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名将霍去病，我曾在诗文中多次为他的事迹所感动。2000年1 　　1月23日，我从西安西行35公里，来到渭河北岸黄土塬上的茂陵村霍去 　　病墓前，见物思人，更为真切地感受到他那踔厉风发的英雄气概和超越 　　时空的人格魅力。 　　　　霍去病是大将军卫青的外甥，卫青的姐姐又是汉武帝的“夫人”， 　　由于有这两层关系，霍去病18岁就当上了汉武帝的侍从武官“天子侍中 　　”。其时已臻西汉盛世，有鉴于汉初示弱取辱的“和亲”政策无法遏制 　　匈奴的侵扰掠夺，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改为对匈奴大规模用兵。在昂扬向 　　上的时代精神的感召下，青年霍去病不屑于像通常的王孙贵胄那样养尊 　　处优，积极投身疆埸。他六次驰骋西北大漠，所向披靡，攻无不克：头 　　两次在大将军卫青麾下，为剽姚校尉，曾率八百骑孤军深入数百里，歼 　　敌二千多人；后四次为一方统帅，歼敌十一万余，还促使数万匈奴归顺 　　。他以军功先后受封为“冠军侯”、“骠骑将军”，与舅父卫青齐名。 　　卫青领兵作战的时间长，先后七次出征，但运气比不上霍去病，有时还 　　无功而还，总共歼敌五万多，还不到霍去病的一半。武帝时代，正由于 　　卫青、霍去病、李广等一代名将的频频出击，匈奴受到连续重创，元气 　　大伤。及至汉宣帝时，匈奴单于稽首臣服，出现了“边城晏闭，牛马布 　　野”的升平景象，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得以畅通。 　　　　霍去病在抗击匈奴的战争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成为一代军人 　　的楷模，也滋育了中华民族的尚武精神。《史记》载称：“骠骑将军为 　　人少言不泄，有气敢任”。唐代大诗人王维有诗：“出身仕汉羽林郎， 　　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千载之下，读 　　来令人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人生苦短，元狩六年（前117），霍去病暴病而死，年仅24岁。汉 　　武帝为这位智勇双全的将军夭逝痛心不已，乃“发属国玄甲，军阵自长 　　安至茂陵，为冢象祁连山”。霍去病抗击匈奴多在祁连山一带，把他的 　　坟墓修成祁连山形状，令人追怀他的功绩，汉武帝的用意是很明显的。 　　　　茂陵是汉武帝的陵墓，其四周有20多座与他同时代的汉室功臣贵戚 　　的陪葬墓，霍去病墓位于茂陵东北1000米处。岁月悠悠，厚葬诲盗，茂 　　陵及其卫星墓大多成了荆棘丛生的土堆，墓前残损的石人石兽在寒烟衰 　　草中哀哀饮泣。历史似乎特别垂青于霍去病，他的墓上松青柏翠，墓周 　　的石翁仲石兽安然无恙。置身墓前，我恍恍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仿佛霍去病依然年轻气盛，依然雄视着茫茫大千。 　　　　霍去病墓是我国最早的“山”形封土的墓葬，墓前及左右排列着两 　　组巨型的石人石兽，是我国已发现的古代大型石雕中保存最完整最古老 　　的艺术珍品，汉代石雕的代表作，历来为专家学者所激赏。墓系第一批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看到了这群古朴、浑成的石雕，我就想起了墓主生前的名言：“匈 　　奴未灭，无以家为也。”《史记》记载，霍去病因抗击匈奴有功，武帝 　　特地派人为他盖了豪华的府第，叫他去看，于是他就说出了这番话。这 　　话，武帝听了当然高兴，“益重爱之”。这话，又不知使多少后人赞叹 　　，多少后人汗颜！凭这句话，我就知道其人作为有机体的生命固然短暂 　　，其人格力量却是永存的。 　　　　我之所以联想起霍去病的那句名言，是由于墓前的石雕以简约明快 　　的手法随石赋形，绝少雕琢的痕迹，却十分传神地表达了一种动的韵律 　　和力的壮美，乍看就象天然的一样。此前，我看过秦皇陵的兵马俑，看 　　过汉代的其他石雕，由于过分追求形似，显得繁文缛节，与这里的雕塑 　　相比，精神气度难免逊色。据今人考证，霍去病墓前的石雕系官府督造 　　。武帝既然那么宠爱霍将军，如果要求工匠精雕细刻，完全办得到。但 　　那样一来，石雕也就失去了天趣。我想，当时那些身手不凡的能工巧匠 　　，一定是怀着对这位武功盖世而又英年早逝的将军的深厚敬意和无限追 　　怀来完成石雕的构思和创作的。他们似乎意识到，在这位大英雄面前， 　　用不着过分雕饰，不忍心对这些行将赋予生命的石头伤筋动骨，他们追 　　求的是一种与墓主人的神态气质相一致的力度气度。工匠们是成功的， 　　在这些石雕上面，我们分明感受到与墓主人生前的赫赫武功相当融洽的 　　内在的生命张力，感受到西汉盛世的坚如磐石的军力和昂扬郁勃的国力！ 　　　　霍去病墓前的石雕以“马踏匈奴”最为有名。石雕高168厘米，长 　　190厘米，宽48厘米。作者以浪漫主义手法，塑造了一人一马。马膘肥 　　体壮、昂首挺立，马腹下偃卧着一个须如猬毛、手持弓箭、双足屈曲的 　　匈奴在苦苦挣扎，显得惊恐无奈。马镇定自若的神态与人丧魂落魄的情 　　状对比强烈，分明象征着“骠骑”的神勇和匈奴的畏葸。 　　　　霍去病墓左右两侧石雕以动物居多，或以线雕，或以圆雕，或两者 　　兼备，创作手法以虚带实、简约传神，把石的形态和动物的性情恰到好 　　处地结合起来。石牛坚韧守静，石马温驯聪慧，卧象憨态淘气，伏虎凶 　　猛桀骜，与人嬉戏的小熊则带几分滑稽。我诧异，为什么那些看似漫不 　　经意的粗加工，竟能使顽石活了起来，显得气韵生动？我首先从当时匠 　　师与自然物象的亲近，创作心境的自由，以及雄浑壮阔的时代精神诸方 　　面揣测。求诸远莫如求诸近。如前所述，匠师们主要还是受到了墓主人 　　的感动。我想，深受边患之苦的时人，对勇于扫荡匈奴、给国家带来安 　　宁的霍将军，生前是极度尊崇，死后是无限瞻依。也只有在这样的氛围 　　中，他们才能在有意无意之间，完成这样的旷世杰作。我突发奇想，历 　　代盗墓者是不是看了这样的作品，产生了对墓主人的敬畏，才使墓道得 　　以保全？ 　　　　我沿着南北92米、东西61米的墓底走了一圈，顺着林木掩映的石径 　　，登上高15．5米的墓顶，抬头便见揽胜亭的柱子上当代著名诗人霍松 　　林的题赞：“转战西陲辟丝路，永留高冢似祁连。”两千多年过去了， 　　霍去病雄风尚在。他那大公无私的良好风范、奋不顾身的进取精神，足 　　以策励今人在西部大开发中有所作为，也将促进新世纪中华民族的伟大 　　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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