中微妙的底细,纷纷交头接耳,哎,他们的人还没有处理完呢,怎么就这样走了?听说共军已经到了南泉,全城都在逃命。他们倒好,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把这些包袱扔给我们!还是想法子赶快撤吧!我们干这种事情的,要是落到共军手里,还不把我们千刀万剐呀?
    杨进兴拉开办公室的门,对外面喊:“叽叽喳喳地说些啥子?你们几个快去,把剩下的男犯统统并到楼下二室,关进去,落上锁,然后回来集合!”
    想了想,他又把杨钦典给叫来了。
    杨进兴正急急收拾自己的财物呢,赶过来问:“看守长,你找我什么事?”
    “我带他们回城另有任务,”杨进兴尽量把话编得圆些,“留你在这里,暂时看守二处没处理的那些寄押犯,到时候雷课长他们会回来处置的……”
    “就留下我一个?”
    杨进兴把一串钥匙交给他,说:“雷课长一回来,你把寄押犯移交给他们以后,也马上回城,有车来接你。”
    杨钦典只好勉强地答应了。
    “集合了!集合了!”杨进兴吹响口哨,挥挥手道,“走,跟我回城!”
    见看守们一窝蜂似地跑出大门,杨钦典满脸恐惧,暗骂道,妈的,留下我当替死鬼?
  
    渣滓洞也像白公馆一样,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望出去,似乎一个看守都没有了。
    风还在吹。
    雨还在下。
    罗娟华疑惑地问:“前面提走的那些人,会转移到哪里去呢?”
    “这时候了,你还信狗子们的那些鬼话?”左绍英说,“啥子转移,都是上法场!”
    罗娟华转向胡其芬:“大胡,你看……”
    “我同意绍英的看法。”胡其芬点点头,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这么说,我们……”
    院坝那边突然响起尖利的笛声,打断了罗娟华的话。
    徐贵林神气活现地端立在放风坝中心,扯着嗓子吼叫:“楼上楼下的都听着,楼上的全部下来,女的到楼下八室集中,动作快点,我们要办移交了!”
    牢门随即被推开了,两个看守嚷嚷着进来。
    “移交了移交了!”
    胡其芬质问:“移交给谁?”
    “警备司令部杨森!快点,别磨磨蹭蹭!”
    难友们都集中到楼下了。
    随着一串“卡嚓、卡嚓”的落锁声,走廊上的灯也熄了。
    黑暗中,人们挤在一起嘀咕:
    “哎,说是移交,怎么把灯都关了……”
    “喂,你们搞啥子名堂?……”
    雷天元打个手势,一个个手提机枪和汤姆枪的的武装特务,在夜幕掩护下,快速冲上台阶,分别潜伏到各牢房门前暗处。雷天元跟李磊他们商量妥了,关起来一道杀,无毒不丈夫!
    有的难友已躺到铺上,撑不住袭来的困倦和寒冷,将冻僵的脚放到被子里打盹。更多的难友还在交谈、议论,大家都感觉到什么,眼前的气氛,好像很不寻常!
    尖利的笛声又突然响了起来。
    难友们纷纷扬起了脸。
    特务们突然出现在每间牢门前,将机枪和汤姆枪伸进风口,朝里扫射……
    子弹如雨。
    硝烟在狱室里弥漫。
    木屑飞溅,大片墙灰纷纷坠落。
    胡其芬和那些站在门口的难友,中弹倒下了。
    娅娅哭喊起来,左绍英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娅娅推向床底,可子弹已击中了左绍英的头部……
    特务们还在疯狂地扫射,枪声中,夹杂着难友们悲壮的口号声:
    “新中国万岁!”
    “共产党万岁!”
    ……
    手无寸铁的难友们,踏在血泊上,进行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抗击!
    胡作霖陡地挺直躯体,两手紧抓牢门,用胸膛堵住枪口……
    陈作仪也挺身和胡作霖站在一起,大声喊道:“共产党人是不怕死的,我们站出来让你们打好了!”
    罪恶的子弹密集地飞向他们的身躯……
    何雪松撑起负伤的身体,用身体挡住风门,用尽最后的力气喊:
    “龟儿子!你们也活不了多久……”
    张学云猛然跃起,夺枪还击。李泽跨到门边,也紧紧抓住黑黑的枪筒。
    枪筒太长,卡在了门框里。火舌喷吐出来,李泽倒下了,张学云也倒下了……
    徐贵林吹响警笛,大声吼叫:“停止放枪!停止放枪!全都到后窗去,前边不要站人!”
    不一会,机枪从后窗伸了进来,站在死角的那些难友又纷纷中弹。
    “哒哒哒哒”的枪声盖住了一切声响。
    血花,飞溅在黑牢的墙上……
    徐贵林喊着:“把门打开,进去仔细检查,挨个给我补枪!”
    特务们涌进牢房,拿靴子踢着尸体,雪亮的电筒在室内四处扫射。
    一声枪响。
    又是一声枪响……
    徐贵林沿着走廊过来,突然从一间牢门里窜出一条黑影。徐贵林一把抓住了,就着手电的亮光仔细一看,见是蒲小路。
    “妈的,你这个小共党,还想跑?”
    “我……”蒲小路瑟缩着,恐惧地喊,“我是小孩,我是小孩啊!……”
    徐贵林将蒲小路推倒在地,朝他的脑袋连放两枪,蒲小路顷刻间没了声音。
    卓娅从床底下伸出头来,哭喊着要找妈妈。罗娟华已被枪弹击中,听见哭喊,挣扎着撑起身子,艰难地向娅娅爬去。见特务举起了枪,罗娟华用满身血污的身体护住卓娅,怒斥特务:
    “禽兽,连娃儿你都要杀?”
    特务疯狂地端起冲锋枪,对着罗娟华的身体,对着床,一阵乱扫。整整一梭五十发子弹!
    木床在剧烈抖动。
    床塌了。
    卓娅的哭声也消失了。
    监狱之花,就这样枯萎了!
  
    杨钦典手提一串钥匙在白公馆院子里踯躅。远处不时传来枪声和炮声,使他更不由得心惊胆颤。
    想了想,他还是朝内院走去。
    十几名难友们挤在一起,正在轻声议论,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郎个一点动静也没有?肯定又在搞啥子名堂!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杨钦典出现了。
    罗广斌问:“杨钦典,怎么,又来提谁?”
    “现在没事。”杨钦典摇摇头,说,“二处来的人都赶到渣滓洞去了,不过回头还会转来。你们的案子归二处,得由他们处理……”
    “那,杨进兴呢?”
    “他带着其他人都到城里去,把我留下来暂时看着你们。”
    罗广斌眼睛一亮:“这么说,就留下你一个?”
    杨钦典默认了。
    “好啊,这不是一个机会吗?”
    “机会?……啊,不行,不行!”杨钦典听罗广斌那么一说,更慌了,“白公馆是空了,可外面还有很多武装岗哨没撤,再说雷天元他们随时可能从渣滓洞回来……”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这样吧,我再去看看情况……”杨钦典心中十分犹豫,找个借口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罗广斌的声音:“杨钦典,我们知道,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像陈然那样被杀掉的!”
    杨钦典悄悄出了大门,上了锁。他想过了,自己毕竟是个有血债的人,被解放军抓住了,不会有好果子吃,还是逃命保险。都站在公路边了,想想又有些犹豫,回头望了一眼白公馆。
    黑暗中,突然有人喊:“是你啊,杨钦典?”
    杨钦典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是那个李育生!
    “你做啥子?”李育生问。
    “等车,回城去!”
    “等车?有个鬼的车!他们自己逃都来不及啦,还顾得上给你这么一个小小的上士派车?”
    杨钦典忿忿地说:“妈的,杨进兴又在蒙哄我!”
    “哎,白公馆里还有人吗?”
    “还有十九个,都是二处寄押的……”
    “你好糊涂啊!”李育生一贯讲江湖义气,听了杨钦典的话,蹙起眉毛说,“这种时候,怎么能自己开溜呢?跟你说吧,我李育生早就开释了,可我一直赖在伙房里没走,为啥子?为的就是朋友有难同当,我要陪着他们,亲眼看个水落石出!”
    杨钦典被李育生说得羞赫,可依旧摇头道:“不行啊,外面警卫排还没有走,弄不好当场就有杀身之祸!”
    “眼下反正也等不到车了,走,我陪你回白公馆,相机行事。”
    杨钦典还在犹疑,说:“这种事,让人发现了,是要被枪毙的!”
    李育生道:“这时候,谁枪毙谁!”
    见杨钦典到底还是回来了,难友们一阵欣喜。
    杨钦典说:“警卫排正在撤,可能还没有撤完。”
    罗广斌问:“怎么样,等他们撤完了你就放我们走?”
    “可是,万一他们知道了,我可就没命了!”
    “他们?你难道还要跟着他们跑?”
    “有什么办法?”杨钦典叹口气,“我这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能跟着他们逃命了。”
    罗广斌说:“现在全国都解放了,你能逃到哪里去?”
    “不跑,又能有啥办法?”
    “弃暗投明啊!只要你能放了我们,解放以后,我们可以向人民政府证明你的表现。”
    “可是,我在重庆连个容身之地也没有啊!”
    有个难友随即说:“这没关系,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住到七星岗我家里去,生活上尽管放心。”
    思量再三,杨钦典这才下了决心,掏出钥匙,把它递给罗广斌说:“那好,这是牢房的钥匙。不过,先别忙着跑,我上楼看看动静,要是警卫排已经撤光,就在楼上跺三声脚。听到暗号,你们马上打开门分批逃离……”
    “好!”
    “咚!咚!咚!”楼上的地板响了。
    难友们纷纷站起,激动地流下热泪。
    罗广斌镇定地说:“我是共产党员,请同志们听我指挥!破狱突围,随时可能遇到危险,必须分散、隐蔽。我们分成五个小组,按身体强弱搭配组合,相互照顾。出了白公馆,从侧门沿小路快速向山林中跑,向下是红槽房,向上是三百梯,冲出禁区去!”
    难友们扶老携幼逃出来,快速朝山林方向奔去。就在这时,公路上一辆汽车亮着车灯开来。灯柱射到了难友,投下晃动的身影。
    是雷天元他们从渣滓洞回来了!
    难友们不顾一切地弯着腰奔跑,身后有枪声传来了。刚进入步云桥树林,急骤的脚步声又被尚未撤走的特务察觉,只听到一阵枪栓响。
    “什么人,站住!”
    “二处的,不要误会……”
    “口令!”
    难友们答不上来,拼命向山林深处奔跑。
    哨卡开枪了。
    密集的子弹在难友们身边呼啸。
    清脆的枪声在峡谷里四处回响。
    荆棘遍野,乱石满山,难友们在荆棘和乱石间穿行。子弹呼啸着,击到石块上发出闷响,溅起火花……
  
    渣滓洞烈焰滚滚,火舌一直伸向楼上的走廊。
    火焰和浓烟中,几名难友死命地摇撼着牢门。牢门,已被烧得噼啪作响。有的难友,几乎烧成了火人。
    牢门终于被撬开,几个人一齐冲了出来,正要往外突围,有人说:
    “别忙,再去救人!”
    别的牢房里,也还有活着的难友。特务们把渣滓洞堆起木柴浇上汽油烧了,就匆忙逃命,也没顾得上真的细细检查。牢房里弥漫着浓烟,把那些负伤昏迷的难友也给熏醒了。
    肖中鼎扶着一位重伤难友,抽出半截床腿,往后窗窗棂猛砸。烈火已烧到跟前了,听见窗外有人喊:
    “你们站开点,我抱石头来砸!”
    木柱被砸断了。
    窗外伸出两双手,拖住肖中鼎。肖中鼎被拖出了窗子,三双手,又一起伸向了重伤的难友……
    这正是不久前杨虞裳他们“筑墙自围”的那一截围墙,从火堆里冲出来的难友们,不约而同地奔向这个目标。
    刘德彬指着这截围墙:“来,大家一起推!”
    合力一推,围墙顿时垮出了一个缺口。
    “走!”
    谁知一些特务还滞留在渣滓洞外炭坪上等车。有特务突然嚷了起来:“看,火里有人!”
    特务们都朝火光中望去,火光中,只见一条条跑向围墙边的人影……
    “还有人没死!”
    “犯人从监狱跑出来了!”
    徐贵林吼道:“喊啥子?还不快开枪!”
    随即枪声大作。
    在密集的枪声中,人们朝围墙缺口方向狂奔,有人中弹倒下,也有人从缺口翻了过去……
    火焰吞噬了屋檐。
    整个渣滓洞成了一片火海……
    也就在这个时候,白公馆脱险的十九名难友,终于爬上了歌乐山顶。他们互相拥抱着,为虎口脱险热泪盈眶。
    忽然,有人喊了声:“你们看!”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腰间烈焰腾空。
    “那是什么地方?”
    罗广斌说:“渣滓洞!是渣滓洞烧起来了!”
    大家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来。
    大家都默默地看着渣滓洞上空那团巨大的火焰,没有人猜测什么,没有人议论什么。刚刚从死亡线上逃出来的难友们,谁都能想象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火光久久地在难友们的瞳仁中闪动。
    罗广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诫身边的每一个难友:
    “记住!永远记住这个血腥的日子吧!”
    这就是1949年11月27日的夜晚!
    不,现在已经是11月28日的凌晨。难友们清楚地看到,在火光映衬下,东方升起了一缕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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